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彎月,從墨藍色的沙漠上空升起,皎白色的看上去是那樣純潔。
望着宋天問孤獨前行的背影,陸天明默立良久就覺得鼻子發酸。
他能看出宋天問獨行的方向,是正北方向。
只要不停地走下去,他就能走出荒漠,橫跨外蒙進入俄羅斯境內的卡門地區。
在那個地方,有一座被唐王老城區複製的一角,在陸家的院子裡,臥室窗下,有一座小小的墳塋,那裡面埋葬着個可憐的女人。
宋天問說,最近陳婉約總是給他託夢,說她想他了,那麼他覺得最好是死在她旁邊--那樣,或許他們就能過上幸福生活了吧?
就在宋天問即將消失在陸天明視線中時,他忽然發足狂奔,用最快的速度衝刺,很快就跑上了另外一個沙丘最高處,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喊道:“天問,你父親,小北,都沒有死,他們就在唐王的!”
宋天問前行的背影,猛地哆嗦了下,停步轉身剛擡起一隻腳,卻又落下看向高處的陸天明,笑着喃喃說道:“他們沒死?太好了,這樣我就走的更加安心了。兄弟,保重。”
他說話的聲音這樣低,陸天明當然聽不到,卻能感覺得到他的喜悅,他的決然,看到他再次轉身快步前行後,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哀傷,慢慢跪倒在了沙地上,淚水在滿是灰塵的臉上,衝出了兩道水痕。
宋天問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他知道陸天明絕不會騙他的,只要女兒還沒有死,那麼他就更放心的去死了。
誠然,他也很清楚,女兒以後百分百得跟了姓陸的那個小子--那個混蛋,不但給他戴了綠帽子,還又打他女兒的主意,確實該殺,最起碼也得把第三條腿給打斷才行。
不過反過來一想,他又覺得除了陸寧之外,還真沒誰再能配得上他宋天問的女兒了。
好像依着漠北北此前犯下的罪惡,以後要想平安的活下去,爲他傳宗接代,也唯有那個傢伙才能庇護她了。
唉,罷了,罷了,就便宜那小子吧,誰讓他是陸天明的兒子呢?
再說,我也得到了山原百代,算是報了一箭之仇--想到與山原百代做的那些醜事,宋天問就覺得臉色發燒,忍不住的擡手給自己來了一大嘴巴,喃喃地說:“如果,如果這老天爺還有眼睛,那麼就讓小北親手解決我做下的這段孽緣,來爲我洗清這羞恥吧。”
就像是魔障了那樣,宋天問邊走邊喃喃的自言自語着,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覺得天亮了,一會兒卻又是星辰滿天。
曾經有野狼跟蹤過他。
不過那些荒漠上的生靈,天生就對危險有着一種相當敏銳的直覺,能感覺到這個獨自在荒漠中孤獨前行兩天一個晚上,不吃不喝不休息好像隨時都要倒下的男人,是相當相當危險的,只要一靠近,可能就是個死。
沒有誰喜歡去死的,野狼也不願意,就彷彿它們順風嗅到宋天問的身體氣息後,就從中嗅到了劇毒的滋味,跟了一段路後就消失了。
短短的兩天一個晚上的時間,宋天問不吃不喝不休息,好像永不疲倦,就靠着一雙腳就能走出沙漠,橫跨外蒙走去俄羅斯的卡門地區森林中,長眠於陳婉約身邊,卻不知道當今天的太陽落下時,他的頭髮已經全部白了。
他終究是人,不是鬼更不是神,在爬上一個沙丘時,一陣風就吹倒了他,讓他順着沙樑滾了下去。
“唉
,如果就這樣死去,該多好?”
滾到沙丘下面後,宋天問輕輕嘆了口氣,雙手撐地坐了起來,正要繼續前行,然後就看到一個人,手裡拿着把快刀,從一個睡袋中爬了出來。
這是個年輕的男人,長相很是斯文英俊,只是那雙在星辰下的眼睛,卻閃着妖異的熒光色。
年輕人剛洗過澡,頭髮還溼漉漉的,宋天問能隱隱聽到沙丘對面有水聲傳來,那邊估計有一條河。
“你是誰?”
年輕人走了過來,長刀藏在了身後,臉上帶着儒雅的笑。
宋天問也笑了,彷彿佛祖涅盤前才醒悟到了什麼真諦那樣,盤膝坐好喃喃說道:“千山萬水,都在一線間,只要兩顆心彼此守候,又何必在乎死在何方,陽間還是陰界?”
“你在說什麼?”
年輕人走到宋天問面前一米半的地方,微微俯身看着他,再次問道:“你是誰?怎麼會來這兒了?就你一個人嗎?”
