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穿透窗櫺,灑了進來,雖然是白天,屋子裡的光線卻並不是很好,略有些昏暗,弦月站在一旁,看着替蘭裔軒診斷傷情的羅成,臉上的表情平靜,也沒有開口催促,但那睜大的眼睛,還有衣襬下分分合合的拳頭,還是泄露了她的緊張。
羅成坐在牀榻旁替昏迷的蘭裔軒診脈,原本舒展的眉頭微微的擰起,他站了起來,掰開蘭裔軒的雙眼,又瞧了瞧他身上的傷勢,眉頭直呈“川”狀,過了好半天,才轉過身看着弦月,忍住想要嘆氣的衝動。
不等羅成開口,弦月已經問出了聲:“怎麼樣了?”
羅成看了弦月一眼,動了動脣,卻還是沒有吱聲,他這幅模樣,弦月看的越發的擔心:“羅成,蘭公子他到底怎麼了?都昏迷大半個月了,一直都沒有醒,身上的傷口也是反反覆覆的,明明已經開始結痂了,好端端的又裂開,還會經常發燒,一會又好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戰楓站在弦月身後,也是一臉焦灼的看着羅成,對於蘭裔軒,他再沒有了以前的敵視,看弦月這樣子,他心裡清楚,若是蘭裔軒真有個什麼好歹,她這輩子一定會活在陰影下的。
“他是不是吃了什麼?”
羅成看着弦月,問的並不是很肯定,方纔替蘭裔軒診脈,就覺得他體內有一股氣流,非常的不穩定,像是中毒,卻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讓他百思不得其解,那傷口,確實就像弦月說的,已經結痂了,他剛纔看了一下,那些地方突然裂開了,但是他根本就什麼都沒做。
弦月坐在桌上,躍入腦海的便是自己在死亡谷的村子看到的一幕,那個男子在喝了湯汁之後,陡然變成琥珀色的眼睛,整個人的神智就像是被控制住了一般,她的眼睛驀然睜大,放在桌上的手緊緊的拽着桌角的邊緣,指尖一點點變的蒼白起來。
擡頭,剛好與羅成疑惑的視線相對,弦月皺着眉頭,心頭冰涼,點了點頭:“他喝了用食人樹的枝條熬成的湯汁。”
食人樹?白戰楓和羅成兩人齊齊瞪大了眼睛,那是什麼東西,難道是吃人的樹嗎?樹會吃人?這怎麼可能?可看着弦月的表情和反應,他們還是忍不住相信了。
“那樹真的會吃人嗎?”
弦月點了點頭,看了牀上的蘭裔軒一眼:“我們出去說。”
弦月邊說邊站了起來,走了出去,白戰楓和羅成跟在身後,三個人齊齊走到院子水井旁搭建的涼亭,因爲羅成等人的到來,當地的那些人暫時將這個地方讓了出來。
弦月率先坐下,正午的陽光灑在身上,可想起那一幕,想到蘭裔軒險些就葬身在一棵樹的口中,還是忍不住渾身發寒。
“我和蘭裔軒親眼看到他將一個健碩的小男孩吃了下去,然後眨眼的功夫,從樹口中吐出骨頭。”
白戰楓和羅成看着弦月,默契的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心驚。
“死亡谷那個地方並不是了無人煙的,那個地方有人居住的,只是比起周朝,要落後上許多,那個地方是女人爲尊,他們信奉的神明就是一棵會吃人的樹。”
居然將吃人的樹當成神明墨白,羅成和白戰楓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們將年幼清秀的男孩當成祭品,我和蘭裔軒被食人蟻——”
“食人蟻!”
