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有日忌三不言,修身悟道,二忌三言;二忌者,乃爲忌殺忌招,午日陽之極,忌有起殺心,夜晚陰之重,忌招禍上身;三言者,乃爲早不言夢寐,午不言殺戮,晚不言鬼神;此名曰:忌招之禍。——摘自《無字天書》通陰八卷。
……
那看管鬼牢的陰兵正蜷着腿,依靠在桌子上就着碗肉喝酒,見白世寶探頭叫他,也沒理會,罵了一句又繼續低頭喝酒。
白世寶心裡罵道:見錢眼開的鬼東西,欺負我沒銀子!然後扯着脖子喊道:“你蔣爺爺有事要見你!”
陰兵一愣,放下酒杯端着朴刀走了過來,上前問道:“怎麼着?”
蔣老頭起身湊到跟前,當着白世寶的面向這位陰兵說道:“鬼差兄弟,他有些銀子存在一個鬼差的戶頭裡,現在聯繫不上,瞧着您能不能幫忙跑上一趟,向他那位兄弟透透風,說他被關在這裡,看看有沒有什麼法子……”
陰兵瞧了瞧白世寶後,對蔣老頭說道:“蔣老頭,不是我不肯幫你,他的事可是阿傍陰帥親自發的話,難以通融!”
白世寶聽後,心就沉了。
“甭價,咱們該使銀子的地方使銀子,該許願的地方許願,無需你多動腿,只要向他那位朋友遞個口信便成!”
陰兵扭頭向身後瞧了瞧,壓低聲音說道:“蔣老頭,你可知道這鬼牢裡傳口風的要價和風險都是極高的!萬一事後他那兄弟不肯掏銀子,不是遛我腿玩麼?”
蔣老頭說道:“這個時候哪裡還顧得上銀子?你先拿着我的銀子收賬,若是成了,等他的銀子下來了,自然不會讓你白辛苦……”
陰兵低頭想了想,擡頭向白世寶問道:“你說的那人是誰?”
白世寶急道:“掌生死勾押司!許福!”
“地獄判七十六司的人?”
“正是!”
陰兵點了點頭,說道:“成!既然有蔣老頭爲你支應着銀子,這事我就親自跑一趟;另外,你有何信物在身?好叫他相信?”
白世寶通身摸了一遍,說道:“勞煩轉告他,就說我叫白世寶!”
陰兵說道:“成!聽信兒吧!”說罷轉身走了出去。
這鬼牢陰兵都是一個蘿蔔一坑,那位陰兵走了,馬上回補上一個,位置不能空缺,這是規矩。陰曹裡的‘空缺’‘補缺’都是說給鬼魂的,陰兵們忌諱着這詞兒。
那陰兵走前跟替崗的打了招呼,他前腳這麼一走,後腳白世寶的伙食也好些了,替崗的這位陰兵對白世寶也十分客氣,端上來酒肉伺候着。
白世寶心裡頗爲高興,收了酒肉跟蔣老頭在鬼牢裡喝了起來。
白世寶將酒給蔣老頭倒滿,開口說道:“老爺子,你對我恩同再造,我不知該如何報答,藉着你銀子買的酒,給你倒上一杯,等我那兄弟過來後,將銀子給你補上!”
蔣老頭笑道:“我們這算是患難之交,談什麼報不報呢?爲你做點小事,能忘了我自己的愁苦,這鬼牢裡的日子反而好過些。”
白世寶嘆氣道:“我心裡犯着嘀咕,你說這時萬一突然來了個‘候補缺兒’,讓我去當替死鬼,‘頂包’做了畜生,陽世間少了我這麼一位,我死了連個哭我的、唸叨我兩聲的都沒有……”
說話間,白世寶有些眼痠。
蔣老頭安慰道:“你放心,看在錢財的面子上,那些鬼差不會難爲你!”
白世寶點了點頭,嘆道:“希望如此!”說罷,舉起酒杯仰脖一啁,酒勁辣着喉嚨,說不出來的過癮,白世寶藉着酒勁向蔣老頭問道:“話說,老爺子是如何來到這兒的?”
蔣老頭嘆了口氣說道:“我這事說出來邪乎!死的還真是冤……”
“怎麼講?”
蔣老頭抿了一小口酒,將酒杯放下,瞧着白世寶說道:“我是木匠出身,家住清河鎮的巷子口,我們鎮裡有個通神的‘小仙’,替人卜卦算命,算的極其的準,那天他對我說,過幾天有雷雨,他家的屋頂會漏雨,叫我提前幫他修補一下,我收了銀子,就和他訂好了時間。
沒曾想就在約定日子的前一天,我的一位遠方親戚突然病逝,親人們叫我幫忙刻個牌位,我連夜刻好了牌位,用紅布包裹好了,第二天揣在懷裡要去發喪;半路上突然想起來,今日答應那位小仙要修補屋頂,我發喪後喝了酒可就不好乾活了,就尋思着先幫他修補好屋頂,再過去發喪,沒曾經我這推門一進屋,你猜我看見了什麼?”
白世寶追問道:“看見了什麼?”
