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的緣由,都是在無意間促成的。
就像去年吃橘子時,隨口把種子吐在花盆裡,今年就有一棵小橘子樹長了出來,會讓人欣喜不已。
十五年前,老苗還是唐王某辦事處主任,抓住了一個趁夜翻牆去機關偷東西的小賊--苗金利。
苗金利跟老苗都姓苗,倆人之間可沒絲毫關係。
當年老苗發善心放過苗金利,只爲可憐這傢伙無父無母孤兒一個,不想把他送少管所,那樣他的人生就徹底毀掉了。
看在大家都姓苗的份上,老苗放過了他,給他指點了一條正道:去東北那塊幹個挖煤工人,老苗的一個本家兄弟,在那邊煤礦上當個小領導,安排個把人進礦,還是能做到的。
帶着老苗給的三百塊錢,苗金利千恩萬謝的踏上了北去的列車。
把苗金利帶回正道上來,就是老苗隨手做過的一件事,過後不久就忘了。
直到一年多之前,十數年未見的苗金利,忽然找到了他。
說實話,苗金利辜負了老苗的希望,去東北沒兩年,就厭倦了礦上的工作,跑社會上去混了。
老苗現在啥身份啊,怎麼可能會跟一混社會的來往呢?
苗金利接下來的一番話,改變了老苗把他拒之門外的想法:他竟然認識唐王的二把手張翼,關係還很是有些不一般。
很是不一般的意思呢,倒不是說苗金利跟張翼之間有啥曖昧。
是他跟張翼的丈夫有交情:多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苗金利在川南大街上,救下了因鬱悶外出、遭到一羣地痞欺負的小孫(張翼的丈夫)。
看,這又是一件吃橘子把仔吐在花盆裡發芽的事,苗金利在幫小孫時,可沒想到他是張翼的老公,當時只是看不順眼他被人欺負,纔打抱不平的。
這一幫忙,就幫出感情來了(苗金利跟小孫),儘管張翼不喜歡丈夫跟社會上的人來往,但也心疼他連個朋友都沒有,也就聽之任之了。
苗金利是個聰明人,在得知小孫媳婦原來那麼牛叉後,自然得想方設法的抱住她大腿,打着她招牌幹了幾件很有利於他自己的色。
這些,張翼都知道。
不過區區仨核桃倆棗的利益,只要不像戚光宗那樣觸動她的底線,她還是懶得去管。
川南縣大撤退後,本以爲會遭到發配的張翼,讓好多人都跌破眼鏡,成了唐王市的二把手。
她在離開川南縣後,苗金利也就沒了虎皮可扯,再加上那邊越來越不好混了,索性也就‘衣錦還鄉’了。
回來唐王后,苗金利才知道張翼竟然是這座城市的二把手,跟他昔日的恩人老苗搭班子,唱對臺戲。
江湖經驗很豐富的苗金利,馬上就看出機會來了,主動找到了老苗,遞上了投名狀--
官場鬥爭中,幾乎沒誰敢涉黑的,這是紅線,誰踩誰特麼的倒黴。
不過苗金利距離黑老大還差了十七八條街,又存着報恩的想法,壓根不需老苗給予他任何的承諾,老苗要是不利用一下--真虧了老天爺的一番好心。
在苗金利看來,張翼跟老苗沒有任何的可比性:一個是他的恩人,一個是受過他的恩惠。
受過他恩惠的人,始終對他不理不睬的,甚至在得知他回到唐王后,都不許他去看望
自己的丈夫,這無疑大大挫傷了苗金利的尊嚴,決定要讓她明白一個道理:小人物,有時候也能改寫歷史的!
苗金利改寫唐王歷史的手法很簡單,就是仿照在川南縣混社會時的辦法,扯着張翼的大旗,給她招惹些不痛不癢的小麻煩,也好讓苗金利從中找到打擊她的破綻。
到目前爲止,除了老苗父子外,誰也不知道苗金利跟老苗的關係。
張翼呢?
只以爲苗金利陰魂不散的追到唐王來,只是像在川南縣時那樣,扯着她虎皮謀點蠅頭小利罷了--算不得啥事兒,看在他曾經幫過自己丈夫的份上,再睜隻眼閉隻眼,只要別跟他直接打交道就是了。
就這樣,在唐王一二把手的‘默許’下,苗金利才能迅速崛起,把唐王的老牌大哥虎子,都給擠出了油水最足的火車站。
苗金利也很聰明,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像昨晚在火車站欺負南昭雪,算是他這些年來做的最出頭的了,結果還遇到了水暗影,把胳膊給掰斷了。
如果不是恩人的兒媳婦,在霓裳女子會所遭到了非禮,有苦難言,苗金利也不會答應小苗,今兒去會所砸場子。
那麼,就不會遭到會所女保安們的反彈,事情鬧成這樣大,把警方都給捲進來了。
警方被捲進來,跟苗金利沒關係,那純粹是小苗扯着他老子大旗來胡作非爲的。
事情敗露後,鐵定會有不良影響,成爲張翼趁機從中謀取好處的良機。
現在的緊急會議,就是處理這事:有人當衆襲警,還是揍了十幾個人,這可是大事故啊,瞞是瞞不過去的。
有始終企圖染指警方的張翼在,更別想瞞住了。
君不見,自從她坐下後,就一臉淡然的喝茶,微微閉着那雙水靈靈的桃花眼,就在盤算能撈到多大的好處呢。
想從我身上撕下太多的肉,你還沒有這麼好的牙口!
