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怕驚醒了昏昏然的老漆,於是沒理他,繼續用小女孩的腔調道:“漆叔叔,你認識陳廣德嗎?”看老漆的神色,像是突然聽到失去多年聯繫的老友的消息一樣。
不料他卻搖了搖頭,說自己根本沒見過陳廣德。然後不等他們發問,又補充道:“我知道他,他死了就好。”
羅念桐腦子裡靈光一閃,想起當年陳廣德生前死後的種種來。當年陳廣德重病不治,他兒子盡心盡力四處求醫,知道這事的人無不交口稱讚他好福氣,遇到了這麼孝順的好兒子。而更讓人氣憤的是,多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福氣,居然被他不知好歹的踐踏了,他成天要死要活的攔着不要他兒子去請醫生,就算最後把醫生請到家裡來,他依然還是不配合,一心只求速死,從早到晚不停唸叨他死後一定要葬在亂墳崗子某個地方。
他放狠話說,如果他兒子不依他的話,那他死都不會瞑目,做鬼都不會保佑他的後代子孫。依照蓬州的風俗,做長輩的既然放出了這種狠話來,當後輩的除了照辦以外,還能怎樣呢?
所以這纔是後來陳廣德兒子遷怒於雲翼的原因,他總認爲這一切的倒黴事,包括陳廣德沒法正大光明地葬進祖墳,全都是因爲遇到了他——要倒黴。
以前羅念桐覺得他這個理由未免有些太牽強搞笑了,現在看來,陳廣德應該也是這無數個機關中的一個,雲翼也是,所以,他兒子也許真的沒有錯,他的死確實和雲翼有關。
“陳廣德死了的話,對你——有什麼好處嗎?”羅念桐現在基本摸清他們的路數了。
“他的墳。”老漆含含糊糊地道,“墳地,他的墳。開門。”
可可滿面疑惑:“這是什麼意思?”
羅念桐則很快反應了過來,“按照亂墳崗和陳廣德墳墓地位置和比例,就能打開這個藏着罪生夢死的屋子的門,是嗎?”說到這裡,他心裡一凜,不由暗自慶幸當初花了那麼大心思在亂墳崗裡。
老漆似懂非懂,茫茫然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嗎?”可可問羅念桐,“亂墳崗我從來都不敢去,我爸爸也說死了將來要葬在那裡,真是奇怪得很。你知道是爲什麼不?”
“也許我知道一些,不過現在我先來試試看能不能打開這道石門,開了門纔敢確定究竟是不是那麼回事。”
說完,他儘量仔細的在腦子裡回想亂墳崗的地形,說來也奇怪,現在回想起來,那裡面的墳雖然是亂葬,但輪廓卻應該是一個規規矩矩的長方形纔對,而陳廣德作爲有後有主的主兒,他的墳和其他荒墳一比,非常好認,似乎應該在右上角,靠近墳地的外緣了。
想到這裡,羅念桐有了計較,他找來一塊石頭墊着腳,湊近石門的右上角細細查看,果然發現那裡的紋路和別處稍微錯開了些,不是一整塊,再一細看,可以看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隱約的圓盆金圖案來(圓盆金,一種祭祀用的圓形紙錢,上面充滿針孔,繪有一個同心圓,內圈以針孔打出“叩答”兩字,外圈則印“一心誠敬祈求平安”等字樣,各地形制不同,大同小異。)原來如此!
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這藏修羅石的更謹慎細緻,深謀遠慮的了。這圓盆金的圖案,如果不是說到陳廣德的墳墓的話,誰都不會把這麼抽象又不明顯的圖案和燒給死人用的圓盆金聯繫起來,難怪老漆要說陳廣德死了就好了。
他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那圓盆金上面輕輕往裡推了推,沒有鬆動,石門也紋絲不動。
“難道猜錯了?”他不由得有些失望了,心裡暗道,“沒道理啊,不然爲什麼老漆會無緣無故地說起陳廣德來?也確定沒記錯他墳墓地位置啊……”
“不行嗎?”可可關切地問。
老漆迷茫地看着兩人,還沒回過神來。說實話,沒人知道這裡哪個地方忽然觸動了他的神經,把他變成了這種狀態。
羅念桐默默地搖了搖頭,略略沉思了下,伸出右手大拇指,抱着試看看的態度朝那隱約的圓盆金的內圈小孔裡按去。
“咔嚓!”一聲清脆的輕響傳進羅念桐耳朵裡,那小孔隨之往裡凹進去了一點點,他不由得大喜,加重力道再往裡一按,又是“咔嚓”一聲,整個圓盆金一下子都凹了進去,外沿空出一指寬的空隙來,剛好夠一個人抓着圓盆金。
“啊——”可可一下子驚叫起來,這一叫立馬把老漆驚醒了,“怎麼回事?你沒事吧?”他緊張兮兮地問,差點就要拉着她的手看了。
可可敏捷的閃身躲開他,指着石門上凹下去的圓圈對他道:“你看!”