“那位‘小仙’頭上正蓋着一塊紅布,正在‘請仙’,結果我這麼突然一開門,‘小仙’頭上的紅布撞破窗戶就飛了出去,那小仙‘打個’激靈,倒在地上口歪眼斜,吐了白沫……”
蔣老頭頓了頓後,又繼續說道:“後來我才知道,那‘小仙’算命時,我懷裡的牌位犯了煞,把他請來的‘仙’給嚇跑了,從那以後,這位算命的小仙就一直躺在炕上,癱了!連地都下不了……聽說七天後的夜裡,他突然好端端地站了起來,走到院子裡投了井!”
白世寶聽得新鮮,心裡琢磨着:定是那‘大仙’報復了這位‘小仙’!
白世寶問道:“再後來呢?”
“再後來?再後來我就被鬼差押到這幽冥山來了,我花錢打聽了一下死因,才知道這位‘小仙’死後給我告了陰狀!”
白世寶聽後嘆道:“這檔子事,誰對誰錯,說不清道不明,就怕冥錢壓舌頭!”
蔣老頭連聲嘆氣,舉着酒杯嚷着喝酒不提!
白世寶又給蔣老頭倒了酒,轉了話題問道:“老爺子死後誰給你燒的這麼多錢財?”
這話一下子戳在了蔣老頭的心坎裡,蔣老頭頗有傷感地說道:“家裡只有一女,我死後女兒怕我陰間受苦,每天都不忘了燒錢給我……”
白世寶低頭嘆道:“你有個好女兒!”
啪啪啪!
這時,先前那位報信的陰兵敲了敲牢門,向白世寶和蔣老頭使了個眼神。白世寶大喜,急忙起身湊了上去,問道:“兄弟,怎麼樣?見到了嗎?”
這位陰兵一臉無奈地說道:“見到卻是見到了,只是他好像並不認識你?”
白世寶大驚道:“什麼?這怎麼可能?”
陰兵說道:“沒錯!掌生死勾押司許福!我親自到‘地獄判七十六司’問的明白,他當時正在和另一位鬼差喝酒,我報明瞭來意,又說了你的名字,他們說從沒聽說過,害的我白跑了一趟腿!”
“這不可能,許大哥他不會裝作不認識我!”
白世寶不相信這是事實。
蔣老頭走上前來說道:“人心難測更何況是鬼呢?他見了你入了鬼牢,不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黑了你的錢財,還等到什麼時候?”
陰兵瞧了瞧周圍,又悄聲說道:“我瞧着你那位鬼差兄弟不像是位善茬,聽到你的名字後,先是一愣,然後瞧了瞧另外那位鬼差,他倆悄聲嘀咕了一陣,卻是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麼……”
白世寶癱倒在地上,最後這麼一線希望被許福的冷酷給斷送了。
陰兵轉面向蔣老頭說道:“這‘通風’的銀子你得給我,不能叫我白跑一趟!”
蔣老頭點頭稱是。
陰兵又瞧了瞧白世寶,嘆着氣轉身走了。
白世寶眼神有些迷茫,欲哭無淚,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在那裡,一動不動。蔣老頭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花了這上千兩銀子讓你看清了朋友的鬼臉,也算是值得了,免得你死不瞑目……”
白世寶沒有說話。
蔣老頭搖了搖頭,躺在牢裡將身子一縮,倒頭睡下了。
這個時候,白世寶需要的是靜一靜。
白世寶只覺得眼前發黑,胸口發堵,想到自己敗了家,賭輸了陽壽,如今被困在陰曹鬼牢裡等着下輩子淪爲畜生,這種種經歷讓他越想越是惱火,越琢磨越是沒有了戀頭,尋思着天不開門,地不留路,讓他白世寶走到了孤苦零丁,家敗人亡的地步。
大不了還有一死!兩眼一閉,管他下輩子做豬做狗?
該吃吃,該喝喝!還有什麼多想的?
人生何嘗不是一死?
白世寶這麼一想,心裡反而好受了些,正要解着扣兒睡下,突然看見牢門口站着一個人,這人身材不高,面色蒼白,亮紗的黑袍子,踢死牛的黑麪官靴,頭戴個黑色高帽,遮住了半面臉,向白世寶招了招手,悄聲說道:“兄弟……”
白世寶一愣,隱約瞧着這人面熟,卻是不敢認,問道:“你是?”
“我是你馬大哥!”
白世寶一驚,撲到牢門口,急叫道:“馬大哥?我以爲你們不會來救我了!”
“噓!”
馬鬼差示意白世寶消聲,然後四下裡瞧了瞧說道:“許大哥聽到你的消息後,心裡惦記着,白天不敢應了口,怕是有詐,如今趁着現在他們睡熟了,我倆向辦法救你出去……”
白世寶大喜,叫道:“我方纔真的誤會你們了,以爲你們是忘恩負義之人,捨不得掏出銀子來救我!”
馬鬼差一愣,搖着頭說道:“這怎麼會!我先想辦法把這鎖頭弄開……”
啪!
“等等!”
這時,白世寶突然臉色一變,用手拽住馬鬼差的手,冷冷的說道:“許大哥爲何沒有親自來?我借了幾千兩銀子去讓陰兵給許大哥送口信,爲何許大哥要裝作不認識我?現在趁着陰兵睡熟了纔來救我,難道是捨不得那九千兩銀子還是另有目的?”
馬鬼差愣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