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聶棗只知道楚國的王是個渣,卻沒料到他能渣到這種程度。
跟羋君遼比起來,魏離簡直是個乖寶寶。
有宋氏的安排,到楚王的近前並不是什麼難事。
見到羋君遼本人之後,聶棗才明白爲何宋氏明知羋君遼不是什麼好東西,卻仍舊掛念。
他實在長得非常純良,眉目秀致,看起來就像個溫文書生,怎麼瞅都無法和宋氏言辭中那個人渣聯繫到一起。
果然人不可貌相。
再見到季雨蓮的時候,就完全是意料中了。
那是個標準的白蓮花般的女子,一雙似蹙非蹙眉配上尖巧的下巴、靈秀的五官,如何不惹人憐愛,再加上一副弱柳扶風的身段和細聲細氣彷彿誰欺負了她般的語調,只要男人還有一絲憐憫之心,就沒法不對這種女人心軟。
與她相比,宋氏的端方大氣就顯得那麼粗糲而溫吞。
當然,聶棗對這種女子也沒什麼意見,畢竟是個人的生存方式。而且競爭對手是這種類型,實在讓她鬆了口氣,還有什麼比固定喜好模式更好模仿?更何況比起已經生子過不算年輕的季雨蓮,她自然能扮演一個比她更年輕更貌美更白蓮花的女子。
每季羋君遼都會去楚都外郊的青蓮寺上香祈福,而且不帶任何妃嬪。
花了點錢買通寺裡的小沙彌,聶棗一身素衣戴了個白麪紗蹲在青蓮寺內的梅園。
剛剛初春,梅花還沒落盡,點點粉紅綴在枝椏間,清冷中泛着淡淡幽香,美不勝收。
羋君遼被小沙彌領進來時,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畫面。
白衣勝雪的女子背對着他微微擡手,梅瓣旋轉而落,飄零在她的指尖。她輕輕摘下護面的面紗,託着花瓣的手送到近前,在清風中飄來一聲輕笑,也極矜持。
“清……”羋君遼無意識的脫口而出。
白衣女子似乎被聲音所驚,詫異轉頭。
彷彿冰雪所砌成的容顏,隨着輕轉的動作,一點點閃現,單薄而剔透的脣,泛着水光的眸,精巧的鼻樑,以及,一顆綴在鼻樑上清淡的淚痣。
聶棗完全不出意料的看到羋君遼露出一副被擊中心臟的震驚表情,然後大踏步朝她走來,不顧一切的抓住她的手腕,擁她入懷。
“清清……”羋君遼的聲音摻雜着哽咽和狂喜。
這個也不出意料。
聶棗找杜青要了一份白清清的畫像。
畫像上的白清清除了和季雨蓮如出一轍的白蓮花外,更在鼻樑上多了一顆淡色的淚痣,這讓她顯得更加楚楚可憐。
平心而論,她易容的比白清清要美,不過,在羋君遼的心中,大概已經把已死的白清清無限美化過了。
在羋君遼的懷裡,聶棗彷彿受驚般用力掙扎。
當然,她有控制力氣,萬一暴露出堪比壯漢武力值,就不符合一個白蓮花美人的設定了。
羋君遼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鬆開聶棗。
聶棗自然是嚇得轉身就跑,這裡必須要注意的是,跑步的姿勢要優美,要賞心悅目,還有不能太快——男主角追不上那這齣戲就白演了。
追上聶棗,羋君遼攔住她的去路。
“姑娘,孤……我並無惡意,只是你讓我想起亡妻……”羋君遼垂下眸,做憂鬱狀。
亡妻……
亡妻你妹啊!
你明媒正娶的宋氏明明還活着!
“是這樣麼……”聶棗揚起了頭。
“我絕對沒有傷害姑娘的意思,只求姑娘能讓我多見幾面……我這幾日都會在青蓮寺……”羋君遼垂頭,“我也不瞞姑娘,孤正是楚王,在楚國境內,你想要什麼孤都可以給你。”
眸光閃動,端得是情深意切,光看那張臉,大概十有□□會着了他的道,“只求你……不要離開我身邊……”
聶棗很感動,然後拒絕了他。
於是,羋君遼讓護衛把她捆回去了。
所以說,裝什麼癡情啊……看着就噁心好嗎。
白蓮花必備技能,是要會絕食。
聶棗才兩頓飯沒吃,羋君遼就急匆匆的趕來。
“怎麼了?你爲何不吃飯?”
聶棗兩眸泫然:“……你何時才肯放我回去?”
羋君遼比她還泫然:“孤會好好對你的,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可我的父母……”
羋君遼黯然了一會:“你若是執意不肯留在孤身邊,孤也不勉強你……”
臥槽,真的假的!
楚王陛下你轉性了嗎喂!
不過只又看了羋君遼一眼,聶棗就發現自己實在是擔了多餘的心。
這傢伙的眼睛裡根本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
等她回到那個安排好的家後,開始有奇奇怪怪的人上門找茬,“父母”對聶棗哭訴自己被人陷害拖欠大筆的債,一家人已經入不敷出,然後羋君遼就奇蹟般的出現了,並幫聶棗家還清了債務。
尼瑪還敢更假一點嗎!
但不信也演不下去,聶棗努力拋棄智商,做感激又羞澀狀看向羋君遼:“……多謝君上。”
羋君遼朝着聶棗露出無害的笑容:“青姑娘何須言謝。若孤早日知道肯定早日懲戒了這些人,可惜前些日子孤忙於政務,讓青姑娘吃苦了……”
放屁!你敢說這些找茬的人不是你安排的!!!
