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神機與崔白玉守在桌旁,捱着難熬的夜。
程大雷其實也不敢睡去,雖然他也明白,好好歇息方能令身體早些好轉,才能更好應對眼前的險峻狀況。
可身在異鄉,周圍沒有一個能信得過的人,程大雷也是提心吊膽,難得安生。
這一夜總算是苦苦捱過去。次日早上,天還沒亮陳德山就過來了。見到程大雷後大吃一驚:“牛將軍,您的臉色似乎更差了?”
程大雷嘆了口氣,一晚上沒睡安生,氣色能好纔怪。
“煩勞陳老丈照顧,昨夜我想了想,今天便打算離開。”
“走這麼急?”陳德山道:“可牛將軍的病還沒好?”
“倒也不是太嚴重,將就可以上路,也不敢再打擾老丈。”
老而不死是爲賊,雞賊的賊。他何嘗看不出來程大雷是惹上了事,有些事他也不方便問得太細。其實他大概也猜出了程大雷的身份。
整件事在附近傳得沸沸揚揚,陳德山怎麼可能沒聽說,那小白龍不就死在程大雷手中麼。何況,程大雷騎的那頭黑牛,也格外顯眼些。
不過如他這樣的老賊,早已知道什麼事情自己不能問,什麼時候又該裝糊塗。
程大雷執意要走,陳德山也沒有太過阻攔,他定神想了想道:“牛將軍稍後,容老夫準備準備,這一路山高水遠,還需多準備乾糧。”
“有勞。”程大雷虛弱的擡起胳膊,衝陳老漢拱了拱手。
陳德山快步離開,程大雷三人也在爲啓程做準備。本就沒什麼行李,不過崔白玉需要換一套乾淨衣服。
所以這並沒有浪費太多時間,沒多久便準備妥當。可陳德山一去不回頭,三人左等右等不見他回來。
“大當家,該不會出什麼岔子吧?”徐神機問。
程大雷心裡也是七上八下,不得安生,只能擺擺手道:“再等等。”
暫還沒等到陳德山,反而先等到陳圓圓。程大雷暫居此地,陳家的小姐本不適宜過來,容易招來風言風語。不過這姑娘生性單純,也不在意這些男女授受不親。
看到三人已收拾好行李,她詫異道:“你們這就要走?”
程大雷點點頭:“家中還有些事,想着能早些回去,多謝陳姑娘照顧,在下還沒來及當面致謝。”
得知這個消息後,陳圓圓似乎覺得有幾分遺憾,臉上笑容收斂幾分。
“陳老丈現在在何處?”程大雷問。
“方纔家父匆匆忙忙出了家門,也不知去了哪裡。”
三人聽到這話,心中都是一咯噔。陳老漢走得這麼急,該不會是通風報信,引得敵人來殺自己吧。如果只是套一架馬車,準備乾糧當不用離開陳家莊。
有陳圓圓在場,三人許多話不方便說,但心中的想法是相同的。心中有一根弦同時繃緊,程大雷已經打定主意:不再等陳德山,馬上離開陳家莊。
正這時候,陳德山氣喘吁吁從外面回來,手裡拎着一罈酒。
“知道牛將軍要走,我特意去莊外打的土燒,卻是本地的特產,牛將軍路上嚐嚐。”
程大雷看着他手中的酒罈,眼裡的懷疑不減。
“現在可以走了麼?”程大雷問。
“下人已經備好馬車,隨時都可以上路,這壇酒牛將軍路上喝。”
程大雷仍舊體弱無力,要徐神機攙着才能坐上馬車。程大雷與崔白玉窩在馬車上,徐神機駕車,那黑牛跟在一旁。
陳德山要送一程,騎了一頭小毛驢綴在後面。
程大雷身體虛弱,但仍舊強大精神,盯着車窗外的風吹草動。關鍵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對陳德山放心,總覺得這老漢沒安什麼好心。
離開陳家莊二十里,陳德山來到馬車前,道:“牛將軍,我便送到這裡,一路保重。”
“多謝。”
程大雷拱了拱手。
陳德山騎上毛驢,打算返回陳家莊。
正在這時候,一枚羽箭隔空而來,錚地一聲落在馬車上,箭尾輕輕震盪。
陳德山一驚,從毛驢背上跌下來。
崔白玉與徐神機同時提起精神,二人也是手無縛雞之力,但至少經歷過一些事,這樣的場面不止一次遇見過。
程大雷靠在車廂內,輕輕嘆了口氣:來了。
至少陸長崖已經到了,他射出一箭後再未出手,不是手下留情,而是忌憚馬車中的程大雷。到現在他還不知道馬車內的程大雷已經身患重病,連劍都提不起。
急促的馬蹄聲,十幾匹快馬靠近,將馬車團團圍住。
汝南城的樑道樂。
樑道樂很明顯又遇見了來自幾夥汝南城的騎兵隊伍,現在他的人馬已經得到擴充。
陳老漢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結結巴巴道:“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雙方沉默對峙,樑道樂開口打破沉默:“程當家,留下吧。”
程大雷深吸一口氣,將匹夫劍攤在雙膝上。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究竟能使得出幾劍,又能殺得了幾人?
一劍,能殺一人?
當真是窮途末路了。
程大雷握住劍,衝着馬車外道:“打個商量如何,我涼州缺人卻馬,不若樑將軍隨我回涼州,有你的位置。”
“哼。”樑道樂喝了一聲:“我乃是帝國的臣子,怎會奉你這山賊爲王。程大雷,你殺我弟兄,一報還一報,今天該你還債了。”
程大雷拉開轎簾走出了車廂,見到他出來,所有人臉上的表情立刻嚴肅。面對這天下第一殺賊,大家必須有一定敬意。
程大雷開口:“退一步,日後見面好商量。”
樑道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你讓我死去的弟兄活過來,我就退一步。”
正這時候,一箭隔空而來,快到極致,衆人耳邊似乎響起破空聲。
程大雷心中一緊,又是那陸長崖在暗處放冷箭。可如今自己當真沒有揮劍斷箭的力氣。
又有一道破空聲,雖然後發卻是先至,將飛到程大雷面門的那枚羽箭擊落。
所有人都是一楞,視線循着箭來的方向看去,只見西北有一騎紅馬的將軍。
他手中一張弓,晃了晃腦袋,問:
“在下小李廣花容,勞駕,程當家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