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韓曉冬這一去,卻再也沒有回來。大家似乎都明白了什麼,可是看着楊雪舞日漸隆起的小腹和與之不相稱的消瘦的身軀,大家嘆了口氣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這樣的日子一直熬到楊雪舞臨產那日。那日,楊雪舞還是捧着肚子坐在村口的地方,這是當初她送走韓曉冬的地方。楊雪舞的心裡滿是哀傷,既擔心着高長恭的消息,又擔心着韓曉冬,她感覺自己的一顆心快被撕扯成了兩半。
對於高長恭,那是愛情。她心心念唸的愛人。雖然這麼長時間沒有消息,可安德王也說過,有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應該相信安德王的,他不是收買了馮淑妃身邊的太監嗎?一旦馮淑妃和皇上要對四爺下手,他們會及時出手的。可是,爲什麼四爺這麼長時間沒有消息,而韓曉冬也是如此呢!
莫非,出了什麼事!要知道,韓曉冬是不會丟下自己不管的。楊雪舞對此有着莫名的信心,韓曉冬對她來說,是朋友、家人一般的存在。除非他遇到了什麼事,否則就算他受了傷,也一定會趕回來告訴她的。
難道是?楊雪舞想到那個可能,突然覺得肚子一陣陣墜疼,是自己害了曉冬,是自己害了他!
鮮血漸漸染紅了楊雪舞的裙襬,楊雪舞昏迷在地上。最後還是前來送水的鄭兒看到了,才叫人把她擡了回去。
折騰了一天一夜,經歷了九死一生,楊雪舞才生下了孩子,她和高長恭的兒子。鄭兒欣喜的看着懷裡這個脆弱的小生命,沒有意外的話,自己這漫長的歲月裡應該就會和他爲伴了,鄭兒的眼眶有些溼潤了。正照顧着楊雪舞的小翠回頭看到了,卻認爲鄭兒是在爲楊雪舞九死一生生下這個孩子而感動落淚。
楊雪舞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這幾天,一直是小翠貼身照顧楊雪舞,鄭兒則是忙着照顧孩子。她幾世爲人都有做母親的經驗,照顧起孩子來居然頭頭是道,連擔心她們照顧不好孩子而來的大嬸們都感嘆,鄭兒姑娘爲人細心溫柔,照顧其孩子來也是不遑多讓啊!
因爲楊雪舞孕中多思,有經驗的大嬸都說她這樣下去會沒有奶水。所以鄭兒早早的準備了一頭正在產乳的母羊,每日擠好羊奶,然後拿着小勺,一勺一勺的喂着孩子。給孩子換起尿布來也是溫溫柔柔,笑容滿面,一點也沒有嫌棄孩子屎尿的樣子,孩子睡覺時,她就坐在牀邊給孩子打着扇,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孩子。
那專注的樣子讓小翠看到後更加慶幸,還有鄭兒在,要不然的話,王妃變成這樣,自己又要照顧王妃,又要照顧小王爺,□□乏術啊!
可是讓大家沒有想到的是,楊雪舞醒過來後,流着眼淚看着鄭兒遞到自己懷裡的孩子,然後掙扎着下了牀,一下子給鄭兒跪下了,鄭兒嚇得不行,趕緊扶起楊雪舞,“王妃,你這樣我如何擔待的起啊!”
“鄭兒,我現在只能相信你了!我要去找四爺和曉冬,可是我不能帶着孩子,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貿貿然帶着孩子出去我不放心,所以,鄭兒,孩子就交給你了。還有小翠,拜託你們了。”楊雪舞被鄭兒和小翠一左一右扶了起來,躺在牀上,看着憨憨入睡的孩子,流着眼淚說道。
“王妃,我不離開你,你去哪,我就去哪。照顧孩子我不在行,而且王妃你的身子也不好。王妃,我跟你一起去。”小翠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鄭兒早料到楊雪舞會是這樣的反應,可是臉上還是一副擔憂的樣子,“可是王妃,孩子還是得待在親孃身邊才最好啊!”
“若是老天有眼,我找到四爺,我會帶着四爺一起回來。那時候,鄭兒就是孩子的乾孃。如果四爺不在了,那鄭兒,你就是孩子的親孃,一輩子也不要告訴孩子他的身世,就讓他以爲你是他的親孃就好了。”楊雪舞貪婪的看着孩子的模樣,這是她和四爺的愛情結晶啊,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對不起,孩子,娘也沒辦法,可是娘不能放棄你爹,對不起啊!
