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跨越了新世紀,日子和之前相比沒有什麼大的區別。
臧欣欣有好幾次都發現了蒲素哪裡有些不對,但是蒲素一貫強硬的態度讓她也毫無辦法。
元旦過後,蒲素和南州家裡打了幾電話。那邊擔心即將到來的春節,叫蒲素不行就回南州,住到姨娘家裡去待幾天。大概阿嬢沒在南州過過春節,所以都挽留她在南州一起過年。
蒲素嘴上就說到時候再看,說阿嬢回來了她歲數大了,兩個人置辦年貨的程序其實和一家人都是一樣的,太辛苦。所以他也支持阿嬢在南州過年。
他其實不願意過年回南州。春節住酒店肯定是不對勁的,就算到了2000年,春節在外過的還是很少,住在酒店裡肯定不大正常。住在姨娘家更是不考慮,南州親戚家裡的條件他已經不適應了,甚至管道煤氣都沒普及。
反正年後他們就帶着孩子回來了,所以他也無所謂。再說隨時可以開車走,他到是不擔心春運買不到票這種事。
只是工廠元旦以後忙的不行。年後的新款,以及航空公司的制服都在趕工。在大哥的努力下,拿了一批的訂單,僅僅就一批,而不是正常的籤幾年的合約。
實在是因爲背後的博弈太過激烈,到了蒲素這裡反而只是最簡單的把制服做出來而已。有時候其實也不是因爲經濟利益才把事情搞得那麼複雜。和那些航空材料,備件,燃油……數字都大的驚人,一個制服相比起來算什麼?不說懸殊的金額差別,一個是消耗品,時刻在消耗,一個是發一次要穿很長時間……根本沒有可比性。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多年來的恩怨情仇,錯綜複雜的職場政治,導致了偌大的公司內部有着只要你主張我就無腦反對,只要你覺得有利,我就要拼命搗亂的現實態勢。
還好蒲素只需要聽消息就行,安排他哪天開會他就讓老唐去開會,給他印上總經理的名片帶上小鞠去參加會議,籤合同也讓他出面籤,然後該備料就備料,收到定金就開工。
講好的利潤大哥說了等全款拿到了再分,他覺得也合情合理,不過之前大哥的活動費用他是都給了。也就是吃吃喝喝的錢,行賄行爲到是沒有,聯絡感情的飯是吃了不少。確實是有利潤,其實利潤也不是那麼大,要不是大哥熱心,蒲素還不想惹這個麻煩。
到是給服務公司搞的洋酒是獨樹一幟,什麼幺蛾子都沒出,順利的出奇。而且利潤就算和蒲素剛開始做的時候沒法比,也比工人辛辛苦苦做衣服好賺的多。
白經理確實是個小人,貪污受賄中飽私囊,而且對自己的好處扣的很緊。但他是那種醜話說在先,定好了以後就很有信譽的這麼一個人。
蒲素和這種人合作的最愉快。不搞虛頭巴腦,他這邊自己財務靈活,只要提出來都能配合,最怕的是那種話說一半,讓你自己領會揣摩的那些官場老頭。
洋酒這個直供生意,他交到秋香花園那邊擡頭操作,免得混在一起。制服和酒精供應都是一家,發票開過來的都是一家,審計看到也有麻煩。
阿豪要是不出事,其實可以一直做下去的,只不過阿豪一出事,蒲素立刻就停了,也不通過其他以前做車時候認識的關係,更不和阿標他們接觸。因爲阿標他們那時候已經讓他覺得非常深不可測了,搭的是胡建霞門那一條線,做了那邊大佬幾條線的代理人。
阿豪的出事也是必然。因爲美國佬和簡叔的恩怨,美國佬勢大的時候把簡叔趕走了,簡叔他們當時抱住了紅樓大佬的大腿,不說舊怨,光是利益驅動,也肯定要搞美國佬的。
阿豪作爲美國佬的開山大馬仔,不可避免要被捲進去。哪怕不是針對他,很多事情追根溯源都和他脫不開關係,落網也就毫無懸念。而且是最上面的督辦案件,是上了手段的,所謂上手段是包括監聽等等的一系列措施,工作組秘密進駐,一窩端了香山周邊的地下勢力,涉案人員數百名,光陸陸續續提審就耗費了好多年。不過有意思的是,他們這邊還沒開庭,另一邊胡建霞門的事情又鬧的舉國震驚,反而對他們有利了。不排除美國佬他們在裡面橫豎橫,進行了檢舉揭發。
