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最近忙得可叫一個焦頭爛額。
閻魔殿一向冷清, 最近卻突然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小妖怪,而且一個賽一個的鬧騰。
他聽到耳邊輕快的腳步聲,心中叫苦不迭, 趕忙將身邊路過的人攔下, “荒兒, 閻魔殿的小鬼最近過得好不太平。”
“所以呢?”荒一臉無辜, “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說的就是你, 當然和你有關係了!
閻魔殿是世間至陰至冷之地,你手中的青行燈雖然亮得是冥火,但它本體爲熾熱的燭火, 與鬼魂命格相剋,如果過往的小鬼不小心碰到, 輕則受傷, 重則魂飛魄散。
“你想出來遛彎可以, 但是青行燈就沒必要了。你看,這周圍的鬼魂都怕他怕得緊。”
荒兒沒往周圍看, 反而緊緊盯着他眼睛上覆蓋的一層紗布,踮起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是看不見嗎?”
判官還沒開口,殿外遊蕩的衆位式神突然齊聲喊道:“主人,您回來了。”
閻曦剛從橋上走下來, 還沒進大殿就被兩側排排站好的衆式神驚得向後退了兩步。
他們個個一臉激動, 眼睛亮的彷彿要冒出星星來。
爲首的座敷童子悠悠走出來, 金色的鈴鐺叮叮作響, 他頷首行禮:“主人好。”
閻曦額角隱約跳動着青筋, “母親總讓你們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後不用這樣迎接我。”
“是, 主人。”衆式神一齊應道。
她無奈搖頭,深吸口氣擡腳邁進閻魔殿中。
遠遠地,她就瞅見父親朝自己走來:“小曦,你總算回來了。”
“母親呢?”
“她今日有事,出去了。”
他看到救星,悄悄用傳音入密囑咐閻曦——你將荒兒帶走,讓他把燈留下。
說完,判官用手指了指荒,示意閻曦趕快解決這個麻煩。
雖然父親沒有明說,但看殿內諸位小鬼蜷成一團瑟瑟發抖的樣子,閻曦也能猜出來是什麼回事。
她朝荒招招手,等他走進後摸着荒的小腦袋問道
:“荒兒,你來閻魔殿沒幾天,我帶你出去轉轉如何?”
荒高興應道:“自然是好的。”
“等一下,”閻曦喝住提着燈往外走的小男孩,“青行燈就留在殿中吧。”
荒面露難色,但畢竟是孩子,對新鮮事物好奇的很,最後還是聽了閻曦的話,將青行燈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大殿中央。
判官搖頭失笑,他對這盞燈還真是寶貝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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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陀島外的一處小村
還是那顆熟悉的梨花樹,還是那個熟悉的少年。
宋清自那日雨女離開後,日日來此,已經幾月有餘。那位神秘的黑衣姑娘臨走時說的話他反覆琢磨了許久,一心慌時就忍不住想——難道小雨出了什麼意外嗎?
可每每想到此,他就忍不住反駁自己,堅定地認爲小雨此刻一定活得好好的。
爲了等雨女回來,宋清在梨花樹下搭了一方几案,平時看書看累了就閉目休息,今日也同往常一樣,他看了會書,準備起來活動一下。
“宋清。”
天上忽然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霧氣氤氳開來,自地面浮起,漸漸變濃。
這一聲呼喚彷彿穿越這一整個雨天,攜着清冷和熱切鑽進宋清的心。
他不敢置信地扭回頭,只見不遠處一個身影慢慢清晰。
喚他名字的姑娘娉婷嫋嫋朝他走來,她打着一把墨色骨節傘,步步生蓮,樣貌是宋清從未見過的陌生,可不知怎麼,他卻覺得他們好像認識了很久。
直覺告訴他,眼前走過來的姑娘,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人。
“小雨?”宋清呢喃出聲。
雨女擡起墨傘,溫柔的笑道:“阿清,是我。”
宋清緩步迎上去,嗓音都在微微發顫:“你來了?”
“抱歉,讓你等了許久。”
他伸出發抖的手,輕輕撫上雨女額前的碎髮,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還走嗎?”
雨女笑着搖頭,眼眸溢滿了溫柔的愛意,“不走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走了。”
我本生於水底,如今執意來見你,和你共度這一場人世,到死方休,我從未打算活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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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二人終於相聚,這廂閻曦還未曾知情。
她領着荒走過前殿,踏上奈何橋時,突然在彼岸花田旁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身墨衣,負手而立。
彼岸花拿着一方帕巾站在花田前,她的相貌生得大氣又魅惑,眼尾是勾人的嬌媚。
“妖怪先生,要來家裡看花嗎?”聲音魅惑慵懶,撩動無數人心。
直覺告訴御川,眼前的姑娘可不是什麼善茬。
他後退一步躲開彼岸花伸出的帕巾,墨色衣角堪堪劃過花田的花瓣,他客氣敷衍道:“不必了。”
“怎麼?是嫌棄奴家的花不好看?”她說着,眼眶竟然泛起了紅。
“吾只是想尋個安靜的地方待一會。”言下之意就是你很吵。
“豎子無禮!”彼岸花聽到這話霎時間變了臉色,剛纔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彷彿從來沒存在過,她大怒:“在這陰間,還沒有人敢忤逆我。”
語罷,她身後的數畝彼岸花突然伸出了藤蔓,搖搖擺擺的朝御川衝來。
站在奈何橋上的閻曦看到這幅場景,連忙大叫不妙,實在想不通御川怎麼會惹怒彼岸花。
他平時那麼嬉皮笑臉,甜言蜜語不斷,彼岸花最吃這套了,怎麼會生氣?
心裡這麼想着,身體卻快思緒一步,下一瞬她就擋在了御川面前。
彼岸花見有人過來,施術將藤蔓定住,面色不善問道:“你來做什麼?”
“對遠道而來的客人,你這麼直接動粗不太禮貌吧。”
御川見閻曦擋在自己身前,手上聚起的術法慢慢沉寂下去,還裝着害怕的模樣悄悄拽住了閻曦的衣袖。
彼岸花站在對面,把他的動作看了個清清楚楚,她嗤笑一聲,睨着丹鳳眼淡淡回道,“禮貌?笑話,什麼時候陰界也要講禮貌了?”
閻曦擺擺手,不願與她過多糾纏,“你的肥料不差他一個,我找他有正事,下次多補你幾個就是了。”
彼岸花聽到補償臉色緩和了些,身後藤蔓幽幽回縮,花田又恢復了往常的祥和。她瞪御川一眼,沒好氣的罵了一句:“扮豬吃老虎的壞傢伙。”
然後便扭着腰嫋嫋離去,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見彼岸花離開,一直縮在御川身後的荒拍着胸脯走了出來,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這麼好看的大姐姐竟然這麼兇。”
“哪裡好看?明明曦曦纔好看。”御川又裝起大尾巴狼。
閻曦懶得理他,伸出手指點了點荒的腦小腦袋,解釋道:“妖怪的皮囊好看才能騙到人,話本子裡吃人的妖怪都長得好看不是沒有道理的。”
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御川大人,你吃人嗎?你是個妖怪,還長得好看,那你吃人嗎?”
“當然吃,尤其是不聽話的小孩子。”閻曦敲敲荒的腦袋瓜,似乎在說——你要是不聽話,就把你餵給他。
御川哭笑不得,若是酒吞知道他這堂堂的魑魅魍魎之主竟然會被用來嚇唬小孩子,怕是又要嘲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