“王妃放心,你既然如此說,那鄭兒給你發誓,必定會好好照顧好孩子,就算賠上我自己,也不會讓孩子有事!”鄭兒見好就收,趕緊說道,“王妃,你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孩子出生在早晨,就叫他晨希吧!出生在早晨的希望。”楊雪舞看着窗外的朝陽說道。
“晨希,晨希,好名字!”鄭兒看着牀上的小晨希眼神裡充滿了慈愛,鄭晨希,真的是個好名字。
楊雪舞休養了幾天之後就堅持要走,鄭兒和小翠拗不過她,只好準備行李。她們來時坐的是馬車,鄭兒和小翠搬了好幾牀厚厚的棉被,將車廂里弄得厚厚的、軟軟的,儘量讓她能舒服一點。然後又準備了好些金銀細軟,讓小翠在路上能準備些好吃的給楊雪舞補補。
可是問題又出來了,她們來的時候,是韓曉冬駕的馬車,可是現在誰駕馬車呢?小翠也不會啊!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老傷兵自告奮勇來了,他在戰爭中傷了一隻腿,是楊雪舞幫他按了假肢,才使得他繼續行走,所以得知王妃要去尋找蘭陵王,他就自告奮勇了。
楊雪舞在天沒亮的時候就出發了,沒有和鄭兒還有小晨希告別,她怕她會捨不得。楊雪舞在鄭兒的屋外徘徊了許久,然後丟下一個包袱,裡面是她和翠兒這幾天加班加點給小晨希做的衣服。
其實鄭兒在楊雪舞纔來的時候就已經醒了,只是她沒有起身,而是趁着月光,溫柔的看着睡得正香的小晨希,這是她的兒子。自打出生,小晨希一直就是鄭兒在照顧,他對鄭兒身上的氣味已經很熟悉了,而且,小晨希或許真的遺傳到了高長恭的貌美和武力強大,長得好看不說,脾氣也有些壞,稍有不如意就會無意識的揮着小手,有時候打在人臉上還真的有點痛。可奇怪的是,他一到鄭兒懷裡就會乖順不已。
第二天一早,小晨希早早的就餓醒了,鄭兒趕緊將小晨希用布兜包在身上,然後趕緊去擠羊奶,小晨希的胃口很大,一碗羊奶有時候都不夠他喝的。吃飽了的小晨希在鄭兒的懷裡曬着太陽,在鄭兒的歌謠裡漸漸又睡着了。
鄭兒沒有刻意去打聽楊雪舞和高長恭的下落,他們的死活和她無關。隨着小晨希一天天的長大,鄭兒每天都過得津津有味,也就沒有心思去理會那些事了。
小晨希兩歲的一天,小晨希正在院子裡玩,鄭兒坐在院子裡做着刺繡,她幹不來農活,每天就做些刺繡然後趁着每三個月一次外出購物的機會換成銀錢和吃食。而白山村的人因爲小晨希的身份,也很照顧她們母子,經常送些吃食。
鄭兒一會低着頭刺繡,時不時的擡起頭看看小晨希,有時候見他跑遠了,會叫一聲,而小晨希在聽到孃親的叫聲時就會自覺的跑回來,母子兩相處的異常和諧。
忽然小晨希差異的聲音傳來,“你是誰?娘,有人!”
鄭兒擡頭一看,那個一身白衣,面容滄桑的男人是“四爺?”
來人正是蘭陵王高長恭,他手裡捧着一個包裹,正貪婪而又新奇的看着小晨希,“你就是晨希?”
“我是晨希,你是誰?娘!”小晨希看見陌生人本能的衝到母親身邊,藏在鄭兒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看着高長恭。
鄭兒見狀,將小晨希送到隔壁張嬸家裡和張嬸的小孫子玩去了。然後纔回來。看見高長恭坐在桌子邊,正看着一個白色罐子流眼淚,“四爺,這是?”
“這是雪舞。她臨死前說想要會白山村,想要待在晨希身邊,所以我就帶她回來了!”高長恭頭也不擡,深情的看着那個罐子,彷彿隔着罐子看着他心愛女人的樣子一樣。
“怎麼會?”鄭兒有些不敢相信!
原來,當初高長恭並沒有死,安德王買通的太監其實很給力,在馮淑妃的建議下,高緯給高長恭賜了毒酒,這毒酒被那太監暗中換了一種假死藥,可是高緯不相信高長恭就這麼簡單的死了,再加上失去鄭兒的仇,高緯拔出劍,在高長恭身上刺了很多劍,見高長恭都沒有反應,這才相信高長恭真的死了!
高長恭被埋了起來,安德王連夜帶人將高長恭挖了出來,可他身上的劍傷很嚴重,一直在牀上養了很長時間纔好。爲了瞞天過海,麻痹高緯和馮淑妃,安德王和高長恭約定,不對外透露這個消息,再加上安德王曾和楊雪舞隱晦的說起過,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所以他們也沒有告訴楊雪舞這個消息。
而韓曉冬趕到鄴城的時候,直接去了蘭陵王的墓前,他不相信蘭陵王真的死了。結果卻遇到了早就埋伏在這裡的馮淑妃手下的殺手!馮淑妃心裡對楊雪舞的恨更超過蘭陵王,她通過一些渠道得知,鄭兒纔是原本的鄭妃,才應該是陪着蘭陵王終老的人,可是卻被楊雪舞橫插一手,結果慘死!所以她一定要楊雪舞的命!
