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義倒是從不虧待自己人,馬橋在白馬寺裡雖然屬於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主兒,得的零用錢也着實不少,當下便攔住陸默,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道:“來,給爺們卸下三捆爆竿兒來,”
陸默陪笑道:“客官您要買爆竿兒,小老兒自然歡迎之至。不過小老兒得把話說在前頭,我家這爆竿兒,價錢比旁人家賣的貴,因爲我家這爆竿兒……”
他還沒介紹完自家爆竿兒有何奇妙之處,馬橋就大大咧咧地道:“爆竿兒不就是爆竿兒麼?再貴能貴到哪兒去!搬下來搬下來,該收多少錢,你自己數!”馬橋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大大方方地往陸默手裡一塞,就去車上搬爆竿。
蘭益清瞧他那副模樣,心中氣不過,一把拉住欲待離開的謝小蠻,大聲叫道:“姐妹們,咱們也買些爆竿兒,今天是上元節,燒點爆竿兒慶賀一下,同時預祝咱們明天蹴鞠大獲全勝,奪個魁首!”
衆女子紛紛響應,謝小蠻本待阻止,又想,權當這是爲了應節氣放爆竿兒便是了,姐妹們難得出宮一次,不必掃了她們的興致,便微微一笑,沒有做聲。
馬橋搬了三捆爆竿扔在地上,扭頭一瞧,有戶人家門口正燒着火盆兒,那戶人家買的爆竿已經燒完了,火盆還沒熄火也沒搬回去,便走過去向那家主人道:“這位老兄,火盆兒借用一下可否?”
大過節的,都圖個吉利喜慶。那家主人含笑點點頭,馬橋就使兩根竿子把火盆支起,架到大街上來,把一捆爆竿一股腦兒放了上去。
這爆竿裡塞了硝石,已經成了是易燃易爆品了,不過這種新興事物,大家都還沒有吃過虧。哪有防範意識。就連陸默這個知道他的爆竿易燃易爆的賣家都沒太當回事,在此之前,買他爆竿的人還很少有賣到手當場就放的。有時頂多試上一根。
更何況此時陸默正喜氣洋洋地數着手裡的大錢,等他發現馬橋把一大捆爆竿兒全都堆到火盆上去,隱隱覺得有些不妥。正要出言制止時,那爆竿兒已經炸了。
“砰!啪!噼啦!轟!”
火星四濺,濃煙滾滾,馬橋這番舉動,本是有心氣氣那些姑娘們,哪想得到這爆竿兒居然有這麼大的威力,嚇得他驚叫一聲就跳開來,手裡正抱着的另一捆爆竿也散落下去,壓在了正在燃燒的爆竿上面。
旁邊蘭益清和高瑩站在車轅上,剛抱起兩捆爆竿。火盆上的爆竿一炸,那巨大的聲響、噴發的火光,嚇得兩位姑娘撒手丟了爆竿,急急一跳,閃到一邊。兩人這一跳一閃。那車上堆積如山的爆竿晃了兩晃,“嘩啦”一聲傾瀉下來,把火盆埋在了下面。
“轟!”
當時的人沒什麼安全觀念,製作爆竿的那些工匠也不是非常小心,爆竿外面沾了不少硝石粉末,這一滾落下來。更有許多爆竿碰出裂紋,硝石粉沫從中滲出,一沾了火,頓時發出一聲沉悶的爆炸聲,然後一團火焰就伴着濃煙衝宵而起。
只見一團碩大的蘑菇雲騰空而起,巨大而沉悶的爆炸聲震得定鼎大街的地皮爲之一顫,隨後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就在一片片閃光中密如鼓點般響起。
所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威力這麼大的爆竿,更沒有聽過如此密集的爆炸聲,只見閃光不斷,爆炸頻頻,片刻功夫,滾滾的濃煙就瀰漫了一大片街面,這時候,纔有人驚醒過來,大喊一聲:“跑啊!”便以袖掩頭,抱頭鼠竄。
那些拉車的夥計也都嚇懵了,紛紛丟下車子逃之夭夭,爆炸的火星四處亂竄,很快就引燃了第二輛車子、第三輛車子,爆炸聲、火光、煙霧交織成一片,滿大街都是狼奔豕突到處逃竄的人羣。
楊帆目瞪口呆地道:“我……我艹!點個炮仗你都能惹出事來!”
馬橋驚慌失措地道:““這……這……怎麼就成這樣子了?我從小就點炮仗,啥時候見過他孃的這種炮仗!”
“啊啊啊!天殺的!你不要走!你賠我的爆竿,你陪我的車子!你陪我的錢吶……”
陸默從滾滾煙霧中鑽出來,一眼看見馬橋,立即十指箕張,彷彿一隻從煙霧裡鑽出來的厲鬼,向馬橋猛撲過去。馬橋嚇了一跳,伸手拉起江旭寧的小手,叫道:“跑啊!”便撒開腳丫子逃之夭夭了。
“不好!”
