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是一個橢圓形的大帳,就像是先前世界裡面的蒙古包,就像是一個饅頭一般扣了下來。
雖說是帥帳,但是裡面卻是簡樸至極,只有一張牀掩於簾後,前面則是一列非常簡單的桌椅,再前面看,就是一幅非常清晰的地圖鋪在桌子上,地圖上將所有的關口都很清晰的描繪了出來,沒有一點遺漏。
甚至不如唐銘叄的帳篷更加寬敞,更加令人有敬畏的感覺。
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乏天才,不止是修行境界的天才,或者是軍事上面的天才。
而現任大昌關大帥的路破天,絕對可以稱之爲一個天才,而且是那些天才之中,最爲閃亮的一顆。
十二年前,南詔小國叛亂,依靠當時泥淖南山的天然屏障的阻礙,將南詔駐守八萬大軍全都困了起來,人困馬乏的窘境之下,南詔的小小的軍隊竟然意圖以少勝多。
他們竟然使用南詔特有的毒草和瘴氣來圍困來自人族的八萬大軍。而且下手極其狠辣,將大軍圍困在了落崖谷地帶。
落崖谷是一道比較狹隘的山谷,寬度也就可以容二人二馬同行,所以人族的八萬大軍困在這兒,完全沒有了人數的優勢,南詔派人守住山谷兩列,正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人族的大軍竟然生生被困了起來,不能動彈一步。
只能忍受着山谷之上的巨石滾木的落下,火箭的衝擊,忍受着戰友死亡的悲傷和無奈。
當時的路破天不過是一個剛剛二十餘歲的青年人。
但是路破天卻是用了最爲簡單粗暴的做法,獻計不成,率領部下數百騎向着谷外衝鋒,凌厲而不要命的殺法竟然讓南詔的軍人嚇破了膽子,硬生生的在數千大軍之中衝開了一個缺口。
從而使自己在軍中揚名,一步一步憑藉手中的長刀,憑着渾厚的內力修爲,逐漸被擢爲副營將。
自此,路破天一發不可收,從南詔開始不斷獻計,穩定了人族周圍的搖盪局勢,穩定了南邊不知道是何原因的局勢。
陛下大喜,擢團將,遷西北邊關,鎮守藏腑。
嶄露頭角的路破天開始不斷地散發光彩,不只有匹夫之勇,而且胸中還有經緯之才,不斷地讓軍方重臣舉薦,開始在帥才之上嶄露頭角,不斷地令陛下高看。
…………
嘉慶十三年,遷大昌關,任驃騎將軍,唐銘叄輔助。
已經兩年。
路破天就坐在帥帳裡面的一張晃椅上面,怎麼看都不想一個將軍,更像是一個紈絝。
桌上油燈微晃,將他的面龐照亮,只不過有些暗淡。
唐銘叄對於路破天原本也很是不屑,但是那一次和路破天的一次實力碰撞,讓他對於路破天的地位保持了絕對的安靜還有支持。
因爲一個僅僅三十餘歲的人,竟然是聖師境界的強者。
唐銘叄對於他的實力,實在不好妄加評估,而且路破天的放權政策也讓他心中很是感激,所以他也漸漸的明白了,自己還是大昌關絕對的權威,只不過名份上不是而已,陛下所說的讓自己輔助的意思其實也很簡單,陛下還是不太放心一個僅僅御兵十載的小子。
而且自己的實力不過是引氣期的巔峰,雖說閱歷更加豐富,但是論個人的武力便不夠看的了,若是當年鎮守大昌關的大帥沒有死去,恐怕怎麼也輪不到自己來統御。
陛下的意思不過就是,在大昌關放下一個可以抵住魔將的聖師而已。
所以兩個人處的也極好,經常坐在一塊聊天打屁,侃天下大事,倒是也沒有什麼過多的禮節,倒像是一對忘年交。
但是,陛下當時的那句話,讓唐銘叄有什麼重大的問題可以和路破天來商量,肯定是另有深意。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面前這個年輕人的腦海之中的計謀,真的可以抵得上一個自己這樣的混跡沙場多年的老將?
唐銘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路破天,笑着說道。
“大帥還真是好雅興,此刻還在這兒安安穩穩的耍。”
路破天聽出了唐銘叄口中的暗諷,但是也沒有在意,坐了起來,笑着說道:“唐世伯,你可不要打趣破天,我又不是這樣一天兩天了,叫我統御這些軍士,而且還是駐守在大昌關,我可真是沒有信心。”
唐銘叄也不多禮,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椅子上,眉頭皺的很是難看:“蟾宮來了。”
路破天臉上的笑容微僵,他知道這個老人如果不是遇到大事,肯定不會這個時候來找自己,畢竟天已經大黑了。
而往常的大昌關,自己不過是一個閒人而已,想睡覺就睡覺,想修行就修行,也沒人管自己,也沒人敢管自己。
更別說在這麼一個漆黑的夜色之中。
他順了順氣,這個一臉痞氣的大帥終於變得穩重了一些,似乎也是不知道蟾宮現在來到人族的境內會是什麼意思。
他的臉上的軍人氣質散發出了聖潔的火焰,眼睛微微一眯,看着面前這個老人,輕聲問道,言語中卻是帶了一絲凌厲。
“時間,地點,目的?”
