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很強,但你能保證一直強大下去,不受時間的摧殘嗎?每個男人都有最光輝的那段時間,然而,總有人喜歡拿自己當紅酒看,以爲越老越棒。可事實上呢?哪怕是‘神’也抵不過時間的侵蝕,因爲時間的力量是——絕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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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特魯的內心世界是怎樣的一番奇妙景況啊!天上,地下,海底全部都由鐵道鋪成,可是在上面疾馳的並非列車,而是他自己。他不停地奔跑,爲的是追逐某個人的背影。那個人曾經將他從自尋死路的深淵拽了回來,那個男人的身上有個標誌很顯眼——是一根羽毛。
他被用作兵器這件事,很早的時候是清楚的,再清楚不過了。因爲他的“降臨”,死傷了數十萬的軍民。而那個時候,他才九歲。
九歲,正是頑童年紀,卻經受了心理、生理雙重非人道的改造,他無法不痛恨這種命運。只是,他那自信到完全自負的心理對他而言是一堵阻隔了復仇之路的鐵壁。他本可以一直麻木下去,用“這個世界是我所創就的,而我,則是來體驗生活的”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
“真像個幽靈似的。”忽然有一天,二戰結束,鐵道通行的那一天,那個男人摸着他的頭說道,“陰魂不散,一直跟着最便捷的公衆交通環遊東亞嗎……不如你跟着我好了。”
亞特魯很生氣,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摸他的頭,用這種調侃的語氣跟他說話。
“別生氣了嘛,你的來歷,你的一切我都熟知哦。你要問我是誰嘛……嗯,我個人的名號現在還不算響亮,因爲我剛從我的外祖父手中接管‘飄翎’,不過,在未來的幾十年裡,我必然將這個協會發揚光大,幫她成長到舉世無雙的地步。”男青年笑得很開心,彷彿宏圖霸業盡在掌握。
年幼的亞特魯並沒能理會這種心情,在他看來,一切功名都已成雲煙,他只需要保證不出東亞的界,一直遊蕩不被“抓住”就可以了。
“小孩,你覺得,你和這天地,誰活得更長?”男青年問道。
亞特魯撇了撇嘴,“同壽,假如我死了,天地也會崩塌。”
“因爲觀測者不見了?”
“嗯,不見了。”
男青年一把摟過亞特魯,拍着他的背道:“小孩,你不是觀測者。你有未來,試着發現它吧。”
亞特魯忽然間對這個“輕薄的男子”感到厭惡,想要一拳粉碎他的胡言亂語。
然而男子卻好似讀懂了亞特魯的思想,急忙一步跳開。
“神的思想,凡人能夠知道嗎?”男子問。
亞特魯毫不猶豫地搖頭。
“但我可以,我的能力是預知一切心理活動,如果我願意,我可以在一瞬間連通世界上所有人的大腦,再給他們輸入一截絕望到不自殺不行的信息,然後,boom~這個世界就清靜了。”男子微微一笑,報上自己的名號來,“請記住我,我叫里斯特·金,目標是成爲後二戰時代,世界上最強的男人!如果,你有夢想,那麼,就跟着我吧,我肯定可以實現你的夢想,你可以拜我爲師!”
亞特魯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眼前的這個叫里斯特·金的男人,比他自己還要自戀,不,以亞特魯的語言,那叫做“更具神的自尊”。
“聽着,亞特魯。我吶,有這樣的能力,是天生的,但是呢,我的代價也是天生的。我活不過三年後了,所以我正在滿世界的尋找,能夠爲我傳宗接代的女人,如果能夠生出一位足以媲美甚至繼承我能力的孩子,那我就圓滿了。嗯,之前的二戰,要不是我出馬,恐怕祂們就得主宰這個世界了呢,但不能保證以後沒有,所以我得爲人類的未來做好準備。”
里斯特·金又陷入了自言自語的狀態,旁若無人。
“我的能力是前所未有的心理系,所以,要是我的這種能力可以被分享出去,那就好了,只有心理系的能力者可以直接傷害到神體……那……就這麼定了吧!我先去找樂思蜀的會長,把這套秘訣交給他,然後,把我的能力分出一部分寄存在他那裡,最後的那一段最強的遺傳信息,如果我的孩子沒能繼承,就……就通過那顆寶石,嗯,通過‘祈願’來實現——傳遞到未來世界命運最曲折離奇的男孩子身上吧,啊哈哈哈哈,真是絕妙啊!”