不過這都屬於蒲素的猜測,兩邊他都不幫。心裡面以前和阿標近一點,畢竟阿標是等於帶路人,扶上馬還送了他一程,包括開車都是阿標的車學的。第一部大哥大是燒的阿標的大哥大號碼,第一筆錢是阿標讓他賺的。
但是之後自從他們失聯以後,他和阿豪的關係好像更近。和阿標則從來沒到達過那個地步。他和阿豪在一起幹了不少男人間有意思的事情,而且阿豪也很夠意思。人是絕對不壞的,甚至認識時間長了還有點普通中年人憨憨的感覺。
很長一段時間他和阿豪等於同吃同住,從太子公寓搬到嘉匯廣場。連仇子英都認了阿豪做乾哥哥,當然這個乾哥是純潔的那種。阿豪在蒲素那裡也說了仇子英不少好話。相反到是蒲素一直在他面前鄙視夏東娜,他當年沒有什麼城府,不知道那是大忌,快意直言。好在阿豪不跟他計較,都尷尬的應付過去了。
簡叔他們當年給蒲素撈了筆大大的外快,就是美國佬他們驅逐簡叔他們這一股勢力導致的。簡叔他們也得到內部消息,很短的時間內要針對他們搗毀倉庫進行緝私,所有省內窩點都被控制了。蒲素當時正好藉着廣交會的路子把貨拉走。所以付不付現錢,當時對簡叔來說根本不是重點。
當年蒲素爲了掙錢的舉動,實際上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不過後來還是在紅油上栽了跟頭,美國佬接連出手最終還是把他們趕出了粵東。不過沒想到,他們去了胡建反而拓展了視野,一個跨國性質的,從化工原料到石油原油,家電汽車,以及香菸等等的一系列走私活動的組織短短几年就膨脹到了驚人的規模。
美國佬說穿了,就是個土霸王,在香山偏安一隅,沒啥太大的野心。和簡叔之間的爭鬥也是以前逃港之後的一些摩擦和糾紛,似乎和水姐也有關係。
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記得水姐了。那個粵東難得的有着江南女子眉眼和風情的中年美婦,一開口唱着咿咿呀呀的粵曲,還有那座給蒲素留下很深印象的粵式大院。
水姐大概是美國佬的女人,以前簡叔他們這幾個人都是一個村子的。粵東一個村落就像是一個家族,有祠堂有各種複雜的牽連關係,反正關係非常不一般。不過美國佬發跡以後好像不怎麼搭理水姐了。但是簡叔從年輕時開始就一直對她,始終還是……
到底怎麼回事蒲素也搞不清楚,阿豪說起來也是遮遮掩掩不大願意傳老婆舌。當年一起鳧水到的對岸,活下來的沒幾個,最後能夠反目成仇,肯定不是這麼簡單。把他們的事情整理一下寫個懷舊題材,輕鬆也能寫個一百多萬。不過涉及到當年的逃港,敏感的點肯定更多。有些事情我這個歲數的人還知道一點,再過幾十年,恐怕真的沒幾個人知道了。
比如40年前的事情,很多年輕人就不知道了,而我這個年齡的只記得一點點。不過現在只要大家出去旅遊,比如皖南的宏村西遞這種地方,看看那些精美的石雕和磚雕木雕被剷掉的一些痕跡,多少會有點了解。十不存一,能僥倖留下來的。
不喜歡這些的人,大概會覺得沒所謂,喜歡的人看在眼裡就知道什麼是“痛心”。現在不喜歡的說不定以後你會喜歡,但是沒有了就真的沒有了。
有些事情不能以輕描淡寫的“過去了就過去了”這種態度來對待。人家有點事,怎麼過去多少年我們都忘不掉?如果在重大社會事件裡都不能推動進步,那麼……