他看到羅念桐正在費力的轉動那個圓盤狀的東西,頓時驚喜交加:“你找到開關了?”聲音些許有些發顫。
羅念桐沒吭聲,不知是否是年久失修的原因,圓盆金凹下去以後並不好卡得很緊,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轉動了分毫那麼一點點,這麼會兒功夫,他額頭已經全是豆大地汗珠。
“要不要我來幫忙?”可可和老漆異口同聲地道。
“不……用……”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扳動了一點,一點,又一點,伴隨着這一點一點的,是石門低緩深沉地扎——扎——扎扎的聲音。
“開了開了!”可可高興得聲音都變了,“羅念桐,你好厲害啊,開了開了!”她高興的像個考試得了滿分的小孩子。
老漆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情節,“怎麼會開了,怎麼這麼容易就開了?”他喃喃地道,“怎麼可能,我研究了十幾年都沒打開!”
門開了,一股嗆人的灰塵隨之瀰漫開來,好大一會兒才消散。
所有人都沒敢輕舉妄動,規規矩矩地等着直到能看得清門內情況的時候,纔敢眨下眼珠子。
屋子裡乾乾淨淨空空蕩蕩,正中間一張石桌,石桌上一個小盒子,正大光明地放在那裡,彷彿誰都可以隨便拿走。
經過前面那麼多事,按道理來說羅念桐不可能就此貿然進去,他無論如何都要試探一番,看有沒有機關再說。可是他居然想都沒想,毫不猶豫的大踏步往裡走去,可可連忙緊隨其後,老漆次之,老武見他們都進去了,也不知高低的急急忙忙跑進來。
羅念桐腳剛跨進門檻,屋裡冷不防冒出一個低沉陰森地聲音:“她要撂挑子了嗎?”
他一愣,幾乎是下意識的反問道:“誰?”
那聲音像是從十八層地獄裡傳出來的一樣,讓人聽得毛骨悚然,接着又是桀桀地怪笑兩聲,“胡壯,她不想幹了麼?”
可可嚇得腿腳發軟,幾乎走都走不動,“就是……就是……他……”她死死抓着羅念桐的手,結結巴巴地連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羅念桐環顧四周,找不到異常之處,他緊緊地把可可摟在懷裡,低聲安慰她不用怕,有他在,然後又大聲道:“你是誰,是哪位前輩高人還請出來一見!晚輩羅念桐和雲可可冒昧打擾了。”
沉默,一陣壓抑得讓然喘不過氣來的沉默。
良久,那人並沒直接回答他的話,只道:“很好,那你進來吧。”
老漆聽到這個聲音,渾身嚇得瑟瑟發抖,哆哆嗦嗦地根本邁不動腳,羅念桐反而不害怕了,他羅某人還有什麼事沒經歷過!
“你扶着他點兒。”他吩咐老武。
老武依言默默地扶住老漆。
“只准我進來嗎?”羅念桐看着石桌上那烏黑的小盒子問道。
“胡壯指定的接班人進來,其他都出去。”那人聲音自帶一種不可違抗的威儀。
“我……我不敢去……”可可鬆開羅念桐,往後退了兩步,退到了門外。
“只留繁霞未來的大當家。”現在聽起來,那人的聲音沒之前那麼陰森了。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的原因。
未來大當家,羅念桐現在只能先硬着頭皮領了這稱號,他招呼老漆和老武退了回去。
“好了,現在只有我一個人,請問您有什麼要吩咐的。”
“……”那人又是一陣沉默。
羅念桐也不急,他熬了這麼多年熬到現在,有的是功夫和時間陪他耗。
“石桌上,是罪生夢死。你過去。”
其實不消他說,羅念桐都會過去,廢話,費勁千辛萬苦不就是想要這個玩意兒麼。
羅念桐大踏步到石桌邊,那個所謂的裝着罪生夢死的小盒子像一具狹長的小棺材一樣一頭衝着門外,靜靜地躺在桌上。
從它的外觀來估算,那罪生夢死也應該是個類似的東西吧。
“老漆也來了嗎?”那聲音忽然出其不意地問道。
外面的老漆聽到叫他的名字,渾身一顫,大氣都不敢出。
“來了,就是他帶我進來的。”羅念桐老老實實地回答,然後又問,“要他進來?”
“你叫他放心,我說過的話肯定作數。”那人一副很豪爽講義氣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