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教室，熟悉的人。
站在高三一班的教室裡，看着同學們一個個興高采烈眉飛色舞地商量着考完試之後有什麼安排，是去打暑期工，還是去旅遊一番。
對於這些被壓抑了整整三年的學生們來說，考完高考無異於農奴翻身當地主，整個人全身上下都散發着興奮的氣息，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終於可以脫離這該死的囚籠了。
江山沒有參與到大討論中去，而是靜靜坐在一旁，懷着離別的愁緒，將這間呆了三年的教室的每一處細節都印刻在腦海裡。
其實他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只是情到深處自然濃。雖然他也是畢業學生當中的一位，只是他生來心智比一般人成熟，考慮問題的角度也多一些，想得多少要比別人想的全面，所以對這離別的情緒更加感觸。
到底是捨不得這裡，畢竟這裡是他生活學習了六年的地方。整整六年，他把最美好最值得回憶的青春歲月都獻給了這所學校。這裡不僅僅是他的母校這麼簡單。
“老師來了！”不知道誰先喊了一句，然後其他人紛紛響應。
“老師！”
“老師來咯！”
江山望過去，唐笑笑邁着步子走進來，笑着跟同學們打招呼，教室裡的喧鬧聲漸漸消失，所有人都靜靜地看着她。
唐笑笑也在看着臺下的衆多學生。
她也曾多次幻想過畢業離別的場面，但真正到了這一刻時候，她才發現，原本準備了那麼多的話語，此刻看來卻是那麼的蒼白無力。面對一張張熟悉的笑臉，她心裡開始反酸。
終究還是捨不得，捨不得他們離開。只是，他們終究要去追尋更加廣闊的舞臺的。
“各位同學。”
她的聲音有點哽咽，不過已經很努力調整了。
“很高興能和你們一起，度過高中乃至人生最重要的這段時光，在最艱苦的日子裡，我們一起揮灑汗水，一起埋頭苦拼，也留下過最美好的回憶，能夠讓我們在以後的日子裡回憶起來不那麼遺憾。
老師真心很感謝很感謝你們在座的每一位同學，謝謝你們支持老師的工作，不抱怨不氣餒，總是默默的努力。每次週一大會上被表揚的都是我們班。”她的眼眶裡開始閃爍着淚光。
不過還是擠出一絲笑意：“老師真的很高興，因爲其他老師他們總是羨慕我，羨慕我有一羣好學生，不調皮搗蛋，不惹是生非，學習氛圍那麼好，其他班拍馬也趕不上。”
“然而，終究還是要離開的。你們考完了，畢業了，你們終於不用再刷題刷到夜晚一兩點，也不用再每天早早起來來教室早讀。老師真的很替你們高興，真的。
老師捨不得你們。但是，你們有更廣闊的舞臺，更廣闊的前程，你們會進入理想的大學，會遭遇美好的愛情，會認識新的朋友。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即便這樣，老師還是希望你們都能夠記住曾經和你一起在同一個教室裡學習過的同學，不要忘記當初那份純真的情誼。”
說到這裡，唐笑笑的淚珠子終於不停地往下掉，而下面也有不少同學開始低聲抽泣。
也許是不想讓學生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她趕緊轉過身抹掉淚珠，轉回來的時候
，臉上已經掛上了笑容，只是笑容裡多了幾分苦澀滋味。
“老師，我也好捨不得你。”
“老師，我以後想你了怎麼辦？”
文科班女生總是佔大部分，一個女生開始哭，悲傷的氣息感染了其他人，然後大家都開始低聲抽泣，連男生們也是低着頭沉默。大家都很珍惜最後聚在一起的時間。
紫星一改平日嘻嘻哈哈的嘴臉，此刻也紅着眼眶，紫月則是輕咬嘴脣低下腦袋。
“有什麼好哭的，都別哭了，老師看着難受。”唐笑笑說着，自己卻情不自禁地再次落淚。
這是她第一次帶畢業班，然而僅僅一個學期時間，卻和學生們結下了深厚情誼。面對畢業的離別，唐笑笑心中的難過不比任何人輕鬆。一向自詡理智的她，甚至當衆落淚了。
不過身爲班主任，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好了都別哭了，笑一個吧，男同學都看着你們呢，也不怕丟臉。”
前排的小胖哥發出殺豬似的哀嚎：“老師，我也捨不得你啊，我好難過啊。”
被他這麼一鬧，剛纔悲傷的氣氛被沖淡了不少，大家反而樂了，嗤嗤地笑出聲來。
見氣氛有所緩和，唐笑笑也露出笑臉，她接着說：“既然已經考完試了，那麼大家的假期也就正式開始了。不過還要多多注意安全，無論是去旅遊或者是去打暑期工，自身安全最爲重要，清楚了嗎？”
“高考的成績大概在二十五六號會出來，到時候記得關注，然後填報志願要慎重考慮，多多瞭解具體情況，也可以打電話跟老師商量，別因一時衝動到時後悔終生。另外通知大家，老師已經在登雲大酒店定好包間了。晚上七點半，大家記得準時到場，一個都不準缺席哦。”
“老師萬歲！老師我愛你！”聽到最後，大家都歡呼不已。唐笑笑臉上終於再次綻放出美麗的笑容，搖曳生姿。
