董瑞成眼眶一下子紅了。
他笑了笑:“小少爺說笑了,你這麼喜歡太太,一定不會捨得讓太太跟着別人的。”
慕修辭僵在那裡。
他的手大力扶着矮櫃,半晌才起身,抿脣,一句話都不再多說,起身去換衣服了。
麓園。
別來無恙。
***
半夜。
米桑寒風肆意地站在小區門口,拿了一個保溫盒熱了餃子,等了半天顧時年沒下來,打電話也沒人接。
這死丫頭去哪兒了。
大晚上的不回家,她還能去哪兒?
米桑抱着肩轉悠了幾個來回,心裡猛然“咯噔”一下,她不會,又跑去找慕修辭了吧?
不,不會。
但也不確定。
那個丫頭骨頭很軟,別的事情她可以很頑固很堅硬,但一碰上慕修辭就沒轍了,不然,爲什麼到現在還不回來?如果出事的話,手機應該關機,而不是打通了沒人接纔對啊!
實在太冷了。
米桑轉悠了幾圈還是扛不住立馬回家了,想起她在那個什麼裴氏工作,明天,她直接去裴氏找她好了!
……
顧時年的手機響了一個晚上。
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心裡有很多很多的話,不知道該跟誰說。
有人說,閨蜜就是自己的垃圾桶,有什麼不好的情緒,都可以跟閨蜜傾訴的。
可是。
她現在過得實在是太糟糕了。
糟糕到她不想見任何人,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這種情況。
她是愛面子。
她不想讓自己這幅傀儡的樣子給任何人看到。
尤其是自己的朋友。
兩個女傭敲門:“顧小姐,顧小姐?”
半晌之後,顧時年過來開了門。
兩人對視一眼,道:“給您做了一點下飯的小菜,您是下去吃,還是我們端上來啊?”
這般看來,她真的像是被慕修辭養在麓園的一個金絲雀了,哦不,以她顧時年的段位,她頂多就是一隻土鳥。
她想了想,道:“我下去吃吧。”
下去的時候,發現董瑞成和慕修辭都不在,但是二樓的書房亮着燈,裡面還傳出一些聽不清的聲音。
——是在樓上嗎?
“他吃過了嗎?沒有的話,我端上去跟他一起吃,順便還有話問他。”顧時年道。
兩個女傭蹙眉,對視一眼說:“慕先生只讓我們伺候您,別的沒跟我們說啊,他沒說他和董先生要不要吃,不過我們倒是都有做。”
顧時年伸出手,道:“托盤給我吧。”
拿了兩三個人的食物,顧時年艱難地端着托盤,一路上去了。
她把托盤放在樓梯欄杆上,騰出手來敲門。
裡面。
慕修辭和董瑞成的談話聲停了一下,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慕修辭淡淡的眸光移開,落到了門上。
“誰?”他道。
顧時年淡漠開口:“我。”
董瑞成退開了一步,揣度了一下凝視着慕修辭,淺笑一下道:“是太太。我覺得,她可能比我們想象中要堅強呢。”
慕修辭深邃的眸卻凝視着門口,低啞道:“你想錯了。她只是還在想辦法,離開我。”
片刻,聽見他已經變穩的聲音:“進來。”
顧時年先擰開門,然後端着托盤就進去了。
“董叔。”
恢復了一絲絲元氣,顧時年水眸凝視着董瑞成,嬌嬌地叫了一聲,有了一點點活力生氣了。
董瑞成淺笑着點頭。
“我聽他們說你們還沒吃飯,就端上來一起吃,打擾你們工作了嗎?”
董瑞成道:“工作的事差不多已經談完了,的確是可以吃點東西了。”
“嗯。”
顧時年拿出筷子來分好,看了一眼面色淡然的慕修辭,道:“那既然你有空,我跟你商量個事情?”
慕修辭的猜測很準,她稍微一動他就知道她想做什麼。
眸光從痛楚變得溫柔起來,他將粥給她盛好,推到面前,還給她擦拭過了筷子,輕聲道:“想說什麼呢?坐下說。”
顧時年看着他的動作愣了一下,然後坐下來。
她扭頭,先跟董瑞成道:“董叔,這些天我去哪裡你都派人盯着我,24小時都不停班,真的辛苦你們了。”
董瑞成再傻也聽得出這是反諷。
他笑容一僵,然後輕聲說:“年年,你不要誤會,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容易出危險,少爺是真的很擔心你。”
顧時年點點頭,不想戳破,慕修辭只是擔心孩子而已。
“養胎我沒有必要一直住在這裡,你放心,我住在外面,也不會跑,還有一件事就是,”顧時年轉了轉眼珠,水眸清澈地跟他商量,“我還是要上班的,我應該還可以,繼續去上班吧?”
