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周華明的突然出現讓熊文斗大吃一驚。熊文鬥怪她事先不說一聲,他好去車站接她。她說不敢,小人物不敢勞駕大作家。
他說她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她不知所指。
“這還不董,就是誇自己有眼力,找了一個如意郎君。”他說。
“你!……你不謙虛……如不如意我說了算,你沒有發言權。”她說。
“好,你說了算……”熊文鬥將臉靠近她的臉,裝出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問,“我是不是如意郎君?”
周華明捏着他鼻子說:“就是有點油腔滑調。”
熊文鬥誇張地坐在地上:“這下完了……”
周華明笑得前仰後合。
笑得整層樓都有迴音。
可以無所顧忌,整棟樓沒有第三人。畢業就等於散夥,畢業證就是派遣證,各奔東西纔是最後的歸宿。他沒有走是因爲武漢有個作家朋友邀請他上木蘭山開筆會。雖然只有短短三天,卻讓她擔心。不能如期而歸怕他出了事,於是找上門來。
“走,去吃飯。”他說。
還真有點餓。
“去吃點新花樣。”他說。
只要不是西餐,吃什麼都願意。
所謂的新花樣就是在船上吃飯。
武大後門東湖邊是一溜煙的水上餐館。這些水上餐館是由廢棄的江輪改裝而成。
穿過狹長的踏板,便到了吃飯的地方。
還真有些新意,窗外是煙波浩淼的東湖,遠處是一抹青山,頭上有湖鷗盤旋……
周華明學着湖鷗的叫聲向湖鷗招手;沒有招來湖鷗,卻引來同類異樣的目光。
趕緊把頭縮回窗內,這才發現熊文鬥不在身旁。
服務員奉上菜譜。
沒有人徵求意見只得自作主張,周華明點了一份“湖水煮湖魚”。
所謂湖水煮湖魚,就是用東湖水煮東湖魚。做法就是將整條魚分成三部分,魚頭、魚骨部分與蘿蔔、生薑熬湯,魚肚部分切成寸塊調上生粉放置一旁,魚肉部分攪成肉末做成魚丸,待魚湯熬成奶白色後再倒入魚塊和魚丸。
本地人一般不點這道菜,因爲東湖水不再是優質水源……外地人卻鍾愛,因爲肉眼中的東湖水像藍天一樣純淨。不過服務員有辦法,遇上本地人會說此湖水是過濾了的東湖水,此湖魚是淨養過的東湖魚……
菜上桌,而熊文鬥還在隔壁。遇上熟人不能不打招呼。
好在“湖水煮湖魚”不怕煮,越煮湯越靚。
五分鐘後熊文鬥纔出現:“對不起,碰上我的老師,還有一位外國學者。”
周華明說:“不錯,還曉得吃飯。”
熊文鬥舀了一勺魚丸放進周華明碗上:“算我將功補過。”
好吃。
就是空調不管用。
大熱天吃火鍋空調都是擺設。
服務員說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熊文鬥說武漢人就是這麼熱情。
周華明關上酒精爐:“熱情似火我受不了。”
熊文鬥說:“這就叫酒精(久經)考驗。”
周華明說他油嘴滑舌。
“好,我不油嘴滑舌,我到隔壁敬酒。”熊文鬥斟滿一杯啤酒要走。
被周華明喊住:“注意形象,不能掉中國人的底。”邊說邊用餐巾紙揩乾他額頭上的汗珠。
他走了,她一個人慢慢品味。
等到她酒足飯飽時他纔出現。
不是出門時的熊文鬥,而是有點醉態的熊文鬥。
他說不能不喝,盛情難卻。
服務員提醒魚湯有醒酒功能。
周華明下令喝湯。
肚子已經喝飽。
出門時又遇上老師。
上岸後發現周華明沒有跟上。
ωωω▪ ttκǎ n▪ C〇 周華明還在船上,看人釣魚。
釣魚是餐館推出的免費服務項目,就餐者只要有興趣都可以一顯身手。
服務員送來了釣具,周華明加入垂釣隊伍……半天沒有釣上一條,打退堂鼓。
時間還充裕,離發車時間還有三個多小時,熊文鬥建議游泳。
往前走五百米就有一個露天游泳場。
得買游泳衣不划算不說,更因爲熊文鬥喝了酒不宜游泳。
那就去火車站。
幸虧提前,不然就得誤點。從武大到武昌火車站半個小時路程,公汽走了足足兩個多小時。不是交通堵塞,而是有一羣人堵路。
“瘋子,神精病……”公汽從這羣人身旁走過時,車內人衝着車外罵聲一片。
來不及補票,先上車。
六十四
剛坐穩,文學院副院長鄭開工叫他去見一個人。
是許昌。著名作家、省作協副主席、文學院院長許昌?
“你就是熊文鬥?”對方將老花鏡從鼻樑處摘下,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熊文鬥:“《山裡人家》是你寫的?”
熊文鬥點頭。
鄭院長一旁介紹。
“這麼說《天地正氣》也是你寫的?”對方仍然是疑惑的目光。
熊文鬥以爲對方不滿意他的作品,說話沒有了底氣:“是……是我寫的。”
“好!”許昌站起來,拉着熊文斗的手,然後一同坐到沙發上,“兩部作品體裁落差很大,官場和大山沒有聯繫,都能寫好,不錯……告訴我,你是如何把握的?”
受到鼓勵,頓時有了自信心。熊文鬥說:“沒有把握,信馬由繮,想到那裡寫到那裡。”
許昌驚得半天不語。
鄭開工說:“考慮好回答。”
熊文鬥有點不知所措。
許昌對鄭開工說:“你看看,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沒有條條框框限制,想怎麼寫就怎麼寫,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知道他爲什麼成功?”
鄭開工思忖片刻後回答:“一張白紙能畫出精美的圖卷。”
“對!”許昌點頭,“小熊的成功在於沒有思想包袱,沒有功利色彩,這樣的作品纔會深受歡迎……高爾基、高玉寶就是這樣的作家。不過你小熊不要驕傲,一部中篇小說得獎算不了什麼,文學是馬拉松,你死了以後作品還在賽跑,一部中篇定不了乾坤,死後要有作品墊後腦勺纔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