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飛狗跳的新婚夜
嫡妻稱娶,側室稱納。
弘曆雖然是內定的儲君,將要入門的側福晉又得上頭兩座大山看重,可要想大張旗鼓的操辦,卻是顯然不能夠的,只是看在皇額孃的面子,和這側福晉到底是皇阿瑪親賜,以及與烏拉那拉家族結親也不是沒有他一點好處的份上,弘曆也不欲弄得面上太不好看。
是以,裡外綴着喜字的乾西二所,在這日雖不至於門庭若市,卻仍是迎來了幾個較爲親近的兄弟,和烏拉那拉家裡較爲得臉面的幾個孃家親戚,倒也還算得上熱鬧。
而與此同時,另一頭的景嫺坐在喜轎裡,經神武門側門,過順貞門,也被一路擡進了乾西二所,喜轎穩穩停下,景嫺卻不動作,直到外頭傳來‘簌簌簌’三聲弓箭正中轎頂的聲音,喜轎也隨之一震後,一旁的喜禮嬤嬤才掀開轎簾,將她小心翼翼的扶了出來——
娉娉婷婷,款步姍姍。
弘曆雖然在未見景嫺之前,對於她的感觀就不好,可是看着在喜禮嬤嬤指引下,慢慢邁過火盆,跨過馬鞍,離自己越來越近,身着沉重禮服卻也掩不住的絕好身姿之時,思緒還是忍不住恍惚了一下,回過神來,腦中更是不由得浮現出這樣八個大字。
色胚子!浪蕩子!
另一頭的景嫺感覺到遊走在身上的目光,腳下不錯,心中卻惱怒,重女色也就罷了,色令智昏也不提了,只是當着這麼多親貴大臣的面,總得收斂點吧?真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個色字當頭的傢伙啊?
弘曆並不知道對方在心裡將自己批了個狗血淋頭,聞着鼻尖傳來的清新芳香,只覺得心神盪漾,對於這門喜事的不情願,也在不知不覺中減淡了許多——要是個知情識趣的,他也不是不能夠大人不記小人過嘛!
景嫺心裡很怨念,感覺到因爲弘曆的目光而投注於自己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多,更是如芒在背,渾身不自在,好在皇家進新人,雖然免不了先前那些寓意着好意頭的流程,但是納側卻不需要再拜天地,執過紅綢的一頭,亦趨亦步的跟着弘曆跨過內院的門,這套婚禮儀便就算是成了——
拐入屬於自己的院子,隔絕掉身後衆人的視線,以及親近兄弟對於弘曆的調侃,精神高度緊張了一整天,早已疲憊不堪了的景嫺終於鬆下了第一口氣。
花好月圓夜,洞房花燭時。
古人有云,春宵一刻值千金,對於這洞房花燭春宵夜,沒有哪一個女子會不期盼,會不緊張,但二世爲人,早就跟那人走過了這一遭的景嫺卻是除外——
京城的氣候本就不好,冬時極寒,暑時極熱,在八月的天裡,這樣折騰了整整一天,就是鐵打的人都頂不住,更別說自幼就懼熱的景嫺,進到喜房裡剛緩上一口氣,就覺得早已被汗溼透的裡外三層大禮服,緊緊的貼在了背上,悶得她喘不過氣來,這還不算,被扶到喜牀上坐着,又被身下的紅棗桂圓蓮子等物硌得生疼,更覺難受。
如此下來,就算不提景嫺本來就對弘曆沒有一絲小女兒家的期待,也被磨得只剩渾身無力了,可是景嫺心裡很明白,現在還不到休息的時候,因爲真正的交鋒從這一刻纔算是個開始!
納側不像娶嫡,非得一步步按照着章程,挑完蓋頭吃了子孫餑餑,用完合巹酒男方還要出去迎客,事畢才能再折回喜房,若不是弘曆身份不一般,景嫺出身也有點子背景,先頭的賓客更是都可以完全省略掉,一頂轎子擡入院子裡便算完,可是想着剛剛看到的卓越身姿,和沁人心脾的女子芳香,弘曆卻也懶得再在外應付,快速的打發掉本就不多的賓客後,便搓了搓手,三步並作兩的直往景嫺的院子而來——
“四阿哥到!”
聽着門外傳來的聲音,景嫺滿心思緒一收,因着她頭上喜帕未掀,是以並沒有如同屋內其他人一樣起身行禮,而是仍然穩穩的端坐在喜牀之上。
這宮裡就沒有沒眼色的奴才,一旁的喜禮嬤嬤見到這位爺揮揮手叫起之後,也不等她出聲就走到了喜牀前,自然是心領神會,麻利的起身後,便忙不迭拿過喜秤,呈到了弘曆面前,“請四阿哥挑開喜帕,以後萬事稱心如意!”