空氣瞬間安靜。
董瑞成臉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他在感慨,少爺猜的果然沒錯。
顧時年滿心的心思都是離開。
即便已經傷心透頂,她還是沒有放棄逃開的可能。
慕修辭臉色冷沉,他拿起自己的筷子,拿過碗,給她夾了一份她喜歡的配菜給她。
“去那個裴昱做老闆的公司?”
“嗯。”
“他對你有意思,你看不出來?”
顧時年一愣,接着嘴角淺淺勾起一抹苦澀的冷笑:“他對一個懷着別人孩子的女人感興趣嗎?也就是一時興起吧,我要是說出我現在的處境,誰會要?”
她說的是實話,爲了打消慕修辭的疑慮,不是爲了要故意刺激誰。
董瑞成臉色都變了。
他勉強笑了笑,低啞道:“年年,你不要總把事情想得那麼悲觀……”
覺得她悲觀?
那她不說了。
“我想繼續上班,不再理會裴昱了,這樣可以了吧?你說過,不想要我離開你就變成廢物的。”
不想讓她跟任何男性接觸,連朋友都不行,也沒問題。
一頓飯再次沉默下來。
陰森森的沉默。
慕修辭知道她心情不好,他的神色也微微黯淡,但,手上動作溫柔,依舊沉聲道:“上班沒問題,搬去哪裡住也沒問題,只要你心裡安定,怎麼折騰我陪你。只是不要懷揣別的心思,你懂嗎?”
顧時年點頭:“懂。”
“我懷揣別的心思也沒用,不是嗎?”
這番對話進行不下去了。
董瑞城及時地出來打圓場,夾起一塊很嫩的豆腐香菇雞肉釀,到顧時年碗裡,道:“年年,多吃一
點,你出去這一段時間,都瘦了。”
顧時年沒有說話,用筷子戳了戳,擡眸沙啞道:“謝謝。”
還有人在意她瘦不瘦。
她是不是該開心?
三個人心照不宣地吃完了這頓飯,慕修辭全程照顧着她,湯冷了他都親自下去給她熱了一遍,親自看着她喝下,顧時年絲毫反應都沒有,等吃完了,端着盤子就又下去了。
董瑞城送她回來,就看到慕修辭單手撐在桌子上,保持着跟剛剛一模一樣的姿勢。
董瑞城僵住。
他不敢走過去,怕走過去,就看到慕修辭紅了的眼眶,他低低叫了一聲:“少爺……”
背對着他的慕修辭,許久纔有反應,嘶啞道:“董叔。也許你們都會說,我現在做的纔是對的,可是看到她這樣,我真的心疼。”
“我真的真的,很心疼。”
“你們懂嗎?”
最後幾個字說出來,只剩氣息,連聲音都沒有了。
慕修辭根本就直不起腰來,他扶着桌子才撐得住身體,不至於痛得渾身蜷縮痙攣起來。有些事折磨他就已經可以了,爲什麼,要連她一起折磨。
***
她要逃。
從下面洗漱完回來,關上門,這就成了顧時年腦海裡唯一的想法。
逃。
她一定要逃走。
很多的事情其實別人不說,顧時年都有自己的預感,之前她覺得自己可以打掉孩子然後重新開始生活,真的太天真了。
不是說,這件事實踐起來有多天真。
而是——
慕修辭說得對。
她對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從來都捨不得。
她爲了證明自己堅強,自己夠恨他,所以一直強調自己要打掉孩子。
可是天知道。
當初有寶寶的時候,顧時年知道的第一瞬間有多開心。
開心蒙了。
她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跟慕修辭走到這樣的地步。
但即使已經是這樣,她一直以爲當初的那個慕修辭還在,至少當初跟她製造這個孩子的那個慕修辭,是愛她的。
那是她人生中最最美好的一段時光啊。
她怎麼能忘。
顧時年現在什麼都不想管了,爲什麼一定要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爲什麼那麼貪心什麼都想要?
不,她不要了。
她什麼都不要了。
她其實可以誰都不告訴,然後帶着自己的孩子,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裡。
也許她自私。
但是全世界,都比不上一件她最後想要的東西。
打定了主意之後,顧時年才跑上去,理智疏離地找他“談判”的。
好在,他同意了。
同意了就好。
顧時年呆呆地在自己臥室的門前站了一會,然後回頭,發現這裡一切的佈置都沒有變,包括他跟她說離婚的那天晚上,她抱過的龍貓抱枕都還在。有些東西就是在她心裡毀不掉,就當她是自欺欺人吧。
顧時年在原地站了一會,任憑回憶像野馬一樣在腦海馳騁了一段時間,然後起身去洗漱。
出門的時候,聽見書房又有動靜。
好像是慕修辭在打電話。
聽着口氣很冷漠、幽然,顧時年腦海裡第一個冒出來的人是蘇心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