“亞特魯,你聽見了嗎,我剛纔想到了一個非常好的主意,比起觀測世界,自己改造世界,主宰未來不是更爽快嗎?可惜……我看不到了,所以,亞特魯,鑑於你現在的實力還在成長中,我估計你到六七十年後,能力差不多會回到這個時間點,所以這段時間,就拜託你保管了!”
自始至終,亞特魯的這一天都不是由他主宰的,而是一個來自飄翎協會的男人掌控的。亞特魯得到了一份大禮,那就是約定。
“小孩,如果你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就請保護好我交付給你的東西,然後——乘着鐵道環遊世界吧,哪怕只是當個觀測用途的幽靈,也還是有不少興趣的!”
“師……師公……”亞特魯並沒有胡亂稱呼,因爲在交給他那份神奇的“大禮包”後,眼前的里斯特·金忽然變老了許多。
“呵呵呵,我這算不算誘騙未成年人呢……嘛,算了,我還有幾年好活的呢……但願,得到我能力傳承的那些人,不要支付這麼慘重的代價——連人生都沒的享受啊!不過,誰要是繼承了我寄存在亞特魯、拜託祈願進行傳承的這份大禮,估計……他的代價,一定不小吧……”
火車進站了,里斯特·金檢了票,登上車廂,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每個男人都有最光輝的那段時間,然而,總有人喜歡拿自己當紅酒看,以爲越老越棒。可事實上呢……”
這是徘徊在亞特魯耳畔的,屬於里斯特的最後一段話音。
年幼的亞特魯對事物的判斷力並不足,他只好通過不斷乘坐火車增長見聞,同時找尋着師公的足跡。漸漸地,他熟悉了這種生活,不想再改變。於是在二十一世紀初,他正式應聘爲共同體的列車員。
“一個人的世界有多大,不在於這個世界的大小,而在於,他所觀測的世界,有多大。”
亞特魯的世界不算小,但和他潛意識裡認爲的世界由他所創造相比,還是小的太多了。儘管如此,縱貫大陸的各條鐵道上依舊奔波着一個赤發男子,他的世界,在其他乘客眼中看來,要比他們大得多……
也許幽靈的使命不在於搗亂,但幽靈的使命也絕非僅是觀測。
亞特魯在這全新的十年裡,見證了列車上各種悲歡離合、陰謀陽謀,他也從一介金盆洗手的觀測者重新轉變爲,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鐵路幽靈”,凡是有這個人在的列車,那一趟,幾乎毫無疑問地會變成“幽靈列車”。
他成了正義的化身,這似乎是在贖罪,還清幼年東亞行之初的那場屠殺債。
可是他沒忘,沒有忘記要追逐着什麼、守諾着什麼。
“原來就是你啊……師公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亞特魯的意識世界太過強大,零飄蕩在其中根本無力可使。
這是零第一次在意識世界裡吃癟,以往都是他對別人進行改造,比如讓黛重拾拿槍的勇氣,讓璐玖改變對生命的看法,讓奈奈重獲新生,讓昊然完全聽令於自己等等。可這一次,他剛一進入意識海,就被一段段攝人心魄的回憶給淹沒,如果不是卍天魔眼的自我保護功能,恐怕零儼然被同化爲亞特魯,成爲他的影子了。
亞特魯踏波而行,來到漩渦的邊際,零被囚禁在漩渦的中央,只露出一個頭來,動彈不得。
“傳承了師公‘心理系·恐懼’能力的你,命中註定要和我相見。既然你親自過來了,那我就長話短說好了。”
意識裡的亞特魯,比起現實中的他強大太多,天地都爲他狂歡着,這是主觀唯心的勝利。
“師公讓我帶一句話給你,這句話是:‘如果你正好得到了祈願寶石的青睞,請務必許下願望,讓你永遠不必支付代價,否則,你將後悔終生。’”
零漠然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