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福爾摩斯並不是一個一定要吃早餐的人。
認真計算起來,他也從沒有使喚過她做任份外的何事。
做飯多做一份,咖啡多泡一杯,這些尋常小事都是在她實在看不下去他幾天不吃飯的情況下順手做的。
……所以,夏洛克居然特地把她叫醒做飯,這件事一定有蹊蹺。
路德維希從着手準備食材開始,就一直處在警惕狀態。
她站在冰箱門前好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打開了那扇門。
然後……她驚呆了。
臥槽夏洛克的冰箱不可能這麼幹淨!
人頭呢?手指呢?大小腸呢?
這些東西都被清理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籃子深紅色的櫻桃,左邊和右邊分別放着一瓶瑪格麗特雞尾酒和一瓶蜂蜜酒。
路德維希猶豫地取出那籃漂亮到誘惑的櫻桃:
“先生,這是你準備的?”
夏洛克冷淡地擡頭看了她一眼:
“公寓裡只有我們兩個人,郝德森太太在度假,當然是我準備的。”
當然是他準備的人,他早上可是親自發短信給他萬能的老管家約翰,讓他在女主人路德維希起牀之前送來。
“好吧,你準備的。”
路德維希對於“準備”的定義顯然和夏洛克不一樣,所以她現在正在艱難地腦補夏洛克去二十小時便利店買盒裝櫻桃的魔幻情景。
她掂量了一下水果籃子的分量:
“夠做一罐櫻桃醬了。”
夏洛克盯着報紙:
“雞尾酒,櫻桃,蜂蜜酒……你只想到做櫻桃醬?”
“抱歉,我不是甜點師,並不清楚酒和櫻桃搭配能產生怎樣的奇蹟。”
路德維希從盒子裡挑了一顆放進嘴裡:
“現在越來越多的櫻桃只是看着鮮豔卻缺乏口感……你挑的不錯,不想吃果醬就留着當水果吧。”
她說着就要把櫻桃放回冰箱。
夏洛克從報紙上擡起頭,看着她的動作。
他似乎想說什麼,因爲他的嘴脣動了動……但他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手機屏幕迅速亮了一下。
毫無疑問,這是來自英國政府的親切問候——
“很高興你終於淪落到求婚的地步了,夏洛克。mh”
“……”
沒有等他回話,又一條短信接踵而至:
“儘管你說‘求婚事累贅的’,以及‘她愛我,所以她會欣然接受’時的確定語氣猶在耳畔。mh”
“……”
“我們需要合作。mh”
“……”
夏洛克一言不發地把手機扔回褲子口袋。
……
求婚。
是的,他在求婚。
不是他預想的直接通知她結婚時間,再等着她欣喜若狂地撲進自己懷裡。
而是……求婚。
戒指就裝在他的口袋裡。
只等着她發現,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拿出來。
瑪格麗特雞尾酒,margarita,櫻桃,cherry,蜂蜜酒,mead。
第一個單詞的開頭和第二個單詞的結尾,加上最後一個單詞的諧音,連起來,就是——
。
他還特地用了她曾經用過的密碼組合方式,甚至爲了降低難度專門使用了蜂蜜酒,以喚醒她“這是一個密碼”的意識。
但是……
他的小女朋友顯然又把智商調低了。
……
路德維希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
夏洛克“刷”地擡起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這麼簡單的密碼她沒有理由發現不了,看來她剛睡醒的時候有點後知後覺的遲鈍……好在並沒有遲鈍太久,還能救。
路德維希自再度打開冰箱門後就沒有再說話。
而且她已經保持着這個姿勢站在冰箱門口二十三秒。
……
“先生?”
夏洛克不動聲色地捏緊了報紙,下巴緊緊地繃着:
“嗯?”
路德維希:“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舉動……”
“老實說我也不是很能理解我現在的舉動因爲在我看來這是順理成章和理所應當的所以你並沒有拒絕的理由但出於人道主義精神我仍然給你選擇的機會。”
夏洛克飛快地打斷她。
隨即他轉身背對着路德維希:
“你只需要說‘接受’或者‘不接受’就好。”
路德維希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
“我不接受。”
夏洛克:“……”
“因爲這毫無道理……你把冰箱裡的人頭清理掉了,這很好,但你爲什麼要把我的朗姆酒一起扔掉?”
路德維希堅決地說:
“我不會接受的,先生,我一下子還沒發現這個……你知道那瓶朗姆酒多貴麼?”
夏洛克慢慢轉過頭:
“所以你在冰箱門口站了二十三秒是在尋找你失蹤的朗姆酒?”
他的確把她的朗姆酒處理掉了,因爲怕干擾她的視線,影響她破解他的求婚密碼。
“當然。”否則她站在冰箱門口還能做什麼?
“除此之外你什麼都沒有看見?”
路德維希莫名其妙:
“看見什麼?”
“沒什麼。”
夏洛克單手抖開報紙:
“……抱歉我似乎高估你了。”
他另一隻手伸進口袋裡掏出手機,盯着手機看了好一會兒,終於痛下決心一般地發過去兩個字。
“合作條件?sh”
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白金漢宮裡的英國政府迅速地回了兩條過來:
“據聞你的女朋友變成了一塊太陽能電池板?mh”
夏洛克:“……”
“她正是我尋找的人才,如果她有興趣參與撒哈拉沙漠生物供電項目,那將非常慷慨。mh”
夏洛克:“……”
撒哈拉生物供電項目?這個生物的名稱叫路德維希double嗎?