唐銘叄微微低頭,冷眸中閃耀着火焰。
“剛剛到的角樓,不知道究竟是何目的。”他擡起頭看着路破天,面上很平靜但是卻很是悲傷,“我們的斥候以及暗探所傳回來的消息,沒有一絲關於魔旗的。”
路破天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暗探觀察魔旗的軍人們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代表了很多的意思,若是魔旗真的有何動作,他們就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而且,蟾宮自然已經到了角樓,那就說明了魔旗沒有動作的可能性極低,也就自然宣判了那些值得尊敬的軍人們的犧牲。
他的眼睛微眯,大聖師的氣息很好的被他壓制了下去,但是還是沒有辦法抑制的住身旁帥帳中突然降下來的冷意。
唐銘叄相信路破天的實力,但是他已經任了兩年的閒職,實在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
所以屏息凝氣,一直不言語,想要知道陛下所交代下來的事情究竟有什麼意義,面前這個可以做自己的孫子輩分的年輕人,究竟又會有什麼好的計謀。
帥帳中突然陷入了一種絕妙的靜謐之中,只有那盞油燈開始發亮,然後搖曳,想要驅散屋子裡面的寒冷的感覺。
片刻之後,路破天拿着桌子上那一隻筆,看着面前的那一幅巨大的地圖,開始發令。
“待兵,嚴陣以待,防止魔族襲擊。”
“撥萬人,鎮守風鈴谷,滾木巨石,投石車,運送到風鈴谷後雪原中。”
“快馬疾奔京師,稟陛下,請求撥監察院六處劍手保護沿路驛站,糧線安全。”
他的眼眸中寒冷一閃即沒,冷冷的說道:“最重要的是,保住糧倉,保住糧線,其餘的,暫且不論。”
他擡起頭看着面前的老人,冷漠的說道:“若是有什麼問題,我來向陛下交代。”
唐銘叄沒有說話,只是在心裡面默默地計算着路破天的安排,覺得他似乎遺漏了某個地方。
這時候就又聽到路破天冷冷的聲音砸他的面前響起:“世伯,你安心統御,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可以再與參謀商量,我先離開一會兒。”
就在路破天轉身離開帥帳的時候,唐銘叄終於明白了自己遺漏的是什麼,渾身上下陡然間變得冰冷了起來,自己算的是要讓魔族亂起來,但是既然蟾宮已經明晃晃的站在了人族的境內,那自己有什麼本事讓魔族的內部亂起來?
監察院與西花廳的聯手差不多可以抵住魔旗,要是讓檢察院的暗夜殺手們去魔族,會不會變成魔旗的手下敗將,會不會……全部死了?
拾人牙慧的,一般都不會有好下場。
而且,最爲重要的問題就是,既然蟾宮已經來到了人族,爲什麼要把自己的身影亮在明處,他究竟要做些什麼?
唐銘叄似乎覺得自己知道了什麼,看着路破天走在風雪中的身影,暗中讚道,這樣一個後輩,卻是比自己強了很多。
…………
角樓上,風雪中。
下下來的雪花就像是柳絮,飄飛翻騰就像是蝴蝶般美妙,但是在黑夜裡面,卻是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美感可言。
暮色如血的時候,大雪山的那一面,翻進了數百位魔旗,沒入了大昌關的風雪裡面,不知道到了何處。
而魔旗的首領——蟾宮,就像是一個閒散人一般,渾不在意的飛躍上了角樓,殺死了一個軍士,然後派了另外一個軍士前去報信。
然後他就坐在角樓的觀望口的那個凹下去的石臺上面,開始發愣,手中的白玉劍也被他放在了角樓上,渾不在意這個和他相伴了很久的兵器,會被風雪掩埋。
仍舊是風雪,仍舊是漫天的風雪。
蟾宮顏色不變,聽着呼嘯的風聲之中隱隱不同的律動,笑着望着面前的虛無,說道。
“你來的有些慢。”
突然間,路破天一身輕盔就像是一隻大雁一般,掠過了角樓高高的城牆,落向了角樓的風雪之中,看着面前的這個曾經殺了妖族巨擘的殺神,這個曾經一劍挑了聖師的引氣境界強者,冷漠的開口道。
“這都幾十年了,你還沒有破境。”
蟾宮笑着說道:“三十六歲的聖師,你有資格說這句話。”他仍舊沒有站起來,手上的積雪已經把他的手臂都給掩埋了起來,繼續道,“所以我出來了,整天坐在那個破院子裡面,怎麼可能會進境?”
路破天手中也沒有握住長刀,點點頭道:“有理。”
蟾宮緩緩地站了起來,誠懇地說道:“我殺不了你。”
路破天看着手中空無一物的蟾宮,笑着接口:“我也殺不了你。”
兩人相視而笑。
“可是,總歸是要殺的。”
路破天的眼睛中透出了一抹冷意:“陛下交給我的目的,就是你。”
然後蟾宮笑了笑,剛剛所坐着的地方的風雪裡面突然震動了起來,一柄黑色的長劍突然間竄了出來,到了蟾宮的手中,就像是被一根繩子給拴着一般。
路破天手掌微伸,向着角樓下面的風雪裡面,一柄雕琢龍紋的長刀也飛了上來,到了路破天的手中。
就在此刻,漫天風雪遮住了天上些微的星光,就像是一塊黑漆漆的幕布,把整片天空的遮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