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祭出一朵聖母花
“主子,今個兒前朝就那位燕格格的事兒議得都快翻天了,您不知道幾位老王爺的臉色有多難看,一下朝一會兒都沒多留就甩着袖子走了。”
“哦?”
該做的都做了自己的本分也都盡完了,景嫺自然也沒得還上趕着去跟弘曆爭論的必要,乾脆撒開了手純看戲,如此,聽着這話只見她不急不躁的慢慢抿了口茶——
“那丫頭那日在圍場將事兒弄得那般大張旗鼓,甭說差不多已經快要成人精的那幾位,只要有眼睛的怕都是知道其中的來龍去脈了,還有什麼好爭好鬧的?”
“奴才不是這個意思,既然主子爺認定了那位是失散多年的皇家血脈,又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格格,那麼認下便是既定之事,無關江山又無關涉及,宗室那幾位自然是不打算在這上頭讓主子爺太過難堪,只是這怎麼認認了要給什麼位分卻是有着大學問,聽底下人說先頭說着還算是和睦,可一提到這燕格格的位分要如何定的時候卻是各執一詞的鬧開了。”
“哦?皇上是個什麼意思?”
“主子爺原打算是想要封和碩公主,其中或多或少總是有點子補償的意思,可是您也知道,這和碩公主必得是後宮嬪妃所出,而後宮嬪妃又是自踏入紫禁城的那一刻起便記錄在案存了檔,不光是其本人就是上下幾族都得查個明明白白,根本不是隨便一句話就能夠添一筆的事兒,如此鬧了一通主子爺雖然臉色有些不好看卻也讓了一步打算封個和碩格格,可是這話剛一出聲又被駁了回去,說是這和碩格格必得是和碩親王之後且還得是嫡女,只要是活過了三歲的親王嫡女那都是上了宗人府玉牒的,怎麼可能會橫空冒出個已經年方十六的格格,而若是硬要封爲和碩格格便只能稱是蒙古親王之女接進宮來養,其實按奴才來看,這說起來也是個好法子,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主子爺還是有些不滿意,一來二去的僵持了好半天,大臣們便只能打着圓場說給個超然一點的位分,乾脆封爲還珠格格算了。”
“還,還珠?”
“是,這話是紀曉嵐紀大人提出來的,說是皇家韻事到底不好直白白的拿出來說嘴,說出來不光是鬧得皇家顏面無光,就是格格面上也不大好看,甚至以後還會影響婚嫁,如此倒還不如掛着蒙古親王之女的名頭再給個特別一點的稱謂,面子裡子便算是都有了。”
“呵,還珠,皇上接納了?”
細細咀嚼着這二字,景嫺面上的神色很是有些微妙,而看着容嬤嬤點了點應了自己的話,嘴邊的笑意便更是濃重——
“我就說這朝中有的是聰明人,不光是咱們看出了不對勁他們怕是也多多少少覺得箇中自有蹊蹺,只是跟咱們一樣沒得證據又不好直接去打那位的臉所以沒有明講出來去討晦氣,但這幫子文人雅士拐着彎罵人的本事倒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還珠,還珠,聽着似乎是還君明珠雙淚垂,可另一方面卻是買櫝還珠,直指着上頭那位識人不清呢!”
“呃?說起來主子爺也算是飽讀詩書之人,難道就聽不出這弦外之音麼?”
“呵,他現在已經被那個丫頭鬧得父愛大發,明明那天在坤寧宮之中話裡話外錯漏百出,就是想方設法想要巴着這麼個得意主兒的魏氏都有些變色,那丫頭也險些有些圓不過來了,可偏偏他自己要上趕着圓場,你說,眼下里能讓那丫頭得了體面又得了尊榮,他怎麼可能還會顧忌得上這一茬兒?”
景嫺滿臉的嘲諷。
“對了,話說回來這事兒都已經鬧到前朝,說是要下旨冊封了,要知道這不願意多插手惹腥臭是一回事,這沒盡到責又是另一回事了,難不成那羣老狐狸就沒一個人說要派人去濟南查查?”
“有,怎麼可能會沒有?履親王莊親王和親王都提了這話,鄂爾泰大人和張廷玉大人也是一個跟着一個的複議,可是主子爺卻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聽這話臉色就極差,直說當爹的怎麼可能會認錯自家女兒,後腳趕着前腳便將話頭給擋了回去,也正是因爲這一茬兒那幾位纔會臉色那般難看。”
“這倒是奇了怪了,前幾日我與他說的時候他明明已經有所動容,怎麼這會兒又堅定不移了起來?嗯?我恍惚記得他昨個兒是在永壽宮歇的?”
