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那拉家可不好惹
“什麼?新月去了他他拉府?”
雖然俗話說得好,家醜不宜外揚,可是在努達海等人一茬接着一茬兒驚世駭俗的舉動之下,本就直打得她措手不及,而如今,看着那一張張端着歪理當正理,聽着耳邊那莫名其妙的一聲聲惡毒無情,衆人皆是調轉槍頭來職責自己的噁心嘴臉,雁姬便越發的被傷透了心,從而死了心絕瞭望的再不想跟這些徹底昏了頭的人多費半點脣舌,只想快刀斬亂麻的速戰速決,而此外,這些個人口裡雖然端得在情在理,說得理所應當,可是實際上卻是句句皆冒着大不違,如此,不但是一個沒折騰好,會將他們自個兒盡數給摺進去,就是爲妻爲母爲媳跟他他拉家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她也同樣得跟着倒黴,這般兩兩相加之下,雁姬自然是再也坐不住,直接遞牌子入了宮——
“奴才不敢有半句虛言,所言句句屬實。”
雁姬是不知道宮裡頭因着新月捅出了怎樣的大簍子,也不明白明明身爲後宮女眷的新月是怎麼從有禁軍並侍衛把守的紫禁城中溜出去的,可是不知道歸不知道,不明白歸不明白,卻怎麼都不代表身爲朝廷命婦,身爲貴婦主母,心中自有一本帳的她不懂得這事兒的緊要性,而此外,再加上從神武門到寧壽宮的這一路上,她雖然是因着心中存着事兒,很是有些心不在焉,但對於周遭的變化卻也怎麼都不可能半點都無所覺察。
如此,在先是見到以往只要宮中傳出了召見的旨意,便會大開方便之門的宮門口守衛重重,這會兒恨不得將來人祖宗八代都摸個遍纔敢放人入內的緊張勁兒,再是感覺到雖然以往也皆是肅穆莊重,卻到底透着人氣兒的深宮內院之中,這會兒竟是隻剩下一股說不出來的壓抑感,宮女太監們也都是一副生怕被殃及了池魚的人人自危的模樣兒的這般几几相加之下,雁姬自然是感到了這事兒比起她想象中的情形還要嚴重得多,同時也徹底明白了新月這般荒唐所行所舉之下將會帶給他他拉家怎樣的滔天大難——
“格格突然到訪,實在是讓奴才頗感意外,而若是按理來說,礙着主僕有別,上下尊卑的理兒,奴才本是應當恭敬相待,只是今個兒到底不是什麼旁的尋常日子,主子爺新君登基乃天下大典,奴才真是怎麼都想不明白就是咱們這些個當奴才都是個個都忙活開的想沾點子主子爺的喜氣,格格又怎麼會挑上這種大日子出宮呢?”
雁姬雖然是滿懷着讓宮中主子們做主的心思入的宮,也着實是被努達海那起子腦子不好使的混賬東西給氣得夠嗆,可是且不說眼下里自己還與他們站在一條船上,萬沒有爲了出心中的一口惡氣就一棍子將整艘船打沉的道理,也不說驥遠珞林雖然是讓她失望之極,但那血濃於水的骨肉又哪是那樣容易消散的?而且子不教母之過,雁姬自問卻也是自個兒以往對他們愛護太過,才以至於他們不知半點世事纔會至如此地步,如此,自是不願意將他們也拖入這一旦沾身就半點脫不開去的亂攤子裡。
而此外,就是撇開這些個客觀因素,退上一萬步來說,就憑着努達海那句句逾越,隨便透出一句都要被扣上個了不得的大帽子的話,她便不敢,也不能爲了一時痛快的拿着努達海去頂缸,從而拖累了自己,拖累了兒女,拖累了整個他他拉府,這般之下,自然是隻能斟酌又斟酌的直接拿新月開刀——
“而此外,再加上沒聽到宮裡傳來的一點信兒,奴才實在是拿不準主意,便只能遞了牌子入宮,請主子們示下了,求娘娘恕罪。”
“哦?這話說得……”
鈕祜祿氏本就因着新月的事兒憋了一肚子的邪火,被那拉太后連消帶打的發作之下,又不但不能夠顯露出半點不滿,還得啞巴吃黃連的生生吞下這個啞巴虧,自然就越發的不舒坦,眼下里見着雁姬這麼個那拉家的人好死不死的直接撞了上來,坐在上首的那拉太后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並未發話,就自動自覺的接過話頭,拿雁姬撒火氣了起來——
“竟像是新月上趕着去倒貼你們不成?而且我冷眼瞧着也覺得奇怪得很,怎麼這新月誰都不找,卻偏偏找上了你們……難不成這裡頭有什麼說頭不成?”
可不就是她上趕着自甘下賤的來倒貼麼?