這爆竿燃燒速度其實遠不及後來的鞭炮,問題是大家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速燃,而且威力這麼大的爆竿,所以一開始都沒想到躲避,等他們發現這爆竿頗具殺傷力時,這纔想起避讓,已經有些晚了,這才引起了一場大混亂。
一對穿花襖棉褲的小丫頭躲避不及,摔倒在地,在奔逃的人羣中只露出兩根總角小辮兒,一雙小胳膊腿兒。楊帆眼尖,見此情形不由大吃一驚,怕那爆竿燒起的火焰炙傷她們,更怕四處奔逃的人流踩踏致傷,一個掠身,便飛竄過去。這時煙霧繚繞,已經難以視物,他藉着方纔一瞥所留的記憶掠向她們摔倒的地方。
幾乎與此同時,楊帆身旁又有一道人影,與他一起掠出,楊帆伸手一抄,撈起一個女娃兒夾到肋下,正要伸手去抓另一個女娃兒,那道人影幾乎和他重複了同樣的動作,抄起一個女娃兒,伸手抓向他的身邊。
兩人掌緣微微一碰,同時吃了一驚。楊帆霍地擡頭,只見煙霧之中火光一閃,乍然照亮了對方的容貌,赫然正是謝小蠻。
“轟!”
一輛車上的爆竹又發出一聲巨響,兩人同時一甩袖子,拂開飛濺的火星和嗆人的煙霧,異口同聲道:“走!”便飛身向回掠去……你這個惹禍精,就不能有一回安份點嗎!”
江旭寧被馬橋拉着一路逃,越想越好笑。
馬橋一肚子委曲,一邊跑一邊大聲道:“天地良心!你以爲我想惹事嗎?我只是想氣氣那些丫頭,替自己兄弟爭個面子。我怎麼知道一捆爆竿兒會炸出那麼大的動靜!你見過這麼容易着火,燒起來這麼響、這麼脆的炮仗麼?真他孃的邪性!”
馬橋一邊跑一邊發牢騷,跑着跑着突然站住腳步,驚叫一聲道:“糟了!”
馬橋忽地想到他只顧拉着江旭寧逃命,卻沒顧及楊帆,也不知他怎麼樣了。馬橋當然知道楊帆一身武功,身手靈活,不大可能被爆竹炸傷,不過,萬一他被那個掌櫃的抓住,要他替自己賠償呢?
爆竿雖然便宜,幾大車的爆竿價錢也不菲,再說那車子也燒了。
一念及此,馬橋立即止步回頭,急聲道:“不……”
一個“不”字剛出口,止步不及的江旭寧就撞上來,撲進了他的懷裡,嘴脣正印在他的脣上。馬橋只覺脣上先是一痛,想是磕得重了,隨即卻覺一雙軟軟薄薄的脣正印在自己脣上,一時間整個人都僵在那兒。
他不是個初哥兒,可是江旭寧……,那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玩伴,他也說不清是把小寧當成了姐妹,還是當成了兄弟,總之,似乎是親情多了一些,他從來沒把江旭寧當成一個女人來看待,而現在,她的脣正印在他的脣上。
磕碰的那一下,嘴脣碰到了牙齒,脣上一疼,嘴裡便微微有些腥味兒,馬橋的大腦還來不及反應脣是否磕破了,但此刻脣上傳來的,卻只有軟軟滑滑的感覺,似乎……還有一些甜香?
馬橋下意識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脣……“啊!”
江旭寧突然清醒過來,猛地一把把他推開,胸膛急劇起伏着,臉上一片紅霞。如果說第一下接觸,只是立足不穩造成的一個誤會,可是接下來他居然舔自己的嘴脣……,江旭寧像打擺子似的哆嗦起來。
“果然是甜的。”
馬橋品味了一下,迷迷瞪瞪的雙眼突然定在江旭寧臉上,一雙眼睛驀然睜大:“我!剛纔親了她?”
“他!剛纔親了我?”
“啊!”
兩個人同時驚叫一聲,各自掉頭,鑽進人羣,逃得不知去向。
“砰!啪……”
爆竿聲依舊此起彼伏,幾大車爆竿可不是輕易就能燒完的,滾滾硝煙彷彿一條烏龍,從那幾輛車上竄起來,瀰漫到整條大街上去,到處一片烏煙瘴氣,許多人嗆得咳嗽流淚。
那對女娃兒的爹孃千恩萬謝地領着女兒走開了,眼見現場一片混亂,謝小蠻等人也要離開,欲行之際,謝小蠻回過頭來,深深地睨了楊帆一眼,她沒有說話,只是挑了挑大指。
楊帆看得出來,這個丫頭對自己的作爲包括自己的球技,都是有些佩服的,不過,她的眼神充滿了倔強和自信,她翹了這一下大指,既是對自己無聲的讚揚,卻也不無挑戰的意味,這是個不肯服輸的丫頭呢!
楊帆咧出嘴笑了。
這時候,太平公主卻陷入了麻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