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後希望棺材裡能裝滿土豆,可以邊死邊吃--這個心願,確實不是太高。
依着那時候陸寧的本事,別說老人希望死後的棺材裡能裝滿土豆了,就是裝上十個女人……只要他提出來,又能讓陸寧破戒殺人,也能被滿足的。
這個在陸寧十三歲那年快要凍死在街頭時把他收留、並撫養長大的老人,上輩子可能是個被土豆撐死的,要不然這輩子絕不會這樣酷愛土豆。
更不在意陸寧總是沒大沒小的,喊他土豆老。
可土豆老就這點小心願,那時候就‘名滿江湖’的陸寧,竟然沒有幫他實現。
等得知土豆老心臟病突發去世後,正在大洋彼岸‘做生意’的陸寧,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時,他的屍體已經被火化了。
陸寧一直以爲,別看崑崙是土豆老的孫女,可他纔是這老東西的親孫子。
親孫子,是不是比孫女還要更親一步?
所以親孫子就覺得,暫時先不追究孫女沒有照顧土豆老的責任,但也得等他回來後,再辦理老人的喪事纔對。
最起碼,得讓他這個親孫子,最後看土豆老一眼吧?
只是等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後--土豆老卻被火化了。
裝了骨灰的骨灰盒,是沒法像死屍那樣躺在棺材裡,穿着最正統的壽衣,被數百斤土豆團團包圍的。
爲什麼不等陸寧回來,土豆老就被火化了?
原因很簡單--惹下滔天大禍的崑崙,在土豆老死了後,被嚇壞了,竟然傻了似的藏進了深山,怕陸寧會掐死她。
崑崙比誰都明白,平時跟土豆老沒大沒小的陸寧,要比包括她這個孫女在內的任何人,有多麼的尊重、或者說疼愛老人。
因爲她貪杯從而導致土豆老心臟病發作後,沒能及時送到醫院而一命嗚呼的現實,讓崑崙不敢面對,只是滿腦子想象陸寧會不會掐死她的場景,這才倉皇躲進了深山中。
醫院只是看病救人,但卻不是慈善機構,儘管他們有時候也會腦子發熱,做點善事--比方會撥點專款,先把某個死了都沒人管的老東西,送到火葬場,讓他變成一堆有機肥。
等在深山裡躲了兩天後,才意識自己躲着終究不是辦法的崑崙,再次來到醫院裡時,土豆老已經變成一捧骨灰了。
再然後--再然後,無論崑崙怎麼跪地認錯,陸寧在安葬好土豆老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那一年,陸寧走後就沒有再見過崑崙,也沒再回到土豆老的墳前。
他不見崑崙,是因爲他實在找不到理由,來一刀斬殺土豆老的孫女。
他不來上墳,是因爲他沒臉去見土豆老--
他非常的擔心,在他回來上墳時,土豆老會從墳裡鑽出來,揪住他耳朵問他:你個小兔崽子,當初你可是答應我老人家,在我死後的棺材裡堆滿土豆的,咋就讓我被燒成一捧有機肥了?
土豆老只喜歡吃土豆,卻不希望變成一捧有機肥,來供養土豆長的白白胖胖(土豆老總是這樣描述他最愛的土豆),讓別人吃。
只是土豆老難道沒想過:死人,纔是能讓土豆長的白白胖胖的好肥料嗎?
所以陸寧覺得,土豆老跟他說那個心願時,肯定是喝多了,才忘掉這個事的。
但不管怎麼說,陸寧都沒有完成恩人的
心願,更在他死後違背了當初的誓言,開了殺戒,又變成了讓人不恥的登徒子。
“其實我還知道,你比誰都希望,嗯,前提是你真能存在於爲我們這個世界上的話。”
陸寧順手拔了一根草梗,叼在嘴上後才繼續說:“希望我能原諒崑崙。雖然是她害死了你,可畢竟是你的孫女。好吧,如果你能這樣跟我說,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原諒她。但咱得說好了,這是交易,就像以前我求你誇我一句,你都得把偷來的東西都搜刮乾淨那樣的交易。”
陸寧跟土豆老的關係,沒有誰能理解,哪怕是崑崙。
他們倆人明明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可土豆老卻比拿着他比孫女還要親。
一般來說,很親近的兩個人交往,就不會太在意麪子了。
所以土豆老總是不要臉的,想方設法的搜刮陸寧偷來的東西,併爲此沾沾自喜。
陸寧呢,也很賤,每次被搜刮之前,都像被人拿刀子割肉那樣,緊捂着錢袋子雙眼發紅的說要給老東西來一招‘天雷碰地火’滅了他。
但最後,哪怕他嚎的再慘,最多也就是能換老東西一句‘好孝順的孫子,沒白養活你一千七百一十八天,終於懂得孝順老人了,一看就是知道是我不小心失落在外面的孫子,這副賊摳的模樣特像我’。
誰家的親爺爺,能像土豆老那樣,能清晰記得他扶養了親孫子多少天?
