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主大人,你到底想做什麼?”
令主沒有回答聶棗,反而道:“我需要一個看客。”
很顯然,聶棗被選中了,但她一點也不覺得榮幸。
她試過逃跑,但白芍大概被下了死命令,嚴防死守。她給聶棗的三餐下了藥,那些慢性的藥會讓人昏睡,四肢無力,連思考都睏乏,而拒絕吃飯的話,餓不過兩天,聶棗同樣沒有力氣。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一個人的出現。
他擊暈了白芍,推門進來,與聶棗面面相覷,兩人都有些尷尬。
說過後會無期的人此時再度相見實在在意料之外。
聶棗努力眨了眨眼睛,道:“翟先生?勞煩你帶我出去可好?”
任平生嘆了口氣,扶起聶棗,苦笑:“實在沒想到此生還能相見,馬車在外面我們先出去吧。”
聶棗困得厲害,在馬車上睡了一覺,睏乏感才稍稍消散。任平生還在她邊上,她當然沒自信到覺得任平生是爲了救她纔來,整理思緒片刻才道:“任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你是鬼都的人罷?”
聶棗點點頭。
任平生又嘆了口氣:“果然,那那位神秘莫測的國師大人想來也與鬼都脫不開關係。他要統一這大陸,我們自然不想看到這個局面,族裡讓我出來阻止……我跟蹤國師一段時日,只見他來過這裡較爲頻繁,便以爲……”
聰明人不用把話說透,任平生大抵以爲裡面關着的是令主的軟肋。
卻沒想到裡面會是個熟人。
聶棗活動着痠軟的手腳,很是無奈道:“那你應該是誤會了,我對國師並不重要,我不過是他的一個手下——一個不怎麼聽話的手下,所以他爲了懲罰我就將我囚禁在那裡。”
任平生:“我能冒昧的問一下,那位國師大人,究竟……”
聶棗搖搖頭:“若我知道有什麼能制約他的,又怎會如此受制於他。”
任平生思忖道:“此言也是。”
聶棗:“那能放我離開嗎?”
“恐怕不行。”任平生抱歉道,“姑娘對於國師有用沒有你說了不算,之後只怕得勞煩姑娘跟我走一趟了……”
“走一趟,你要去哪?”
“趙國。”
聶棗瞪大眼睛:“你還敢去趙國?”
他現在在趙國的名聲可是齊國的細作!這人簡直不怕死!
任平生嘆氣:“此刻再去贏取一個國君的信任只怕很難,我會想辦法洗白自己,更何況這次我是真心來幫趙國……不能讓國師再贏下去了,族人的人分析過,他實在危險的很……可惜派出去暗殺他的人都失敗了。”
聶棗贊同。
心情上她很能理解任平生。
立場上也沒什麼矛盾的。
她甚至非常希望厲國的人能早日剷除令主這個禍害。
不過,等吃了幾頓飽飯好好睡上一覺,積攢夠體力,聶棗還是暗自準備起了逃跑,現在誰也不能阻止她回去找柴崢言,她對攙和進這些事毫無興趣。
對於逃跑這件事,聶棗還是相當有信心的。
任平生只是找人看着她,沒綁手綁腳沒下藥,夜黑風高,聶棗用迷煙隨手放倒兩個看門的,換上當中一人的衣服,稍作易容,就躡手躡腳逃了出去。
逃出去聶棗才發現自己開心的太早,布告欄貼着的通緝令上,赫然有她。
而且令主料到她會易容,在沿途的城門口都命人燒一種草料,這種草料燃燒升起的煙會使得易容面具和藥膏發紅變熱,沒一會便發熱脫落,臉頰刺痛。
據說逮到不少易容而行的江湖俠客。
聶棗在城中轉了兩天,甚至想藏在運貨車裡出去,看到城門衛審查之嚴格,不敢冒風險最後只得作罷。
天無絕人之路,沒多久聶棗就等到一個熟人經過這裡。
夏白澤。
他正要去雪山療養。
聶棗闖進他房間時,夏白澤嚇了一跳,不得不說話少的好處這時就體現出來,即便驚訝夏白澤也沒大呼小叫。
待看清聶棗的臉,他臉上的驚愕則立刻放鬆下來,試探着道:“……聶……棗姐姐?”