“你是張良華。”
宋天問沒有回答那年輕人的問題,擡頭看着他,神色從容:“我曾經暗中跟蹤過你幾次,知道你是處心積慮才接近宋楚詞,最終成爲神通快遞集團第一副總的。不過,就在你準備大展雄心要吞併她的產業時,卻被夫人選拔成了三人組合中的天人。”
張良華大驚失色,迅速後退兩步,霍然轉身四下裡看去。
他沒有發現第三個人的蹤跡,正猶豫着是不是要爬上沙丘去看看時,宋天問又說話了:“不用搜尋了,就我一個人。而且,我好像很久都沒吃飯休息了。現在能不能站起來都是個問題了,所以你不用怕我。”
“是嗎?呵呵。”
張良華這才笑了笑,再次走到宋天問面前,握着長刀的右手攥的更緊了。
這把長刀,是他從古羌縣重金購置的,據賣刀的商家說,此乃天下神兵是也,殺神斬鬼的不在話下--商家的牛比,張良華當然不會聽,不過卻能看出這把刀砍人腦袋是沒問題的。
於是,他在心甘情願被商家狠狠訛詐過後,用這把殺神斬鬼的快刀,斬下了商店老闆的腦袋:嗯,確實很鋒利,在砍人腦袋時,幾乎沒有太大的阻力。
“我是宋天問,你應該聽說過我的名字。”
宋天問又說話了。
“宋天問?”
張良華當然聽說過宋天問的名字,話說這可是他老闆的老子,神通快遞集團就是他創建的,只是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了:“你就是宋、宋楚詞的父親宋天問?你不是早就失蹤了嗎?”
“失蹤又不是死了。”
宋天問淡然一笑,問道:“你這是要去九幽世界,找夫人嗎?”
張良華點了點頭:“是。”
“爲什麼要去那兒?”
“我發現,我在外面混不下去了。”
張良華想了想,才說:“你既然知道我這麼多塞,那麼你也該是那裡面的人。這樣算起來,咱們還是一家--”
宋天問冷冷打斷了他的話:“你算什麼東西,有資格能與我成爲一家人?”
被宋天問罵爲什麼東西,張良華也沒生氣,仍舊儒雅的笑着:“我還覺得,我很快就能成爲你女婿了呢,所以才這樣說,也不算過爲。”
“你不是應該在唐王嗎?”
很明顯,宋天問不想與張良華談論宋楚詞的事,再次岔開話題:“雪落唐王之前
,你不該出現在這兒的,無論陸家那個小混蛋有沒有來羅布泊。”
“老爺子,你知道的可真多。”
張良華豎起左手大拇指,讚了下宋天問後,才說:“所以我覺得吧,你該猜出我怎麼會來這兒了。”
“知道了。”
宋天問笑了下,點頭說:“本來,你們三個鮫人在陸小混蛋離開唐王后,該去梨花山大鬧的,崑崙一個人還攔不住你們。不過很可惜,關鍵時候出現了個老人,帶着一個女孩子。”
“你認識那個老乞丐?”
張良華雙眼眯起,語氣變得陰森起來:“他是誰?你說的那個女孩子,我沒見過,不過她肯定會存在。因爲那天晚上,我最重要的一個同夥沒出現,唯有那個蠢女人自投羅網了。”
“呵呵,老乞丐是誰,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宋天問悠悠的笑着,說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那個女孩子是誰。”
“是誰?”
“那是我女兒。”
頓了頓,宋天問加重了語氣:“我的親女兒。”
張良華笑了:“宋楚詞如果那樣厲害,我不可能活到今天的。”
“她是漠北北。”
“漠北北?”
張良華愣住:“她、她是你女兒?”
“你是不是很吃驚?”
宋天問笑的更加愉快了:“吃驚就對了,因爲每個人在得知漠北北是我女兒時,都會像你一個德性。張良華,你覺得,你在沒有完成任務之前去九幽世界,會不允許進去嗎?”
“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張良華逐漸適應了宋天問的跳躍性談話:“如果能保我去那個地方,我會好好感謝你的。”
宋天問卻看向了他背後,問道:“你的刀,快不快?”
“這把刀可以殺神斬鬼,一刀斷喉。賣給我這把刀的那個老闆這樣說的。”
張良華舉起了右手中的長刀,左手四根指頭在鋒刃上輕輕撫摸着:“他沒有騙我,因爲我用這把刀砍下了他的腦袋。”
“那就好。”
宋天問很欣慰的點了點頭,昂起下巴說道:“拿着我的腦袋去九幽世界,你會見到夫人的。在見到她之前,誰問你爲什麼要殺我,你都不要說。唯有對夫人說,說我已經知道了她那些秘密。你爲了替她保守這些秘密,才砍下了這顆存有秘密的腦袋。我想,夫人會因此而很欣賞你的。”
“是嗎?”
張良華的笑容,無比燦爛起來:“老爺子,你爲什麼對我這樣好?我又不是你女婿。”
“也許,下輩子有機會呢?”
宋天問說完,又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就你這種卑鄙小人,沒人會稀罕。”
“嗯,你說的也很有道理。”
張良華笑吟吟的想了想,眼睛眨了下時忽然橫掃一刀。
雪亮的刀鋒在星辰下閃過一道流芒,宋天問那顆白花花的腦袋沖天而起,張良華左手一抓,抓在了手裡。
漫天的血雨灑落時,宋天問的腦袋竟然還在說話:“我--來了。”
張良華不知道宋天問最後這三個字的意思是什麼,只是本能的轉身擡頭向四下裡看去,沒發現有什麼可疑情況後,才笑着擡腳,把無頭屍體踹倒在了地上。
嘩啦啦,沙丘上的流沙無風自動,從上面滾落下來,很快就掩埋了宋天問的屍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