江山嘴角帶着笑意，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愁緒。
畢業那天，他們發瘋似地吼叫，撕掉了試卷和書本，白色的紙屑灑滿整個校園。
所有人都以爲自己終於脫離了苦海，卻不知道自己離開的纔是天堂。總有一天，他們會懷念當初一起嬉笑打罵的日子，懷念當初有過矛盾的同桌，懷念自己熟悉的桌位和堆滿桌面的書本習題。
也許多年以後，還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躲在被窩裡哭泣，只爲那再也回不去的時光，然後幻想着一覺醒來，還會出現在那間老舊而又熟悉的教室裡，那一刻，陽光從窗戶打進來，正好照在你的臉上。
你偷偷的望着曾經暗戀過的她的背影，後悔當初爲什麼沒有勇氣說出心聲，最後她卻成了別人的女人，別人孩子的媽。
而你，卻只能在昏黃的燈光下，捧着老照片黯然失神。
只因我們終將都會老去。
李淑梅走過來。
“謝謝你。”她露出笑臉，很純，像山間的野茉莉，清香怡人。江山覺得她笑起來比板着臉的時候好看多了。
“謝我什麼？”江山也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抿着脣，大大的眼睛裡眸光流動，神采奕奕，很有味道：“謝謝那天你的礦泉水。”
江山不在意地擺擺手：“沒事，小事一樁，不用放在心上，你考得怎麼樣了？”
“應該沒問題吧。”她還是有點小擔憂。
“反正都過去了，等結果唄，現在擔心也沒用。”江山渾不在意地笑笑說，他倒是灑脫。
“嗯。”李淑梅點着小腦袋。
“還有事？”江山問她。
“沒。”她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跑開，留下莫名其妙的江山。
跑開的李淑梅，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心中有着淡淡的失落，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青澀歲月裡的懵懂好感，宛如春日裡的新嫩枝芽，在陽光底下慢慢萌動，青澀卻充滿生機。
“在想什麼？”江山回頭一看，是紫月。
“沒。”江山嘴角輕笑。
她看了一眼李淑梅離開的方向，眼睛裡蘊含着笑意：“噢，莫非我剛纔錯過了什麼？”
江山摸摸鼻子，沒想到連一向安靜賢淑的她，也這樣對自己開玩笑，不用想肯定是被紫星那個小丫頭教壞了。
“瞎說什麼，人家只是過來跟我說聲謝謝罷了。”江山爭辯着，語氣裡卻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心虛。
“什麼謝謝？”她好奇地問，倒沒有不依不撓，只是下意識地問。
江山揚起眉毛：“就是考試那天我送她靈水的事。”
“噢。”這回她倒是沒有再問了，然後看着江山，忽然撲哧一笑。
“你笑什麼？”江山有點惱羞成怒。
“沒有。”紫月捂住嘴，小臉憋得通紅，她就是突然想笑了，沒有理由。要是非得找個理由的話，那就是她想到剛纔江山望向窗外的憂鬱表情跟他剛剛的表現差距有點大。
江山莫名其妙的，這丫頭怎麼也神經兮兮的了。
紫月收斂笑意，看着他，眼眸裡映着他的影子，聲音溫柔而堅定：“好了，別亂想，無論如何，我們都會在你身邊。”
江山一怔，隨即涌出一股感動。是啊。無論如何，她們都會在自己身邊，那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想及此，江山心情放鬆，情不自禁地牽過紫月的手。
旁邊的同學瞪大眼睛，開始鬼哭狼嚎地起鬨。紫月輕瞪他一眼，耳邊爬起一抹淡淡的紅暈，卻也沒掙脫開來。
“我們回去商量一下這個暑假怎麼過。”江山臉上洋溢着溫暖的笑容。
紫月臉色鎮定，耳朵根的緋紅卻掩蓋不住心中的嬌羞。
黃劍也跑過來說幾句話，然後約好晚上見，就急着回家了。
“我怕我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因爲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明天我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和你，要分離，我眼淚就掉下去。我會牢牢記住你的臉，我會珍惜你給的四年，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遠都不會抹去……”
校園廣播開始響起，播放的是張震嶽的《再見》，熟悉的聲調在耳邊響起。
這首歌還是高一軍訓期間學的，沒想到時間一晃，三年青春就這樣過去了。
身邊不少同學開始跟着哼唱，江山也加入其中，然後匯聚的聲音越來越大，整個校園裡每個人都在跟着輕唱，優美又帶着淡淡憂傷的旋律縈繞在校園上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