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年紀不大的人蔘會者在場下低聲交流:“顧彥和不是未婚的嗎,怎麼突然蹦出個妻子?”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何時宣稱過自己未婚。不單有妻子,孩子都四歲了。他妻子也不是小人物,盛室家的大小姐。”
年紀不大,加上對本市過往商史還不是特別瞭解的人,由此疑問實在正常,待看清她的樣貌之後,不免在底下暗暗感嘆,原來是美人啊!
細高跟鞋,黑色的曳地禮服,璀璨閃光的鑽石套件。頭髮是精心打理過,在臉頰邊優雅散落,每一縷都是恰到好處。高級定製的服飾加完美的裝扮讓她原本就出衆的美貌更加奪目。蕭大小姐,原來是這樣的的人——
“盛室家的大小姐?蕭鐵!聽聞是離家出走大逆不……”話未說完就被另外的人打斷。
“噓。美家設計知道嗎?也是這位大小姐親手創立的,如今也是本市知名的設計室。兩位都不是一般人。那背後的彎繞,家長裡短,緋聞流言對你我有意義嗎?”年紀稍長的一點的人最後下結論。很多時候,無論是夥伴還是對手,這些情況都需要一一瞭解清楚才行。但其實對生意而言,這些其實沒那麼重要,最多就是添加點飯後的談資而已。
“你說的對。”另外一個也察覺出了自己的失言而連連拍打自己的嘴,表示受教了。
沈立君坐在他們身後安靜地聽着,他在注意力同樣被這入場的兩個人所吸引。
顧彥和終究還是找到她了。
他的目光追逐的,是那個猶如強光之中翩然飛舞的黑色蝴蝶的美麗的身影,她確實也猶如蝴蝶一般,飛越千山萬水,最後終於迴歸抵達。她這一路一定有萬千波折,而這些,都是美。但是這份美麗,只會離他越來越遠。
而這種隔世之感令他恍惚又令他懷念,突然重遇她時的震驚喜悅及緊跟其後的悲傷,恐怕今生,他都要不停地想起這樣的一幕。
雖在眼前,卻遠如天邊的她。
蕭鐵端坐她的位子上,她今夜是陪顧彥和而來。多年之後,她突然出現,必然會引起注目。不過她對這樣的情形非常適應。
決定回家之後,他們先坐輪渡到市裡去,然後從市國際機場直飛回家。雖然最後下決心回家的是她,但實際上,她上了渡輪之後,她就手腳冰冷且胸悶、感覺呼吸不上來,在船艙內一刻也待不住,讓清衡幫忙看着五桐,自己則一直站在甲板上吹風,面色也是一片慘白。
“怎麼不到裡面去坐?”顧彥和十分擔心,出來看她,扶着她的肩悄聲問她情況。
“我有些反胃。”這輪渡,她來來回回做過不下上百次,當此次的感受分明與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顧彥和彷彿是察覺出她的擔憂,她心裡隱隱的害怕是什麼,他轉而牽住她的手,柔聲道:“不要擔心,如果爸爸要向當年罰蕭烈一樣,讓你跪上一夜的話,我就陪着你跪一夜。”
她嘴巴一撇,脣邊一枚否認的輕笑:“我纔不是害怕跪,如果爸爸願意罰我跪倒還好了……”
“無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身邊,和你一起面對。”
“顧彥和。”因爲他這樣說法,讓蕭鐵十分動容。她印象裡的顧彥和,只行動不表達,不會徵求她的意見,更加不會甜言蜜語。顧彥和環抱住她,伸出手,指尖穿過她的指縫,雙手和她緊緊相扣。
“嗯?”
“謝謝。”
一下飛機剛出候機廳,就有車前來迎接。一行人坐入加長車中,蕭烈打了電話回家,轉頭對蕭鐵說:“媽媽打電話來說,讓你跟着彥和先回家給老爺子磕頭請安。我去接上爸爸媽媽,然後再過去。”
“啊?”
“今天我們都上顧家主屋去。”
她出走這麼多年,想象之中被罰的情形並沒有出現,反而是熱烈而隆重的。車一路前行,將直接前往顧家主屋。因爲事先通報了她們會在中午時分到家,所以一大早廚房就開始忙碌,調理出十二道大菜的盛宴。顧老爺子尤其高興,他終於得見他的第四代孫。且已可以甜言蜜語撒嬌膝下了。他現已是九十高齡,但精神很好,堅持清淡料理和鍛鍊身體,且日落不食。飯桌上,五桐,連帶她成爲了“羣起而攻之”的對象。數不清的筷子爲他們夾食,迭聲催促品嚐。
蕭鐵再次在餐桌上,她喜愛的點心再次出現。
蕭鐵那一瞬間,泫然欲泣。顧母雖有小小的介意,但終究待她如親女。見到蕭鐵後說:“你給自己放的假期太長了,罰你以後帶着五桐多回來陪陪我們這些老骨頭。”
“謝謝媽。”
晚飯之後,家中的家政都前來收拾幫忙,母親和清衡協助顧母清場,蕭鐵則奉命給顧老爺子泡茶。端送過去的時候。老爺子正坐在窗前,帶着老花鏡在看一本書,聽見她在外敲門。
“請進。”
“爺爺。我給你送茶來了。”她端上壺,擱在顧老爺子身旁的矮桌上。溫度已在外面試好。
“這幾年在外可好。”老爺子摘下眼鏡,將書放在膝蓋上。他的目光慈祥溫暖,沒有半分責怪之意。
“嗯。”
爺孫倆聊了好一會,老爺子也有些疲倦了,蕭鐵有眼色地正準備要退出去。
“小鐵,彥和他也做錯了,你願意給他機會,也是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你們這一代人,養得太好了,沒有真正吃過苦,腿腳都沒有力氣,別說是闖天下了,最後都是隨波逐流,當年我與你爺爺是至交好友,定下這門親事之後我一度猶豫,怕這種自作主張反而會耽誤了你們。蕭鐵,你懂得反抗,這是你得天獨厚、上天賜給你的力量,別用在歧途,也別浪費了它。”
她畢竟不是木頭人,沒有憤怒毫無知覺。當現實與她的認知違背之時,她唯有一逃,因爲顧忌太多而無法面對也只能逃走。但從今以後,她不能再允許自己鎖在殼裡一動不動。她也許無法做到極端出色,但可以忍耐,且恢復強悍的本色。當憤怒、悲傷、失望達到一定的值的時候,她總是顧慮比其他人多,左右爲難之後轉而爲難自己。而今以後,她將改變自己來直接面對所有即將要面對的。
老爺子當年的許多傳奇故事,她聽過很多,心裡也是十分歎服。
但實際上,她卻很少和老爺子有過很親近的交談,他更像是傳奇故事中的主人公,理所應當的不凡。但此刻一番話,將她所有的芥蒂在一瞬間化去。
那些長輩們言傳的顧老爺子的故事裡描述的形象頓時生動立體起來。
“爺爺我知道我錯在哪裡了。”
最後蕭鐵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