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過後,整個清河鄉籠罩着一層淡濃相宜的霧氣。公雞打鳴,拉開了一天清晨的序幕,叫醒了聽雨安眠的清河鄉。
空氣中還是能感受到隱隱約約的細細雨點。雨霧青煙的天空,若隱若現的丘巒,面紗半遮的江河……整個清河鄉,呈現出秀麗朦朧的山水之美。
農家小院裡,平整光滑的水泥路面經過一夜雨水的沖刷,顯得更加黝亮。院子裡的花圃,在雨水的滋潤下更加嬌嫩鮮豔,花瓣上的露珠晶瑩透亮。
炊煙裊裊升起,空氣中漸漸飄來食物的馨香,尋常百姓家平凡又平淡的生活從此刻開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週轉輪迴,綿延不絕。
每一天的重複生活,雖略顯呆板,但卻是刻在深處的傳統習慣。人們遵循着規律,創立了規矩,在規則中安穩的過着屬於他們自己的日子。
平凡平淡看似無奇無趣,但卻恰恰透露出它最真實的樸質。人是極富創造力的生物,總是在刻板重複的生活中尋找到有趣自由的新鮮事物,變單一爲繁華,變純色爲多彩。人們追逐,人們超越,人們幻想,人們嚮往……最後,終將歸於樸質的平凡。
平和安靜的早晨,一把藤椅,一杯清茶,陳阿叔坐在藤椅上,喝着杯中的熱茶,遙遙望向遠方縹緲的青巒。
"——哎!舒坦!"
陳阿叔嘴裡哼着不知名的鄉調,臉上一派悠然自得。
"阿叔!早!"
華延清從樓上下來走到陳阿叔身邊道:"今天的天氣很舒服呢。"
陳阿叔笑道:"華子!起來咯!是撒!下了一夜的雨撒,總算是不熱咯!趕緊吃早飯撒!你阿嬸和小月兩個人去園子那邊的菜地了撒,等會兒子纔回來哩!"
華延清聞言笑道:"嗯!滿滿醒的早,看我還睡着就沒有叫我,她給我留了字條。"
陳阿叔笑道:"小月這個娃娃乖的呦!怕你擔心撒,還留了紙條哩!去菜園也是撒,看你阿嬸一個人,就說要陪着去,還特意說是早起空氣好,正好出去溜達溜達哩!"
華延清聞言笑道:"嗯!空氣是好!我起遲了,不然可以和她們一起去。"
陳阿叔笑道:"嗨呦!這有啥子撒!你吃完早飯,阿叔帶你溜達去!清河鄉下過雨之後可好看哩!"
華延清………………"好。"
吃過早飯,陳阿叔和華延清便出門了。
路上,陳阿叔突然回過味來說道:"華子!你是不是早上沒看見小月所以想她咯?我咋個感覺你不是想出來溜達,而是想找小月撒?"
華延清聞言笑道:"阿叔,你說的沒錯。我想滿滿了,很想很想!"
陳阿叔有些啞然道:"哎喲!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哩,談起戀愛是啷個樣子撒!就這麼一會子功夫看不見人撒,就啷個不行哩!"
"華子!你咋個對小月這麼膩乎哩!"
華延清堅定的回答道:"滿滿是我此生的唯一!我愛她!"
陳阿叔聽到華延清擲地有力的回答,怔愣在原地。
他這大半生幾乎從未離開過清河鄉,鄉里的鄉親們老老少少彼此都很熟悉。他和郭阿嬸的結合源於年少時的愛情,但即使是那個時候,他都從未像華延清這樣毫不掩飾的表達出自己的感情。他對郭阿嬸的感情,是年少時含蓄的不善於開口的心動,是在一起生活後磕磕絆絆,吵吵鬧鬧,打不散的家人情誼。
他看着華延清,這個和他兒子一樣被他和郭阿嬸叫做"華子"的青年,心裡萬千感慨。
短短几天的相處,讓他知道這個年輕人有多麼的優秀,更讓他深刻的認識到這個年輕人對待感情的態度和方式是多麼的認真和熱烈。不可否認的,他的心中涌動起羨慕的情緒。不是羨慕這個年輕人本身的優秀,也不是羨慕這個年輕人正當風華正茂,而是羨慕,這個年輕人在愛情面前的執着勇敢,自信真摯。
陳阿叔不知道華延清可以保持這份純粹的愛情直到多久,更不知道華延清和季仲月兩個人會不會相伴一生……只是看着兩個孩子之間默契又甜蜜的相處方式,就下意識的微笑祝福。
陳阿叔緩緩開口道:"華子!你對小月的好,我和你阿嬸都看在眼裡咯!阿叔和阿嬸雖然是外人,但也誇大一聲,稱呼爲你和小月的長輩撒!你們雖然還年輕,但阿叔還是想多問一句撒!你有沒有想過你和小月以後咋個辦?你們兩個有考慮結婚撒?"
華延清沒想到,第一次被問詢如此嚴肅的話題,會是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下。不是他爸媽正式的問他這個話題,不是滿滿的父母正式的問他這個話題,更不是他想象中雙方家長會面後纔會被問詢的場景……而是,在此刻,一個雨霧朦朧的鄉間小路上,一個平平淡淡的早晨,一個對他和滿滿來說,才熟悉幾天的"外人"長輩……
華延清正色道:"阿叔!我和滿滿在心裡敬重您和阿嬸!你們自然是我們的長輩!"
"我愛滿滿!從我確定自己對她的感情,從我和她正式在一起開始,從我和她相愛的每一個時分……我從未想過和她分開,我也絕不允許和滿滿分開!對我來說,滿滿和我的人生不可分割!我會好好愛她,保護她,無論現在,還是未來!滿滿是我此生唯一的愛人,唯一的妻!"