羅成驚呼出聲,食人樹是吃人的樹,那食人蟻該不會就是吃人的螞蟻吧,天,那麼小的螞蟻,爬在身上不痛不癢的,怎麼可能將人給吃了?弦月點了點頭,證實了他們的猜想,白戰楓拍了拍羅成的肩膀,劍眉微蹙:“不要插嘴。”
然後看着弦月,認真而又心疼的道了聲:“你繼續說。”
那死亡之界,到底有些什麼,而這段時間,他們又經歷了什麼。
“我和蘭裔軒背食人蟻追趕到那裡,剛好碰上的就是當地人舉行的祭祀活動,他們給那個男孩服下了食人樹上的湯汁,然後那個人就像是受了控制一般,朝着食人樹的方向跑,等爬上食人樹的時候,那些用來煮湯汁的枝條就會將爬上樹的那個人纏住,樹頂八片碩大的葉子展開,上邊全是鋒利而又尖細的刺,將人包裹起來,剩下的便是一堆白骨。”
陽光下,弦月的臉色呈現出晶瑩的蒼白,飄忽的思緒,整個人有些出神:“他都是因爲我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羅成看着弦月,他和白戰楓聽出了大概,想來生活在死亡谷的那些人,他們的本性就和他們信奉的食人樹一樣,殘忍而又血腥。
“照你的話說來,那食人樹確實能惑人神智,蘭公子至今昏迷不醒,病情反覆很有可能是與他喝的湯汁有關。”
弦月抿着脣,沒有說話,她也是這樣認爲的,一路上,她與蘭裔軒形影不離,吃相同的食物,喝着同一條河的水,她沒事,他也不可能有事,只有那個讓人神志不清的湯汁,如蘭裔軒這般心念堅定的人也差點送入食人樹之口。
“要怎麼樣他才能醒過來?”
等待是一種煎熬,都已經這麼久了,弦月覺得心裡已經有把火在燃燒,這熊熊的火焰讓她整個人都覺得焦躁不安。
她見羅成不開口,心不由的冷了下來,喃喃問道:“還能醒過來嗎?”
羅成不敢看弦月,那一貫清亮的眼眸此刻盛滿了他未曾見過也以爲都不會有的悲傷,上一次分別,他壓根就會想過她會和蘭裔軒走到現在,不是因爲彼此沒有感情,而是因爲彼此都太過理智,這纔多久,居然就變成這個樣子。
弦月笑了笑,那清亮的眸光就像是蒙了一層迷霧,淡淡的氤氳,濃濃的擔憂和悲傷:“羅成,你知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和蘭公子經歷了什麼?”
羅成沒有說話,站在弦月身後的白戰楓看着略有些失神的她,那英挺的眉毛居然染上了難有的悵惘。
弦月將她與蘭裔軒摔下山崖之後的遭遇一一道來,從一開始她對蘭裔軒的照顧直到兩個人跳下瀑布被人救起,襲擊她的青色毒蛇,蘭裔軒爲了救她陷進沼澤,在關鍵時刻出現的野豬,還有她在蘭裔軒想要放手時說過的話,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洗澡時遇上的蠶食同類的食人魚,獲救之後兩人不是承諾卻勝似承諾的話,今生她蘭裔軒非他鳳弦月不娶,而她鳳弦月也是,非蘭裔軒不嫁,所向披靡的食人蟻,居住在死亡谷殘忍而又落後的村落,落水時蘭裔軒還心心念唸的保護,一切的一切,弦月說的清清楚楚,如此的生動,鮮活的一幕幕彷彿就在自己的跟前閃過,生死關頭,兩個人都將對方放在了首位,相依相偎,不離不棄。
羅成和白戰楓聽的心驚,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天下間還有這樣一個兇險的地方,危機重重,隨時都能將人置於死地,他們看着弦月,驚歎,然後是折服,如果說上次還只是佩服的話,那麼這次的折服來源於靈魂的最深之處,那般嬌小而又瘦弱的身影,在危機時刻卻能獨自扛起一切的責任和勇氣,還有她的淵博,她的聰慧,她的冷靜。
這一瞬,羅成真的明白,爲什麼那麼多優秀的男子的心皆爲她臣服,誠如鳳久瀾在天下第一樓說的,這樣的女子,值得世間任何一個男子的傾心相待。
羅成擡頭看了白戰楓一眼,弦月幾乎也在同一時間轉過身,兩人的眼底皆帶着擔憂,羅成擔心白戰楓無法接受弦月已經不是他的這個現實,而弦月卻覺得那樣的闡述有點殘忍,因爲十幾年前,他的父親白展堂曾率一干的武林高手去過,之後銷聲匿跡,沒有任何消息,而這次,沿途她根本就沒發現人的骨架,十幾年的時間,那些人的屍體或許早就已經腐化。
“那些吃人的東西和我們平時看到的有什麼區別?”