“咦?”隨着四角綴着珍珠的喜帕一寸寸被挑起,景嫺的絕色姿容也慢慢的顯了出來,弘曆心裡滿意的同時,又覺得有些眼熟,再仔細一瞧,“是你?”
景嫺聞言飛快的擡頭看了弘曆一眼,而後又收回視線垂下頭,禮冠實在是太重了,“……嗯?”
“就是那天在啓祥宮前……”正說着,弘曆卻突然想到秀女不能跟外男接觸,讓自己眼前一亮的這位,那天壓根就沒敢擡起頭看自己。
弘曆此人,看得順眼那就是什麼都好,不順眼那就什麼都是錯,此時對景嫺感觀不錯,自然就覺得是個懂規矩的,聽着耳邊傳來的似嬌兒無力之聲(累的!),又瞧着景嫺低垂着頭,一副害羞不已的模樣(重的!),心裡不由的美滋滋的,皇額娘果然對自己好!
自覺瀟灑的笑了聲,“看來我們倒是算得上有緣。”
有緣個屁!就是有,那也是孽緣!
景嫺聽着這話,也管不了莊重不莊重,雅觀不雅觀了,忍不住在心裡破口大罵,對面前人的鄙夷更是一重蓋過一重——重生之後,對於弘曆,她本就再不做一絲情愛之想,在啓祥宮前的首次接觸,更是讓她對此人無感,可即便如此,因着她從小到大被灌輸的禮教思想,她也沒生出過什麼反抗不敬的念頭。
只是這樣的想法雖好,卻沒想到現實實在太過於折磨人!
“你的閨名叫景嫺?以後爺就叫你嫺兒可好?”
“…………嗯。”
隨着下頭的人知情識趣的一一退下,本就佈置得暖人的房間更添曖昧,弘曆也順着杆子往上爬的越靠越近,緊貼着坐在景嫺身邊,握住她疊交於膝上的手……如此,就是再知禮教,再曉婦德,景嫺也再沒法兒控制住心裡一波波泛上來的噁心,要不是爲了能在乾西二所裡頭站穩腳跟,沒有眼前人也不會有以後的永璂、五兒和小十三,她真是想甩手翻臉,或是將弘曆打包送到高氏那裡去!
看着景嫺滿臉通紅的嬌羞模樣(氣的),弘曆卻覺得心癢難耐,“嫺兒,天色已晚,不如……嗯?”
累得餓得氣得噁心得滿眼發暈的景嫺聽着這直白得差不多等於‘咱們上牀共敘人倫’的話,也沒了力氣,“……爺說的是。”
算了算了,就當是被豬拱了。
景嫺這裡是紅燭帳暖,而被景嫺惦記着的高氏那裡卻是一屋冷寂。
“奴才方纔悄悄地去瞧過了,正好那喜禮嬤嬤又是主子您家裡頭的人,見是奴才去了,倒是知無不言,只是……”
高子吟心底裡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但說無妨。”
麗珠聽着這溫聲軟語不但沒有放鬆下來,凡是更添了一絲慌張,,“……說是,說是爺看着似是極爲高興,打賞了側福晉院子裡的所有下人呢!”
“什麼?!”
麗珠看着高子吟雙目瞪圓,不由的也有些發慌,“主子您彆着急,或許是,或許是爺看在皇后娘娘和烏拉那拉家族的顏面上才這樣的……”有心勸慰,卻越說越沒有底氣。
怎麼會這樣?!
她高子吟之所以能成爲這乾西二所裡頭最得寵的女人,除了弘曆剛巧吃她這一套外,也離不開她十分懂得奉承上意,揣摩心思——這麼些年下來,對於弘曆的心思她高子吟不說能夠一拿一個準,卻也能猜個十之七八。
她的這位爺雖然面上瞧着最重體統規矩,可多是做給主子爺瞧的,若說先頭當着其他阿哥大臣的面如此,她不會覺得奇怪,但對於下頭的奴才們,若不是真心高興,這位爺是絕對不會這般大肆論賞的。
難道……他真是瞧上了那位剛入門的側福晉?
不會,絕對不會!