陳阿叔欣慰的說道:"華子!阿叔相信你做得到!祝福你和小月!"
華延清感動的微笑道:"嗯!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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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結婚這個事撒,華子,你知道你和小月在家住的是啥子房子不?"
"嗯,是'華子'的房間。是您和阿嬸特意爲'華子'裝修的。"
"對咯又錯咯!'華子'的房間不是你們住的這個哩!這個房間是全新的,沒住過人哩!它呀——是我和你阿嬸爲'華子'和他未來的媳婦準備的婚房撒!"
"難怪……阿叔!那我和滿滿更不應該住了!這……簡直太不好意思了!"
"嗨呦!啥子不好意思撒!又不怪你們兩個娃撒!是我和婆娘沒得仔細和你們說撒!你們住下,我和婆娘高興的很哩!我們沒得啥子那些講究哈!你和小月不要往着心裡去撒!"
"阿叔!謝謝!您和阿嬸真的對我和滿滿太過照顧了!"
"嗨呦!這有啥子呦!你們兩個娃娃就是太客氣咯!我和婆娘是你們的長輩撒!照顧下自己家的娃們有啥子嘛!你們住進去,我和婆娘高興着哩!就像——"
"兒子和兒媳,我們一家人熱熱鬧鬧的生活在一起撒!"
華延清沉默片刻,問道:"阿叔!'華子'是不是很久沒有回來過了。"
陳阿叔長嘆道:"啊!是撒!三年前過年的時候回來待了幾天,放下錢就走咯。我和婆娘也是那個時候聽他說交了一個女朋友撒!娃大咯,有了工作,交了女朋友,我和婆娘激動的哩!想着'華子'要是把兒媳婦領回家來,不能給他丟人撒!所以,我和婆娘把家裡的老房子還有門前的破院子從裡到外的全都翻新了撒!還多蓋了一層小二樓哩!婚房就是那個時候裝修好的撒!"
"嘿嘿!當時鄉里已經走上正軌咯!我和婆娘也掙了些錢,再加上前幾年'華子'給我們寄過來的錢,七七八八的下來,總算是把這個家拾掇好咯!"
"結果……直到現在'華子'都沒回來過。給他打電話,總說忙,忙,沒時間,要掙錢撒!問他啥子時候把人家女娃帶回來給我們看看撒?他就說鄉下地方有啥子好看撒,人家娃是城裡娃,城裡的條件那麼好,鄉下啷個比得上撒!又說兩個人都要工作撒,忙的不行哩……"
"我和婆娘知道他忙。那個時候家裡窮撒,也虧待了娃,他不像你和小月有條件上大學,高中將將畢業就出去打工咯!哎——!心疼撒!可是沒辦法撒!那個時候留在清河鄉根本沒得一點出路撒!“
”'華子'從小就有股子狠勁,脾氣也隨了婆娘,暴的哩!他小小的就窮長在清河鄉,吃沒吃過,見沒見過的。娃下了狠心,一定要走出去!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
"他離開家出去打工的時候,只有17歲。我和婆娘都不敢想,這幾年他一個人在外面受了多少的罪哩!“
”後來……清河鄉脫了貧,鄉親們手裡終於有了錢,我和婆娘就想讓'華子'回家來,我們一家三口一起種芒果,一起改變從前的生活撒!可是,'華子'不願意!他說,他從出去的那天開始,就沒想着要回來,他已經在清河鄉待夠咯!他說,他將來結婚,是絕對不會讓他的家和他的娃留在清河鄉生活的!"
"……不算三年前那次回家過年撒,'華子'離開家,整整八個年頭咯!他是鐵了心的不肯回清河鄉哩!“
”前幾年他也苦的很撒,生活沒個穩定,還每年按時給我和婆娘寄錢回來。我們心疼卻沒得辦法幫他撒!好在這兩年來一切都好轉了撒!他生活也穩定咯,和人家女娃也談的好着哩!我和婆娘也安心了撒!"
"日子好咯,婆娘在農閒的時候就到'華子'工作生活的城市去看看他撒!每次都帶上好些的吃的用的,尤其是芒果,婆娘會做的花樣也多撒,去'華子'住的地方給他做飯吃哩!"
"……哎!攏共也沒去過幾次,不知道是不是去的時候不湊巧哩,婆娘一直都沒見過'華子'的女朋友哩!問'華子'撒,不是說在忙,時間不對,就是說得空下次再看。這次去,人不在,連門都進不去撒!"
華延清聽到這裡,安慰道:"城市生活節奏快,工作忙碌是很正常的事情,況且他還需要出差,就更沒有空閒的時間了。'華子'不僅僅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您和阿嬸可以生活的更好!"
陳阿叔長呼一口氣道:"你說的我都懂撒!也理解撒!我就是在想,'華子'這麼不願意回清河鄉,也不讓我和婆娘見到人家女娃,是不是打心裡排斥農村人的身份撒!城裡娃娃是不是看不上我們的家庭撒!'華子'和人家女娃相處的到底是不是同他說的那樣好撒?"
華延清微笑道:"阿叔!'華子'是個成年人,還是一個踏入社會有着豐富工作經驗的成年人。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也很清楚自己需要做什麼。他的理想不在清河鄉,他爲自己制定的未來也不在這裡。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排斥清河鄉的一切。“
”對他來說,您和阿嬸,是比清河鄉更爲重要的存在!阿叔!再給'華子'一點時間,等他帶着您和阿嬸未來的兒媳回來,讓他好好看看這個家,好好看看清河鄉。你們是他永遠的牽掛,你們在清河鄉,家就在清河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