韓曉冬被衆多殺手圍攻,等安德王得到消息趕來時,韓曉冬已經死了。
而楊雪舞和小翠還沒到鄴城就被馮淑妃和祖珽的人追殺。最後在宇文邕的幫助下逃到了周國,可是小翠卻爲了保護楊雪舞死了。楊雪舞經手不住這再三的打擊病倒了。所幸的是,這個時候,高長恭已經養好了傷。他猶豫着該不該和楊雪舞相認,可是又不放心楊雪舞一人在周國的皇宮裡,據安德王所知,宇文邕的皇后對楊雪舞可是很有敵意啊!
高長恭本來還在觀望,可是楊雪舞在周朝皇宮裡差點被火燒死的消息使得他下定決心要帶走楊雪舞。宇文邕沒有多加阻攔。可是就在此時,祖珽卻帶着人出現在他們周圍,一支毒箭向正擁抱在一起的高長恭和楊雪舞射去,宇文邕沒有多想,替楊雪舞擋了一箭。高長恭殺了祖珽卻也於事無補。
宇文邕從太醫口中得知此毒無解,自己已經時日不多了,決定加快腳步,滅了齊國,統一天下。
高長恭雖然恨皇上的昏庸無道和馮淑妃的禍國殃民,但是事關大齊,身爲高氏子孫,他不能置身事外,於是他和楊雪舞依依惜別,要雪舞會白山村等他,好好帶大晨希。楊雪舞卻堅持不肯,以死相逼,要和高長恭一起同生共死。
高長恭無奈,只好答應了。兩個人裝成普通士兵,準備對抗周國的隊伍。可是兩軍交陣前,他們卻在戰場上看到了馮淑妃和高緯在那醉生夢死。高長恭一時按捺不住,怒瞪着馮淑妃,卻被馮淑妃發現了端倪。馮淑妃告訴了高緯,高緯大怒,趁着高長恭不備,一支毒箭射向了高長恭的後背,卻被一直關注着高長恭的楊雪舞以身擋箭。
高長恭抱着楊雪舞的屍體悔不當初,自己爲了大齊江山,爲了皇上連命都不要了,可最後卻換來這樣一個下場。
心灰意冷的高長恭當即抱着楊雪舞的屍體離開了。
鄭兒聽到這,嘆了口氣,原來就算沒有了自己,他們還是逃不開既定的命運啊!鄭兒也沒有多說什麼,默認了高長恭的存在。
就這樣,這三個人以一種詭異的氣氛生活在一起,小晨希常常搞不清楚,一個是自己的爹爹,一個是自己的娘,他們不應該是一對嗎?可爲什麼他們不生活在一起,那個所謂的戰神爹爹,整天只知道對着一座墳墓喝酒發呆。高興起來會教自己武藝,可大多數時候還是一個人發呆。
算了,還是孃親好,既美麗又溫柔,會給自己做衣服,會給自己做好吃的。還會教自己讀書,雖然自己並不是很喜歡讀書,但是孃親的聲音很好聽,溫溫柔柔的,所以這感覺還不耐啊!
很多年後,隋文帝在位,太子楊勇和晉王爭奪皇位,最終以晉王楊廣獲勝。隋煬帝在位期間,好大喜功,窮奢極欲,最終導致民不聊生,天下大亂,羣雄並起。其中以晉陽李家最爲爲人稱道。
李家次子李世民,有經天緯地之才,其麾下有能之士衆多,其中有一大將名爲鄭晨,最爲英勇善戰,和李世民關係也最好,數度於亂軍中救過李世民的命!鄭晨此時已過而立之年,卻一直沒有娶親,李世民爲他做媒,娶的是李世民的堂妹,他爲人最爲孝順,成親後就將母親接了過來奉養。其妻子對這個一手帶大兒子的婆婆也是孝順有加。
待到李世民繼位之後,鄭晨被封爲鄭國公,其母賜一品誥命。鄭晨侍母至孝,所以鄭國公府上下最爲尊敬鄭母,鄭母年過八十因病逝去,鄭國公痛哭失聲,靈前數度暈厥。聖上甚至親自來靈前弔唁。
鄭兒臨死的時候,看着自己已年過花甲的兒子在自己牀前老淚縱橫,再看看滿屋子的孝子賢孫,鄭兒笑了,到最後,還是我贏了。我曾經失去的,現在由你的兒子爲我掙回來了!
鄭兒最後是笑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