白戰楓緊抿着脣,彎刀般鋒利而又尖銳的弧度,盯着弦月看了半天,才問出了聲。
弦月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那聲音竟是說不出的殘忍:“沒有。”
羅成驀然想到什麼,頓時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楓師弟的父親是師傅的同門師弟,當年,他與江湖一批武林高手前往死亡谷,之後便了無音訊,如果說以前還能抱着某種僥倖和希望的話,那弦月的話,便是一陣風,將那最後一絲跳躍的火光也吹滅了。
“和我們平時見的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如果只是個體,根本就沒有人任何威脅,但他們都是成羣成羣的出現。”
三個人都沒有開口,空氣彷彿也靜默了,站在弦月身後的白戰楓突然走到弦月身前的位置,那一貫挺直的脊樑就像是風中的樹葉,是顫抖着的,然後一點點對着弦月的方向,慢慢的躬下:“對不起。”
弦月從桌上站了起來,雙手撐着那冰涼的石桌,看着躬身向自己道歉的白戰楓,她沒有開口,白戰楓就維持着那樣的動作不變,對於這一切,羅成卻並沒有半分的驚訝。
大婚不久,便聽到楚國傳來鳳國的羲和公主掉進死亡谷的噩耗,他和小魚還有師傅心裡吃驚傷痛不已,除了對弦月的扼腕嘆息,還有就是對白戰楓的擔憂,師傅常說,楓師弟和他的父親很像,是個輕易不會動情的人,而他們一旦認定了,便是一生一世,白展堂是幸福的,因爲他得到了慕容雪的愛,有過相敬如冰,鶼鰈情深的時光,真不知道楓師弟會有什麼反應,他從磐城趕到營城,那個有武便足的少年一蹶不振,在不是往日英氣勃發的模樣。
聽白老爺子說,他是親眼看着弦月墜崖的,當時他原本是想跳下去捉住她的,卻被他制止,他能夠理解白老爺子的做法,換成是他,他當時也會那樣做,畢竟跳下去只會多一個人犧牲而已,但是明明可以獲救的蘭裔軒卻幾度爲了弦月不顧生死。
他口口聲聲說着弦月姑娘是他的女人,可在生死關頭,捉着她的手不放的卻是另外一個男人,還是個一直被他視爲情敵的男子,在她歷經兇險的時候,與她一共度過重重困難的並不是自己。
或許之前他的心裡一直覺得那個永遠帶着溫和笑意的蘭裔軒十分的虛僞,根本就配不上弦月,但是現實卻粉碎了他之前認定了的全部想法,真正配不上弦月姑娘的其實是她,那樣的女子,是值得任何一個人全身心付出的,一旦退縮猶豫,那麼這場角逐你便輸了,一敗塗地。
“爲什麼要向我說對不起?”
白戰楓擡頭,看着弦月,難道她不該說嗎?自從她和蘭裔軒摔下山崖之後,每一天,他的心裡都在重複着這句話。
對不起,沒能在生死關頭捉住你的手。
對不起,沒在你最危險的時候陪伴在你身邊。
他這樣,還算的上是個男人嗎?