雁姬雖然對於這宮裡頭的彎彎繞繞見識得並不多,可是好歹當了二十來年的當家主母,對於人情世故就是不至於成了精卻也到底是門清兒,知道自己要靠上那拉太后這般於宮中幾十年屹立不倒,反而越發尊榮體面的主兒,就絕不可朝三暮四的妄想在其他人那兒再去添什麼彩頭,如此,此番懷揣目的前來的雁姬自然是一早就自動自覺的將自個兒劃入了對自己最爲有利的那拉太后的陣營之中,對另一頭的鈕祜祿氏很是無感,眼下里聽到這番不分青紅皁白便直接發難的話就越發的堅定了她心中所思所想——
果然是人以羣分物以類聚,養着新月的這位皇太后也不是個拎得清的主兒。
“娘娘言重了。”雁姬心中對鈕祜祿氏生出了看法,可面上卻是半點不顯,很是一副事事依着規矩來的恭敬模樣兒,“按格格的話來說,她本是生於荊州,養於荊州,對於這天子腳下京城重地,是沒得半點了解,只是因着先前由努達海所救,纔對咱們家生出了點子親近之意而已。”
“……你!”
鈕祜祿氏被雁姬這番明爲恭敬應答,實爲拿着新月的話倒將她一軍的話給氣得一噎,顯然是怎麼都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外命婦居然敢這樣對她,不由得頓時變了臉——
“你倒是生了一張巧嘴!”
“娘娘謬讚了。”
對於努達海那起子事事不按照常理行事的人,雁姬自問是栽了跟頭,可是應對起鈕祜祿氏這並不高明的話,她卻是沒有半分慌張,仍是端得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兒——
“奴才一向便知道您最是個慈善的人,可是對於自個兒卻是有着自知,奴才生性便是個笨的,若不然,也不至於爲格格的突然造訪而慌了手腳的急急忙忙入宮請主子們示下了不是?”
“你!”
雁姬這話聽着像是沒得半點問題,可是實際上卻是句句直指她今日爲何而來,格格又爲何會突然出宮,而此外,又假意的奉承了鈕祜祿氏一句,讓她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直憋得臉色通紅——
“你……”
“好了,還有完沒完了?!”
那拉太后不像是鈕祜祿氏,盡是跟烏眼雞一般的只顧得上一時痛快,只瞧得到眼前的一丁點蠅頭小利,作爲雍正嫡妻,跟對方几十年一路扶持而來,她什麼樣的風雨沒見過?什麼樣的爭鬥沒經過?眼界自然更廣,看得自然更遠,心思自然更深,如此,一聽到雁姬那掐頭去尾的話,和那言談間欲言又止的模樣兒,便立馬的回過味來,知道這事兒怕是沒這樣簡單,可是她卻是沒想到還等她來得發話,下手的鈕祜祿氏竟是會坐不住的直接朝來人發難,而如此還不算,眼下里竟是還一而再再而三的當着她的面就準備發作起她們那拉家的人,一副活當她是透明人的模樣兒,這般之下,那拉太后自是不由得臉色一沉——
“本來你如今身爲皇太后,再是身份在我之下,身份也是尊榮體面,當着其他人的面,我怎麼着都得給你留點臉面,可是你自己看看你這像是什麼樣子?跟個小輩較勁兒很是好看?”
“我……”
“哀家也知道,你那壽康宮遭了這樣的無妄之災,換作是哪個心裡頭也都是會有些過不去,可是哀家與你處了這麼些年,難道還會放任你不管?你眼下里這般跟個命婦較勁,傳出去是個什麼樣子?還是說你是打心裡的埋怨上了哀家,硬是要留着你在寧壽宮,委屈了你?”
“娘娘,我……”
鈕祜祿氏確實是跟那拉太后話中所說的這般,渾身上下的覺得不舒坦,心裡頭憋屈得很,也因着新月這番所行所舉往深了說跑不了她一個失職失責,讓她很是沒譜兒,裡裡外外的有些穩不住,但歸根究底的說起來,她之所以敢當着那拉太后的面如此發作雁姬,除了心底裡有着解不開的火氣之外,也是仗着對方怎麼着也總是得在外人面前給自己的顏面,卻沒想到自個兒這點子心思被一針見血的刺了個穿——
“罷了罷了,即使如此,哀家也不留你了,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着慈寧宮那地兒麼?眼下里……”看着對方先是大驚失色,急吼吼的就想出聲辯解,卻又因着自己的話生生頓下來的模樣兒,那拉太后頗帶惡趣味的直接拋出了琢磨了許久的心思,“眼下里因着新月的事兒,就是我想保着你,你也總是少不得要惹人詬病一番的,如此,便乾脆去慈寧宮後頭的大佛堂住上些時日,抄上些子經書,算是堵了其他人的嘴吧。”
“娘娘!”