聶棗點頭。
“果然是你。”他說話很慢,神情卻有些急躁:“……婚禮你走的……太早……我沒有問……”
聶棗纔想起當日離別時,她似乎答應過夏白澤,下次再相見時就告訴他自己是不是進他夢裡的那個人,如今頂着自己的臉,這個疑問自然迎刃而解。
“是我。”聶棗直接承認,猶豫了片刻,她道,“有件事我要拜託你幫忙,不知道……”
她還沒說完,夏白澤就努力點了點頭,漂亮的眼睛裡是全然的信任和毫不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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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棗忍不住笑起來。
糟糕的心情裡,也好像突然射進一縷光束,驅散塵埃。
“啊……”
夏白澤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表哥他在找你。”
***
這個時候聶棗並不想再見到顏承衣,但他來的實在是太快。
不到兩個時辰,就風塵僕僕的出現在聶棗面前,手裡還捏着那封信。
這是她第一次見顏承衣時,顏承衣不是那副衣冠楚楚勝券在握的模樣,烏髮沒有梳齊整,衣襬上還沾了些塵土污跡,因爲匆忙而失了風度。
他手裡的那封信因爲被反覆看,已經有些皺褶。
本不該在這時候遇到顏承衣的。
在她的預計中,此刻她應該陪在柴崢言的身邊,這以外的事情都與她無關,顏承衣也根本找不到她。
一步失算,導致步步錯。
“你寫的……都是真的?”
聶棗毫不猶豫回答:“是我編的。”
顏承衣深深望着她,這一次眼神不是懷疑而是探究。
聶棗對他說的話一向半真半假,他不敢完全不信,也不敢盡信,可這一次他確信聶棗是在說謊。
回想信裡起那些細節,顏承衣簡直要毛骨悚然。
有些事根本只有他一個人知道,聶棗又是如何得知?
他不喜歡聶棗,但的確……他小時候的那些行爲舉止,都不能用單純的討厭來形容,如果討厭怎麼會僅僅因爲被親了臉頰而失神許久,怎麼會總是忍不住望向她,怎麼會退他婚退的如此艱難,怎麼會……看到她行刑時,如此不能忍受。
他一直默認自己不喜歡聶棗,即便心如刀絞也只當是錯覺。
甚至於,他此刻才憶起,當初聶棗來找到他,他得知姜隨雲其實沒死時,第一時間,閃過心頭的並不是驚訝詫異,而是失而復得的狂喜,她並沒有死——可後來這些他都慢慢想不起來了,它們在顏承衣的腦海裡被無限淡化,似乎只是什麼不重要不必在意的一抹淺淺痕跡。
如果真的是被某人下了暗示,那簡直……是這天下最滑稽的事情。
這二十多年來,他喜歡不上任何人,見過形形色.色許許多多的女子,可沒有一個人有讓他稍微動心的感覺。
他以爲自己不過是沒有遇上。
可如果告訴他竟然是因爲這麼可笑的理由……
顏承衣五指用力,將信紙揉皺,恨恨道:“我倒寧可這些都是你編的……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對我下暗示的人又是誰?”
聶棗:“都說是編的我怎麼……”
“告訴我……”顏承衣攥着她的肩膀,清雅疏淡的眼睛裡滿是掙扎,“爲什麼?”
沒經歷過的人不會明白,那種愛而無能的感覺。
他也想去愛,他也想結婚生子,和一個人白首不相離,可做不到——
它們只是被淡化,被刻意誤導,那份感情從未被真正抹去。
聶棗感受到從顏承衣身上傳過來的強烈氣息。
她動了動脣,最終嘆氣:“抱歉,我覺得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是我的錯,你就當沒看過這封信吧……我……要離開這裡,以後應該也不會再出現了。”
“去哪?”
聶棗沒有回答,但顏承衣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答案。
“是柴崢言嗎?他……怎麼樣了?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顏承衣鬆開手,空氣裡又沉默片刻。
他才勾起脣角道:“你倒是當真喜歡他……他在哪?”