“是,正是,今個兒一早是從永壽宮直接去的前朝,呃?難道說……您的意思是永壽宮那位又挑了什麼事兒?”
“八/九不離十,自打這小燕子進了宮之後那位就上躥下跳的沒安生過,雖然我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心裡頭究竟有什麼打算,可是光是憑着先前種種便看得出那位對這個小燕子很是上心且很是庇護,如此,再加上她也不是什麼蠢人,說不定也明白其中的蹊蹺,或是想要拿着這個機會折騰什麼,挑點話頭絕了皇上的後手又有什麼出奇的?”
“您的意思是?”
“先前底下人不是說永壽宮那位在宮外頭的小動作不斷麼?可查出了點什麼好歹?”
“這,還是跟以前一樣盯着福倫家,旁的什麼倒是沒什麼,哦對了,若硬要說出點什麼不一樣,那便是對城西的一所宅子關注多多,據說是叫什麼大雜院,裡頭老的少的小的男的女的都住在了一起,底下人跟着去看過幾回卻是並沒發現什麼不對勁。”
“大雜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自打高子吟那檔子事之後景嫺便沒少盯上金氏,後者腦子不壞心思也縝密基本上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是有所收效,而正是如此,聽聞此言,景嫺心中不由得揚了揚眉——
“若是其中沒什麼蹊蹺她必是不會這樣大費周折的浪費功夫,盯緊了,我倒要瞧瞧這裡頭有什麼貓膩!”
“是,奴才明白。”——
景嫺這頭心裡面有了計較宮外也跟着動作起來得飛快,而宮牆之內卻也沒閒着,先是由禮部請旨冊封小燕子,再借着蒙古親王之女的名頭說了一堆官面話將其收爲了養女,正式改了玉牒養在了延禧宮魏碧涵膝下,然後忙活了這一大通之後,緊接着又是宮中最重大的祭天典禮,一羣人浩浩蕩蕩的出了紫禁城宮門直往天壇方向而去——
“小燕子,這祭天不比旁的,你規矩上差一點沒關係禮數上欠一點也沒什麼,可是在這祭天典禮上頭卻是馬虎不得,要知道這待會兒不光是有宗室親王滿朝文武的眼睛珠子盯着,百姓們的議論聲附和着,宮裡頭數得上號的嬪妃也都是會跟着,要是行差踏錯了半步不僅僅是你皇阿瑪臉上不好看,就是坤寧宮也不會輕易饒過你,你可記得額孃的話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待會別人怎麼做我便怎麼依葫蘆畫瓢,決計不會多說半個字多做半個動作,行了吧?”
“你這孩子,額娘可是爲了你好。”
“我知道知道,這宮裡頭除了皇阿瑪就只有你和那個嘉貴妃娘娘對我最好了,我小燕子別的不會,可是那個滴什麼水報恩的我還是明白的好不好?”
“小燕子有句話我要跟你說清楚,那嘉貴妃可不是什麼好人,她是……”
“行了行了,你剛纔才說不要耽誤了吉時怎麼眼下里又囉嗦了起來?這萬一待會去晚了究竟算誰的?”
“你!”
魏碧涵說得不耐煩,小燕子聽得也不耐煩,可是一個顧忌着這是眼下里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凡事都多容忍上了幾分,另一個也想着自己在延禧宮吃對方的用對方的頗有點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意味,多多少少還是互相遷就了幾分,只是魏碧涵雖然將話說得明白,卻沒料到小燕子最是個計劃趕不上變化的主兒,被景嫺一頂守孝的大帽子扣在頭上又是穿得素淨又是吃得不沾葷腥,小燕子老早就憋不住了,好不容易一出了宮門不由得真的像只野鳥一般的撒起了歡來——
“額娘,你聽到沒有,隔着這麼老遠都能聽到燕格格的聲音,我的天,真是丟皇家的臉!”
“鳥格格,丟臉,丟臉……”
出宮祭天,景嫺的車輦自然是緊跟弘曆其後,除了永璂已到進學年紀在前頭騎着馬之外,五兒和永璟都因着年紀太小沒有單獨坐車而是跟景嫺擠在了一起,而原本能夠出宮是件很高興的事兒,但被這樣一鬧大家的臉色卻是都不好看了起來——
“容嬤嬤你去看看,在宮裡頭沒點規矩就算了,橫豎是魏氏攬總,可這出了宮還這樣折騰算是個什麼事兒?”