老苗心中冷笑了下,放下杯子乾咳一聲,打破了會議室內的趁機:“張局,你來說說吧。”
昨晚到現在,接連兩起事件,都跟市局離不開關係,率先發言的也只能是張局了。
張局很清楚,自己夾在一二把手之間,是種啥滋味,卻又躲不掉,只好拿起早就準備好的報告,以客觀的語氣,簡單敘述了一遍剛發生的事件。
最後,自然是誠懇的自我批評,辜負了領導的厚愛,纔在短短十數個小時內,接連出現了遭非禮、襲警事件。
“這兩起事件,市局是有責任的,但張局你來唐王時間最短,還沒有徹底搞清本地情況就遇到這些事,也不能全怪你的。”
老苗輕飄飄的說:“趙通海(某科長)他們遇襲,也是爲了制止雙方武力衝突,說起來還是很盡職的嘛。關鍵問題呢,是已經擒獲了街頭鬥毆的始作俑者苗金利。”
提到苗金利時,老苗看似無意的掃了張翼一眼,才說:“我提議,按照相關法規,來嚴懲無故衝擊霓裳女子會所的苗金利……諸位,有什麼不同的意見嗎?”
在座的都是人精。
聽老苗這樣說後,就知道他想做什麼了:嚴懲苗金利,還不是因爲他跟張翼有些說不清的關係?
大家又不是傻瓜,當然都知道事情的真像:趙通海他們,纔不是被苗金利等人
打傷的,是人家會所保安乾的,現場數百圍觀者呢,能騙得了誰呢?
會所保安敢襲警,還不是因爲小苗媳婦在會所遭非禮後,不想等老苗出手,就擅自勾結江湖好漢,又扯着他老子大旗,讓趙通海幫忙?
苗金利,是張翼的人,卻跟老苗的兒子扯在一起--亂,亂啊亂,看來老苗就想拿出苗金利來祭刀,卻忽略趙通海的違規、小苗的狐假虎威了。
他這樣想沒有錯,張翼會答應嗎?
肯定不會。
那麼,老苗就得拿出足夠的好處,來堵住她的嘴,別把事兒鬧大了。
大傢伙心裡這樣想着,都看向了張翼。
張翼依舊端着茶杯喝水,臉色平淡,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大傢伙心裡明白了:這肯定是開會之前,兩個領導私下裡達成了某種協議,在會議上說說這事,也就是走個過場罷了。
搞清楚倆領導的真實態度後,大傢伙心裡都鬆了口氣,負責紀律工作的老王,馬上就點頭附和,同意。
老王帶頭表態後,其他人也都紛紛配合,一致通過了老苗的建議:拘留聚衆鬧事的苗金利(鑑於他身受重傷,得等半年後再說),趙通海辦事不力,導致國家機關形象受損,調離本職崗位去檔案室‘面壁思過’,其他警員都得到了警告處分。
最後一點,也是老苗再三強調的一點:霓裳女子會所遭非禮事件,必須得通過正軌流程,來嚴格調查。
爲杜絕再有類似事件發生,張局決定即日起,就對女子會所下發停業整頓通知書,警方全力追查遭非禮事件的兩名犯罪嫌疑人。
老苗舉起的板子,最終還是狠狠砸在了會所身上。
至於苗金利,小苗、趙通海等人所犯的過錯,小事而已,實在不值得的一提。
老苗的提議,一致通過後,張翼終於發言了,看似輕飄飄的說:“爲確保徹底杜絕類似事件發生,我想應該在會所所屬的順河區局,成立一個專案小組。鑑於順河區局的大意,我建議局領導上調市局,擔任趙通海的職務。新的區局局長,就有常務副接替吧。”
老苗的臉,一下子黑了下來。
他真沒想到,張翼的胃口會這樣大,不滿足於他開出的條件,竟然要趁機捏住他痛腳時,一舉拿下順河區局。
誰不知道,順河區局老大是老苗的老部下,常務副則是備受張翼看好的?
老苗想都沒想的要反對,卻聽張翼又說:“據我所掌握的消息,苗金利等人之所以敢衝擊會所,是受人蠱惑的--咳,呵呵,大家少吸點菸吧,我嗓子有些不舒服。”
老苗鐵青着臉沉默很久,才說:“好,我贊成張翼市長(處級幹部,這是在網文允許之內的職務)的建議。”
張翼馬上笑面如花,趁機賣好:“各位,爲表示政府對此事件的重視性,我會親自掛帥,擔任調查小組的組長,力爭爲受害人討回失去的尊嚴。”
堂堂二把手,親自掛帥要抓犯罪分子,在座諸位當然是齊齊點頭贊同。
端起茶杯,張翼慢悠悠喝了口水,問張局:“女子會所的老總是誰?”
“剛得到的消息,是一個叫陸寧的。”
張局馬上回答:“就是他到場後,會所保安纔對苗金利他們大打出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