“這……”
“我跟你一起去。”他笑笑,這次是實打實的自嘲:“說不定到時候我一時心軟,就把龍髓玉給你了。”
***
通緝令貼滿了整個帝國,但離開帝國境內,這些就不成問題了。
顏承衣妥協,沒帶大隊車隊,只輕裝簡行一輛馬車跟聶棗上路,令主此刻正忙着攻打趙國,她稍微能放下點擔心。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說什麼話。
以前就算彼此看不順眼,拌嘴也能說上不少句,這次卻是異樣沉默。
唯一一次對話還是顏承衣問她:“和我解除婚約前,你幽會的是誰?”
“沒有這回事。我真喜歡上什麼人用不着偷着幽會,我會直接跟你說。”聶棗平淡道,“至於柴崢言,是在你退親後我才認識的。”
到了柳城,聶棗先下馬車,買了幾樣柴崢言愛吃的點心帶着,纔到他們住的宅子。
下車前,聶棗纔像方想起來:“對了……阿言醒來的時候失去了記憶,所以可能記不得你是誰。”
“那你呢?他記得你嗎?”
聶棗頓了頓,隨意道:“……也一樣。”
敲了敲門,開門的人一身熟悉的雪錦長袍,笑容溫和無害,乾淨的像三月的春雨:“你是……”
而在看到門裡人的那一瞬間,聶棗已經撲上去抱住了他。
柴崢言倒退一步,穩穩接住撲上來的女子,欣喜之色不假掩飾:“你回來了?”
“嗯。”聶棗在柴崢言的懷裡重重地點了點頭,鼻音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柴崢言的聲音柔軟下來,綿長如霧:“那就好。”
站在一側剛下車的顏承衣靜靜看着,眼眸漆黑透不出半分光來。
聶棗告訴柴崢言,顏承衣是他過去的朋友,來這做客幾日,柴崢言不疑有他,也十分好脾氣的招待了顏承衣。
顏承衣同柴崢言寒暄了兩句,便問:“你的身體……如何了?”
柴崢言的臉色霎時黯淡,但很快他又笑起來:“……能過一日便是一日吧,勞煩顏兄擔心了。”
想也知道,一進院子,顏承衣就看到那些擺着的名貴藥材,空氣裡的藥味濃郁的讓人幾乎不想多呆。
他也……確實不想多呆。
顏承衣早知道聶棗和柴崢言的感情,過去聶棗屢屢提及時,他不是沒有過羨慕之情,但此刻的羨慕之情彷彿又多了些什麼。
到了第二日,顏承衣示意,聶棗找個理由支開了柴崢言,道:“有什麼你就直說好了。”
顏承衣道:“很遺憾,我不能把龍髓玉給你。”
聶棗並沒有太失望,或者說,她早預料到了:“……我知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顏承衣深吸了一口氣,道:“你知道龍髓玉的什麼嗎?”
聶棗怔了怔:“不是你出生時便伴着的……一塊玉?”
“它並非是一塊玉,而是一枚藥石,觸之如玉,因氣味神似龍腦香,又稱龍髓玉。年幼時我身體不好,全靠這枚藥石孕養,童年有一次丟了這玉,我整整病了三日,等族人慌忙找到給我佩上才慢慢痊癒,也因此我的體質很容易發熱……”他頓了頓,“我不知道失去它我會怎麼樣,因爲它從沒離開過我的身體,父母族人怕它丟失,便將它嵌進了我的身體裡。”
說着,顏承衣解開盤扣,扯鬆了襟口,露出些許白皙的胸膛,那上面有個拇指蓋大小的淺紅色印記。
難怪她怎麼也找不到,原來……它在顏承衣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說起來之前龍髓玉這個設定好像有人猜到嘛2333~~~寫得時候不知道爲什麼覺得格外帶感……
下章或者下下章應該就能交代到令主的部分了……=w=
感謝綾小瓏gn的地雷~~~
最後幫基友推兩篇文,點圖片進入~:天后進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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