拋棄智商。拋棄智商。
聶棗低聲:“若不是君上您出手相助,小女不知已身在何處……”說着,臉上浮現出驚惶的表情。
羋君遼不要臉的攬過聶棗,安慰似的輕輕撫着她的發:“……不用擔心,以後有孤,孤……我對你一片真心,蒼天可鑑。”
聶棗最終還是被羋君遼帶回了王宮。
清心殿。
白清清過去住的地方。
聶棗進去還能感覺到那種因爲長久無人居住而透出的清冷感,但確實,這座宮殿修建的極其漂亮,並非富麗堂皇,而是從細節中透出的精緻。琉璃的瓦,夜明珠做燈,紫檀木的桌椅、牀欄,冰蠶絲織的帷帳,純白大理石的地面上鋪就一層柔軟的雪白絨毛毯,履之無聲,因是冬季,屋內所有的陳設均覆了絨墊,再加上地龍烘暖,在一片雪白裡倒不覺得冷。
聶棗就在這裡住下,大概看出聶棗是楚王新寵,侍候的人倒是殷勤非常。
看着那新泡上還冒着絲絲熱氣的香茶,聶棗品了一口,不由自主想起宋氏屋內苦澀非常的陳茶。
和羋君遼談戀愛不算什麼困難的事,實在是他智商不高,不,或許這麼形容不對,是他覺得其他人智商都不高,所以放心大膽的驢人。
聶棗旁觀者清,聽羋君遼的甜言蜜語只覺得反胃。
也虧得當年宋氏涉世未深,否則又怎會被這種低劣的騙術蒙了一生。
************************************************************************
羋君遼泡在這裡日子長了,自然有人不願意。
季雨蓮來了,沒帶護衛,只帶了她的兒子,這個孩子剛滿三歲,不必宋氏夭折的兒子大上多少。
從做人的角度來看,這個季夫人實在了得。
因爲她剛一進來,擯退了所有侍從,隨即就給聶棗跪下了。
“青姑娘,這是妾身的兒子,剛滿三歲,名喚羋旺誠,還是他父王給她起的。”季雨蓮抹了一下眼角,“那時他對我說一生只愛我們母子,如今想來那不過是糊弄妾身的孤家寡母的話罷了,妾身知道王上如今移愛姑娘,定然也說了那許多掏心話,但……姑娘瞧見我們還敢信嗎?更何況,姑娘可知宮中還有位更加悽慘的王后殿下……姑娘現下還未得名分,若想逃離還來得及,莫像妾身如此,賠身又賠心到頭來也不過是被人拋棄的命……”
聶棗簡直目瞪口呆。
這話說的,你既然都知道當年怎麼還好意思看着羋君遼那麼對待宋氏,甚至還跟宋氏搶王后的位置。
以及,這招騙小姑娘不錯啊,話說當年宋氏怎麼沒想到用……
轉念聶棗反應過來,宋氏高門大戶出身,怎麼會落下身段做這種事,季雨蓮本就出身貧寒,自然是不在乎什麼臉皮。
聶棗立刻做震驚狀,扶起季雨蓮。
“娘娘這麼做,小女如何擔當的起。”
季雨蓮一垂眸,兩行清淚彷彿就要落下:“……妾身不過一個殘花敗柳,能提點的了姑娘免入這重重深宮也算是爲我兒積德……姑娘若是沒有法子,我倒是可以爲姑娘安排這逃脫的路線……”
聶棗瞬間明白了。
入夜。
羋君遼到了清心殿,卻發現空無一人。
“青姑娘呢?”
“她……她下午說在這宮中轉轉,就……”
羋君遼眉心一擰:“別告訴我你們把人弄丟了?”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廢物!都他媽是廢物!連個人都看不牢!給我去找!出宮去找!”
說着,門外突然傳來人聲。
“殿下,殿下!剛纔有人假扮成採買處的奴才要從東門混出去,卻交不出手牌,被我們扣下了!”
羋君遼眉心擰的更緊,大踏步的朝着東門走去。
宮門外一個顫顫巍巍的身影跪在地上,卻掩不住過分瘦弱的身形。
羋君遼調整了一下情緒,他不想發火,但逃跑的女人實在太可惡了。
用手擡起對方的下巴,羋君遼正考慮着怎麼開口,驀然發現,那張臉並不是他所期待的。
“你是誰?青姑娘呢?”
那人猛地撲到在地,驚慌失措地說:“不要殺奴婢不要殺奴婢,季妃要殺奴婢,奴婢和小姐……小姐、小姐被關在柴房裡……小姐要我先逃出來……好可怕好可怕……”
羋君遼的神色一下變得更加深沉,他轉身朝着季雨蓮的宮殿走去。
早已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季雨蓮坐在院中,一身羋君遼最喜歡的白衣,玉簪綰髮,特地梳了一個飛天髻,兩縷細長柔順的發自肩胛兩側垂落,仙氣嫋嫋。
見羋君遼進來,她轉身露出一個微笑,吐出兩個輕音:“君上……”
但還沒等她問羋君遼爲何如此生氣,再做善解人意狀烹茶撫琴最後滾上牀單的時候,羋君遼已經怒氣衝衝的推開了偏殿破陋的柴房門扉。
房中沒有點地龍,溫度冷得猶如寒冬,白衣女子被全身捆綁縛於一角,和髒亂的柴禾堆在一起,臉色慘白。
羋君遼一聲不吭的進去解開聶棗的束縛。
聶棗猛地撲進羋君遼的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而跟在他們後面進來的季雨蓮,看到這一幕,嚇得倒退三步,似乎連站都站不穩,只能顫抖着脣吐出三個誰都沒聽清的音節:“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