他們倆人,只是特別喜歡這種肉麻的打劫方式罷了,並樂此不疲。
其實陸寧很清楚,無論他從外面偷回多少錢,土豆老除了愛喝、愛吃土豆外,別的錢都捐了出去。
土豆老纔沒有捐給那些慈善機構,而是化身爲東方版的‘聖誕老人’,直接拿錢砸開那些急需要錢來看病、養家餬口的百姓窗戶。
陸寧跟崑崙偷,滿世界的偷,爲了偷不惜殺人,玩命--可他們偷的再多,也比不上土豆老敗的快,還總是給他們打電話哭窮,說要是再不寄錢回去,他就要快拖着一根棍子滿大街的要飯,邊要,邊罵他養了兩個不孝順的白眼狼。
後來陸寧因偶然的機會,入選了七殺手。
他以爲,他總算不用再做個賊了,滿世界的給那敗家老頭偷東西去,從此可以變成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改過作新。
只是好夢沒做多久,他就被夜搜魂誣陷半夜非禮,被老頭毫不客氣的逐了出來。
改過作新的希望破滅後,陸寧徹底的墮落了,用實際行動來發泄對這個社會的不滿,帶着崑崙用了僅僅數年,就創下了盜聖的大名。
就在他春風得意時,土豆老死了。
然後,陸寧就離開了崑崙。
然後,他就遇到了花小妖。
再然後,昔日牛皮轟轟的盜聖,就帶着毛驢鼠竄到了唐王。
最後的然後--就像從‘南柯一夢’中醒來的那位老兄一樣,陸寧對這個世界有了全新的認識,纔來到了他多年沒有來過的土豆老墳前。
他多麼希望,已經曙光乍現的黑夜中,傳來土豆老那老不要臉的聲音:乖孫子啊,你就原諒崑崙吧。最起碼,她是我孫女,你殺人的本事再大,也不如她拿手的。有她在你身邊,誰還敢欺負你,讓你半死不活了大半年啊?
陸寧在等。
等土豆老的聲音從曙光中傳來,爲此還瞪大了眼睛看
着那邊。
很可惜,就算他把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太陽公公都露出羞紅的小臉、擔心是不是被他看出昨晚沒做啥好事時,土豆老的聲音也沒傳來。
不管是天上,還是地下。
倒是陸寧的肚子,咕嚕嚕的叫了起來。
“好吧,這就算你說話了。嗯,不過我得好好想想,才能給你答案。”
陸寧好好想了足有一秒鐘,就翻身坐起,轉身拍着墳頭,淡淡的說:“我答應你了,徹底的原諒崑崙--看,我就是這樣一個心軟的人,在不想殺人時,從來都不願意殺人的。”
“行了,天都亮了,我得走了。”
陸寧屈膝站了起來,拍打了一下屁股上的枯草,認真的說:“別送了,請留步,我怕你那醜樣子會嚇到格林德跟毛驢。”
“當然了,今天是你祭日,我得好好慶祝一下--嗯,那就吃頓大餐吧,土豆大餐,希望毛驢能喜歡,那個賤狗現在太不喜歡吃素了,這可不好,會高血壓的。”
陸寧走了幾步,又站住了腳步,開始解腰帶:“還要不要跟我比比,咱們誰尿的更遠一些?當年你可是總跟我顯擺說,你年輕時能逆風尿三仗的,估計是吹。”
風在吹。
吹起的落葉打在了格林德鼻子上,毛驢好心的伸過嘴巴去給他拿掉時,迷迷糊糊睡過去的老外恰好睜開眼,接着就怪叫一聲,擡手推開好心的驢哥,然後就是各種法科有。
毛驢纔不會像死老外那麼沒涵養,最多也就是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他腦袋一眼,嘴巴翻了翻,露出了賊笑的樣子。
格林德更加生氣,也更痛恨某位大哥:爲啥非得讓我剃光了腦袋,搞得好像個大電燈泡那樣?
其實毛驢更苦--它一點也不喜歡大哥用染料,把它打扮成爲一條豹紋狗。
“嘿嘿,現在學會自戀了不是?”
就在格林德摸着自己的光頭黯然傷神時,陸寧得意的笑聲從後面傳來。
“我纔不自戀,只是特別不舒服。”
格林德哪兒都好,就這點不好,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一點都不懂的撒謊來迎合領導。
“真得不舒服?嗯,那也得忍着,只要我覺得舒服就行了。”
陸寧到揹着雙手,披着朝陽織成的綵衣,出塵仙子那樣的從格林德身邊飄然而過:“下山後,買副大墨鏡戴上,再搞個沒用的藍牙塞耳朵裡,那樣纔有職業爪牙的樣子,能彰顯出本大少更像個文明人好吧?”
格林德這才知道,寧哥讓他剃成電光,刮掉他最鍾愛的小鬍子,就是爲了看上去更像爪牙,來襯托大少的文明形象。
哦,他把毛驢滿身的黃毛搞成豹紋,也只是想讓人誤以爲他帶了一隻豹子逛街。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只是一隻土豹子罷了--看着毛驢打哈欠流淚的爬起來,懶洋洋跟在寧哥後面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後,職業爪牙的心情立馬好了很多。
“快點跟上,今天我請你們吃大餐。”
陸寧回頭瞪了眼很想找地方趴窩的毛驢。
一聽說是吃大餐,不但毛驢來精神了,現在餓得前心貼着後背的格林德,也是眼睛發亮:“吃海鮮嗎?”
“海鮮吃多了,會消化不良的。”
陸寧慢吞吞的說:“我請你們吃土豆大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