鈕祜祿氏這會兒算是真的被驚到了,怎麼都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整出這樣一手,想到自己面子裡子皆是掉了個乾淨,鈕祜祿氏只覺得心火大旺,可是看着對方那副一錘定音的模樣兒,卻只能憋憋屈屈的想要出聲求對方收回成命,爲自己留一丁點體面,可不料還沒等她來得及開口,又只聽到對方輕飄飄的扔出一句——
“我知道你向來是心疼老四媳婦的,放心,我也不會虧待了她去。”那拉太后端着一副慢條斯理的模樣兒,“只是你也知道坤寧宮走水得嚴重,一時半會間也修葺不好,再加上這事兒又剛好撞到皇帝登基的大日子,又算是被鬧大了,若是被那些個御史臺的人以皇后不賢的名頭參上一門,着實是不那麼好聽,便讓她去西邊的長春宮先住着吧,也算是避一避這風頭,如何?”
“娘娘,我……”
“莫非你不滿意哀家的安排?”那拉太后慢慢將目光移到鈕祜祿氏身上,“不是哀家說,只是你總得位大局着想,爲皇帝着想,爲皇家的臉面着想不是?不然,萬一將來……咱們可怎麼跟先帝爺交代?”
此話一出,記起老爺子那副萬事容不得半點沙的性子,鈕祜祿氏算是徹底認了栽,而看着對方很是狼狽告退的模樣兒,那拉太后的神情卻是不見半點輕鬆,反而越發的凝重起來,直接將目光一轉——
“說吧,這件事到底是如何,前前後後給哀家說清楚。”
“奴才……”
“你說與不說,只要哀家想知,這天下之事便總是沒有能盡數瞞得過去的理兒。”那拉太后看着雁姬那副大驚失色之後,又欲言又止的模樣兒,也不強逼,只輕飄飄的拋出一句,“但由你說,或許這事兒還能控制在你的想象之中,但若是由哀家找人去查,那就……”
雁姬不是個蠢得,反而很是精明,一聽這話便知道那拉太后怕是已有猜測,不由得心下一沉,但聽到後頭這似乎尚有餘地的話兒,又眼前一亮,兩兩相加之下,乾脆一咬牙豁了出去——
“娘娘容稟,此事確實不像奴才先前所說的那般簡單,否則奴才也不至於這般沒了分寸的入了宮,今個兒是個好日子,奴才府中也是一片喜慶,可正當奴才將瑣事安排得當的時候,格格卻是突然登門了,而後……”
在雁姬或憤怒或平靜或痛心的敘述之下,整個寧壽宮大殿只剩下一片寂靜,聽得上座的那拉太后面色越來越難看,聽得一旁一直充當背景板的景嫺也神色大變——
“事情就是這樣。”雁姬還是隱去了其中驥遠珞林所扮演的角色,所說的話,可是回憶起不久前的這一幕幕,卻仍是讓她面露痛色,“奴才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一個不小心便會牽連衆多,而首當其衝的便是奴才家中的上上下下,奴才不敢請求娘娘饒恕,只求娘娘……”
“真是混賬東西,真真是混賬到了家!”
那拉太后自問坐鎮宮中這麼多年,奇聞異事也算是所見良多,可是她卻是從未見過這樣不知禮義廉恥,一個勁兒將自個兒的臉面,皇家的臉面盡數往腳下踩的格格,也從未見過這樣不知上下尊卑,癡心妄想到這幅德行的外臣——
“你說得對,這件事事關重大,若是傳了出去不光是你們上下得吃不了兜着走,就是皇家格格的清譽也會就此毀於一旦,保不齊就要影響將來遠嫁和親的大事,可是這事卻絕不能就此作罷,真當祖宗規矩是用來說笑的不成?!”
那拉太后算是動了真怒,而坐在一邊的景嫺也沒好到哪裡去,臉色越來越難看,眉頭也跟着越皺越緊——
“這下子我算是開了眼界了,只是……”
前一世,景嫺雖然不至於被親人被家人背叛,被生生逼得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到了最後身邊總是還是有着孃家的兄弟,爲自己奉獻了一生的容嬤嬤,可是這並不代表她就不明白這種被親近人背叛的感覺,而她與雁姬之間即便說不上有什麼過於濃厚的姐妹親情,可是看着對方先前那副美豔動人的模樣兒被生生折騰成現下里的憔悴不堪,卻是隱隱的讓她生出了同命相連之感,而此外,再加上努達海府中的事兒本就已經惹得有心人入眼,她便更是無法再坐視不理,雙眼不由得一眯,眼神頓時變得銳利起來——
“真當咱們烏拉那拉家的人是軟柿子,可以隨便招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