這個話題沒法談了。
於是合作再次崩。
……
早上餵飽夏洛克後,路德維希走回自己的房間,鎖上門。
鎖上門後,又在門與牆壁的縫隙處,悄無聲息地搭了一個鋼環,這樣即便夏洛克突然撬開鎖,鋼環也能擋住他幾秒。
那是夏洛克用來銬住她的手銬,據說很高科技,她就拿來玩了。
房間依舊是一片髒亂……好吧,她早有預料,夏洛克可不會幫她換牀單,即便換牀單的根本原因是他。
路德維希走到抽屜邊,拉開牀頭櫃第一個抽屜。
這個抽屜裝着她所有的首飾,平時的文摘還有隨筆集,但她並沒有注意這些,而是巴抽屜裡的本冊都拿出來放在一邊。
抽屜空了。
但只是表面。
路德維希從桌上的日曆簿上撕了一張紙,又用剪刀剪成細長的形狀。
然後她把抽屜整個的拿出來,倒過來,再把紙條插.進抽屜後一個微不可見的縫隙裡。
她按着紙,慢慢地把抽屜又倒過來,取下了抽屜底部的第一層板。
一般來說抽屜底部還有一層板,但路德維希稍微改動了一下,從另外一個抽屜上拆了一層板下來,安在了這層抽屜上。
形成了一個極薄的隔層。
木板被掀開,可以清楚地看到沿着抽屜的邊緣埋着一圈裸着的細銅絲,用保鮮膜包着,保鮮膜裡灌着油。
銅絲一端接着插座直接導過來的電壓,整個裝置只有兩個可視作開關的接口。
第一個接口連着被掀開的木板,木板下安裝着她從絕緣刀上拆出的高密度電阻,平時就靠這個電阻阻斷電流流通。
而另一個接口,就是剛纔路德維希從抽屜背面塞進卡紙的地方,這種覆膜的油性紙有一定絕緣作用,但是並不能長期使用,所以被她做成了‘鑰匙’。
如果有人事先沒有關閉另一個‘開關’,而強行掀開木板,整個裝置就會通電。
銅絲越細電阻越大,電阻越大熱量越大……這樣一來,她用保鮮膜包裹在銅絲周圍的油性液.體就會被點燃。
沒錯,那些油性液.體,是汽油。
……
感謝她但中學物理老師,所有的這一切組合成了一個簡單的閉合電路裝置。
而這層層嚴密保護的中心,是一枚戒指。
灰色的,低調的……和她放在地中海櫃子上供着的那枚一模一樣。
整枚戒指上毫無裝飾,只有小鳥的眼睛上鑲着一顆小小的鑽石,靜悄悄地凝視着春華秋實,冬雪夏雨,歲月過去。
……這是那枚用安和的骨灰做成的戒指?
不,這就是安和。
或者說,這纔是安和。
……
時間回到安和葬禮那天。
她與能看見死者亡靈的殯葬師喬-愛麗絲單獨呆在房間裡,對她說,我需要你幫我做兩枚骨灰戒指,一模一樣的戒指。
兩枚戒指……這是她給自己留的後路。
……
如果時間再往前回溯一點,回溯到她爲安和的葬禮接待賓客時。
她曾經這樣問夏洛克
——“我明天能不能不吃藥?”
而夏洛克斜斜地靠着牆壁,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才輕聲給了她回覆:
“維希,精神性藥物和法律,是一樣的。”
……
是一樣的……都爲了約束人的行爲而存在,有既定的用法和用量。
以及,不能因爲同情而更改。
……
當人面對自己無法選擇命運時,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是抗爭,二是離開。
她永遠沒辦法抵抗夏洛克。
所以那個時候的她,只是對夏洛克笑了笑,回答說:“沒關係,即便你不同意,事情也會有解決的方法。”
——解決方法。
當她無法拒絕被當成神經症患者的命運時,離開就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
路德維希靜靜地盯着自己手上那枚低調的戒指——她的安和。
喬-愛麗絲把事情做的很漂亮,地中海櫃子上她日日看着的那一枚用雞骨灰做的贗品,和這枚幾乎一模一樣,肉眼根本無法分辨真假。
她特地買昂貴的櫃子,特地買水晶的戒指託……不過都是爲了讓夏洛克知道她有多麼重視那枚贗品。
因爲重視,所以不會輕易丟棄,只要戒指還擺在櫃子上,夏洛克就會相信她沒有離開。
——這一點在她考完試的那天晚上得到了驗證。
那天晚上她故意近十點纔回到貝克街,這是試探。
期間夏洛克並沒有尋找她……試探成功。
她從十二歲就開始用□□輾轉世界各地,故技重施輕而易舉。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夏洛克拖着她去法國辦案,如果不是她完美主義病發作想要和他辦完最後一個案子……她恐怕已經離開了。
儘管現在看來,當時離開纔是明智之舉。
因爲只有離開,真相纔會沉在水底……只有離開,火車纔會停下來。
……
一門之隔。
福爾摩斯兄弟還在就求婚的事進行着激烈的談判。
“只要她五毫升血,你就能夠交換到我實驗室最新成果《論催眠與求婚成功概率關係》。mh”
“一毫升。sh”
“四毫升,不能更少。mh”
“一毫升。sh”
“吝嗇可不是美德,夏洛克,爸爸媽媽會失望的,四毫升。mh”
“如果我用美德對付你他們纔會失望,一毫升。sh”
“附贈專業求婚人力支持,四毫升。mh”
“你也明白結婚對我並不是那麼重要,一毫升。sh”
結婚,宴請賓客,交換戒指……boring,不值得她一毫升的血。
大概結婚過程中唯一能讓吸引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就是能得到路德維希小姐的誓言。
夏洛克手裡把玩着一枚小小的灰色戒指……和路德維希此刻在房間里正拿着的那枚,一模一樣。
被路德維希嚴密藏着的代表安和的戒指,她櫃子上擺着一枚,她手上有一枚。
……
而此刻,夏洛克手上,又多了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