“回主子的話,奴才方纔抽冷子去瞧了一眼,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位還珠格格的半個身子都爬出窗戶了,一個勁的跟百姓們招手,奴才這也算是進宮時日不短的人了,可這樣沒規矩的卻還是頭一回見着。”
“她的事我不想管,魏氏卻是怎麼都跑不了,你讓人去知會她一聲,就說……”
“主子,剛纔永壽宮那位不知道怎麼的,突然讓人去把福家的那兩個小子調到了還珠格格輦轎旁邊。”
“哦?”
福爾康和福爾泰雖然被魏碧涵吹了枕頭風安排在了弘曆左右,可在一幫子人臣之列卻是顯然不夠看,不過是個吊尾巴的,而官大一級壓死人,得了金氏這抽冷子的一道命令,心裡頭即便不甘願卻還是不得不調轉了馬頭到了小燕子的輦轎旁邊,而小燕子看見有熟人過來了,非但是沒得半點收斂,反倒是越發放肆了起來——
“爾康爾泰你們怎麼過來了?”
小燕子一個勁的跟他們招着手,沒等他們二人接過話頭又看着底下一溜兒跪在地上給自己磕頭請安的百姓一臉的洋洋得意。
“天哪,我從沒有想過當格格的滋味竟然是這樣的好,我都快樂暈過去了!”
小燕子一個勁的陶醉在了自己的尊榮體面之中,彷彿以前十幾年下九流的生活全然不存在一般,昂着頭端得一副高高在上,而她爲了將這些從前任誰都敢欺自己一頭的人磕頭行禮的模樣兒盡收眼底,她不管不顧的將簾子卷得老高,卻是不料這一幕被人羣中的紫薇金鎖看了個全兒——
“小,小燕子,怎麼會這樣?”
“小姐你還不明白嗎?我以前就說這事兒不靠譜,這不知道底細的人也不能夠輕易相信,你當初還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現在呢?”
紫薇看着讓自己擔心得成宿成宿睡不着,愧疚得幾乎都快將她淹沒的小燕子竟是搖身一變的成了什麼勞什子還珠格格,還大喇喇的跟自己揮着手一臉得意,神色不由得勃然大變,而一旁的金鎖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竟是也管不得一旁柳青柳紅的臉色直接拋下了一句——
“你看見沒有?她騙了你的信物,騙走了你的摺扇騙走了你的畫卷,她騙走了你的爹,現在她是格格了!”
“不,不,她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紫薇向來就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在夏雨荷的調/教之下,在濟南城那一畝三分地之中,她滿以爲自己不光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就是看人也是一個比一個準,如此,聽着金鎖這不帶半分遮攔的話,她不由得如遭雷擊,滿心悲憤又滿是羞辱之下竟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推開了在一旁開路的官兵,直接追上了那已經快消失在視線中的輦轎——
“小燕子,你這個騙子,我是這樣的相信你這樣的善待你,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呀,這女人做什麼?別不是瘋了吧?”
“皇上,她騙了你,她不是格格,她根本就不是夏雨荷的女兒,我纔是,我纔是啊!”
“什麼夏雨荷?這女人追着還珠格格的轎子要做什麼?”
“雨後荷花承恩露,滿城□映朝陽,皇上你不要被她騙了啊!”
“我呸,這什麼東西啊,怎麼會有人敢在大街上就念起了淫詩,真是噁心!”
“皇上!”
打擊來得太大,刺激也來得太突然,夏紫薇根本就顧忌不上旁人口中的言辭和一旁金鎖柳青柳紅的呼叫,她一心只想追上小燕子,她想要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想要問清楚爲什麼要這樣對待她,而她有心官兵們卻也不是吃素的,見着有人竟是不管不顧的想要衝撞主子,不由得拿起杖棍直接打了起來,而夏紫薇雖然痛也養在深閨從未被這樣對待過身子骨根本吃不消,可是一腔怨念衝昏了頭腦卻是讓她非但沒有就此打住,反倒是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往前爬,死命的抓住了面前人的衣襬,喃喃拋下一句讓對方勃然變色的話——
“我,我纔是夏雨荷的女兒,我纔是皇上的女兒,我纔是格格,我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