對了關於最近頻繁出現的“免職”大家不要有什麼誤會。需要注意的是:免職只是意味被免職人不再擔任原職務,一般不具有懲罰性,所以公職人員正常的職務調動會用到此詞;觸犯法規的公職人員往往也用到此詞,他們因爲當時不適任原職所以或是職務調動或是事後再擔任原職,故“免職”並非一般人所認爲的“撤職”。
推薦大家看一本書,勒龐的《烏合之衆》。我保持了沉默,也藏好了我的軟弱,因此我甚至喜歡上了黑暗,但是我不會因爲喜歡黑暗而爲黑暗辯護。見縫插針說兩句,就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良心了。
最近一個星期大多數的章節都被PB了,有的我用之前被PB的章節修改後頂上來。所以不要自動訂閱,要麼就第一時間看,要麼就去別的地方看,說不準很快整本書就沒了。我查了下起碼《XX閣》都是完整的。
……
倉庫裡事情多,蒲素還去哲江出差了幾次。主要是去查看輔料和麪料。制服的鈕釦和拉鍊肩章,帽徽以及銘牌徽章都要定製,他要去看着出樣品。
也不一定非要他去,但是他想表現的自己很重視。出差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比較商務,相比臧欣欣很職業的拉着箱子飛來飛去,他也不想讓她認爲自己的事,隨便換個人來都能做。
其實,他心裡清楚。確實是換個人來都能做,而且比他做的更好。
他根本自己就沒有專業,也沒有擅長的東西。所做的不管哪一樣他都是外行。曾經爲了做包機,他背誦過幾乎全部的國際貨機航班列表,每家航空公司各自的航班號以及機型和配載,每個星期幾起飛,什麼時候到……就是想表現的自己很專業。後來開始代碼共享,又多了很多航班,他連這個技能也消失了。
他心裡有數,自己就是個混子。沐猴而冠,濫竽充數,躲在一羣懂行的人後面冒充行家。所以他對許愛軍和小鞠這樣的專業人士給與了充分的尊重,經常加班了請她們吃飯。週日也偶爾安排飯局,帶着家人和朋友來參加。
許愛軍就在2000年買了房,他出的首付。小鞠一直在他這裡做的很愉快。至於老唐……以後再說他。
他這樣的人下面人覺得舒服,不指手畫腳橫加干涉,偶爾大發雷霆發脾氣摔桌子砸椅子,她們也和對待小朋友一樣,不計較,知道他沒壞心。
而且蒲素最大的優點是不苛刻。不是一門心思要賺最多的錢,而是差不多就行了。這和他之前錢來的比較輕鬆有關係。而且,他確實一直不是個吝嗇摳門非常苛刻的人,算是比較上路的。
從企業發展來講,這樣的經營方式現在分分鐘就被幹掉了。只是在當時,還能糊弄一陣。不過人家做外貿的,已經發展到了一個相當高的水平了,只不過他沒有感覺到壓力罷了。
最大的原因是他看重偏門,偏門帶來的利潤被視作淨利潤,足夠他心裡感到穩妥。至於正經產業,出於他一貫的逃犯心理,更多的是被他當做裝點門面的職業身份掩護。只要能養活那麼些人,自身可以造血維持運轉,他就沒啥意見。
那個時候他認識了幾個做服裝的同行,出口日本接訂單,還有做牛仔褲去歐美的加工廠。加工全部放在江哲的鄉鎮企業,血汗工廠,真正的血汗工廠。比如去大閘蟹產地接受邀請去吃蟹,順路看看朋友的加工廠,看了以後他心裡就不舒服。
有的印染和生產工序絕對的是一個環境惡劣到十分糟糕的地步,絕對有毒,不用化驗,看看配料鐵皮桶標籤上的化學元素和刺鼻的味道就有數了。
現在有些拽的不行的90後,甚至00後,那些動輒在網上喊口號的,他們的父母其實很多就是在這種環境裡苦出來的。要叫他們去那種環境幹一天,恐怕再惡毒的話都能罵的出來。
當時就是靠着人口紅利幹出來的,你不做大把人願意做。只要比在老家收入高一點,吃點苦又算什麼呢?從小到大最能吃的就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