他明明說過只喜歡自己,明明說過若不是看在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份上,根本就不會納了這個側福晉入門,明明說過就算入了再多的人,在他心裡也沒人能比得過自己……
高子吟在心裡不斷反駁着,卻架不住剛剛入耳的那些話,如同種子落土一般,在她心裡生根抽芽,飛速的拔高——如果不是這樣,那他爲什麼不來看自己?他明明答應過自己,隨便去應承一番就到她這兒來的,爲什麼不來?難道那位側福晉剛剛入門就重要過她了嗎?
高子吟沉吟不言,麗珠瞧着自家主子這樣,立在一旁也是大氣都不敢出,八月的天明明酷熱難耐,可在這通明透亮的屋子裡,瀰漫着的卻是比冰還要冷的死寂。
半晌,高子吟終於開口,“……你去,去泡茶。”
“主子!”麗珠在高子吟身邊服侍良久,加上這情這景,哪裡不曉得這話裡是什麼意思?不由得輕呼出聲,“太醫說過那種茶不能多用,不然,不然會……”
“去!”高子吟被激得雙目通紅,語氣也忍不住尖利了起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分寸!”
要是沒有了爺的寵愛,她就是身子再好又有什麼用?想到一月裡見不到爺幾面的蘇格格、黃格格和金格格,高子吟渾身打了寒顫,她絕對不能讓自己變得像她們那樣,更加不能允許‘但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話在她身上應驗!
高子吟將麗珠端上來的茶一飲而盡,望向景嫺院子的方向,暗暗收緊了雙手——她倒要看看在爺心裡,她與那側福晉誰輕誰重!
“爺!高主子暈過去了!”
景嫺本就累了一天,好不容易搞定這位精/蟲上腦的大爺,剛剛睡下就聽到門外傳來吳書來的聲音,心裡煩躁,卻又到底沒忘了這是讓她上一世吃了第一道虧的重頭戲,麻利的坐起身披上衣服,轉頭見到弘曆還在睡,不由得伸手推了一把,“爺,爺,起身了……”
“……嗯?”任誰剛剛睡下就被吵醒,都免不了有點脾氣,只是睜開眼,見到垂下一頭烏黑長髮,半披中衣,顯得別有風情的景嫺,語氣又不由得緩了一緩,“……嫺兒?怎麼了?”
夫妻三十多年,一看弘曆的樣子,景嫺就猜到他腦子裡在想什麼,心下鄙夷,口中卻帶着焦急,“吳公公在外頭叫門呢,隔着門也聽不仔細,彷彿只聽到什麼高主子,什麼暈過去了……”
子吟!
弘曆腦子一醒,下意識的就準備起身走人,可剛掀開被子,卻又突然想到今個兒是景嫺剛入門的第一天,動作便又頓了下來,轉頭朝景嫺看了過來——
“爺趕緊過去看看吧,那頭兒說不定怎麼着急上火呢。”
“嫺兒……”弘曆有感於景嫺的善解人意,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我去瞧瞧,馬上就回來。”
你會回來纔怪!
景嫺心下通透,卻不會再像上一世一樣不懂得把握,“爺可要小心看路,夜裡頭黑着呢。”這廝難得良心發現一回,生出點子愧疚之心,要是自己不但不懂得加以把握利用,反倒還跟以前一樣擺臉色,生生磨掉了這份子愧疚,憑白惹上一身騷,那不是太對不起這重生而來的機會了麼?
弘曆走遠,院子裡又回覆到了一片寧靜,只剩下窗外蟬兒輕鳴,屋內人兒低話。
“主子,那高氏算是哪個名牌上的人?竟敢毀了您的新婚之夜,真真是可惡!”容嬤嬤義憤填膺,又恨鐵不成鋼,“您怎麼能讓四爺就這麼走了呢……”
景嫺打着哈欠,對於自己人,語氣十分隨意,“咱們這初來乍到的,且讓她一回也無妨,不摸清楚了對方的本事,咱們怎麼能見招拆招呢?”
李嬤嬤與容嬤嬤對視一眼,心下稍安,卻還是忍不住道:“您有想法是好的,只是這新婚之夜被這麼一攪和,傳出去可不好聽……”
景嫺眼珠子一轉,“那便讓它傳,傳得越廣越好!”狡黠之色一閃而過,“跑不了福晉的一個治家無方,也跑不了高氏的一個逾越犯上!”
安撫好容嬤嬤二人,景嫺朝寬敞的大牀上一倒,沒有人在旁邊礙眼,果然舒服!景嫺裹着被子輕哼一聲,自己可得趁着這會兒雞飛狗跳的功夫,好好的養精蓄銳——明天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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