“白戰楓,你沒有必要向我說對不起,更加不用覺得歉疚,我沒有給過你任何的承諾,充其量,我們也只是朋友而已,我不會爲了一個什麼都給不了我的人放棄生命,就算是深愛的人也一樣,如果當時墜下山崖的是你或者是蘭公子,我會盡力去救你們,但是讓我捨棄自己的生命,那不可能。”
弦月的善解人意,弦月的真誠,讓白戰楓的心越發的難受,這般生疏而又客套的距離。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責任和義務,我必須考慮我哥哥的感受,你的父親母親都已經不在了,他或許有很多孫子,但是真正被他放在心上的就只有你一個,他一心爲你着想,無論做什麼都是爲了你好,更何況他都已經老了,白家的事業也需要有人繼承,難道你要看着百年來白家的基業毀於一旦嗎?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
“在死亡谷的那段時間,就只有我和蘭公子兩個人,看着陷入沼澤的他想要鬆手,還有他喝下湯汁之後,整個人像是魔怔了一般,把自己往死路上送,我當時心裡真的害怕極了,害怕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我當時真的就在想,要是他死了,我肯定也會活不下去的,因爲真的不知道,如果他死了,我一個人在那個危機重重的鬼地方,每天擔驚受怕的,還有什麼意思,但如果是現在的話,我不會那樣做,我在周朝,這個地方有鳳久瀾,有鳳國,有我天生便肩負着的責任和使命,他若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或許會一段時間一蹶不振,但是我會馬上振作起來,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情,或許這輩子我都無法開心,但是我會堅強的活着,爲了那些還關心在意我的人還有我關心在意的人。”
“我不會再去聽信那些人莫須有的謠言,做出那些無謂的犧牲,害了自己,也害了身邊的人,什麼長生樹,那些根本都是假的,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白戰楓,你沒有錯,也不用向我道歉,其實我該謝謝你,這段時間我經歷很多以前從未經歷過,甚至是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的事情,但是我並不是一無所獲的,現在的我,有了愛情,但是我覺得我和蘭裔軒的患難的感情,絕對是超越男女感情之上的,我認清了誰是真正對我好的,誰是一直在利用我的,其實真正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自己太過沖動,害蘭公子變成現在這樣子。”
弦月望着失神的白戰楓,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所以,她願意用自己的一輩子去補償。
弦月幾乎一口氣說完了全部的話,她相信,白戰楓明白自己的意思,或許他早就明白了,也已經死心了,對於愛情,他或許是執着的,但是他們,卻也是真正懂愛的人,所謂的愛,並不是一味的執着,該放手是就該放手,和念小魚一樣,都已經沒有希望了,爲什麼還要死死的捉着不放,不過是增添感傷而已。
羅成和白戰楓都沒有開口,略有些沉重的呼吸聲,四周的空氣彷彿都冷凝了起來,弦月卻是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連續給自己倒了三杯茶,舔了舔脣邊的水,晃了晃壺中的茶水:“要是能換成酒就好了。”
她笑了笑,蒼白的臉上帶上了點點的紅暈,清亮的眼眸星光閃閃:“我已經好久沒喝酒了,都快忘記是什麼滋味了。”
白戰楓有種想哭的衝動,他覺得自己心裡那一塊柔軟塌陷的地方好像已經空了,這種哭,不是簡單的落淚,而是不顧一切的大聲嚎哭,只是瞬間的猶豫,他就已經和自己心中所愛失之交臂,這種衝動,是從未有過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和使命,他和蘭裔軒都是同樣的,是不是她肩上揹負的太多太重,所以她選擇了不顧一切的蘭裔軒,他是服氣的,輸給蘭裔軒,這一次,他是真的心服口服,他真的很想知道,如果他和蘭裔軒兩個人同時陪着她一起墜入了山崖,她現在選擇的又會是誰,只是這個世界,哪裡有那麼多的如果。
輸了愛情,但是絕對不能輸了氣度,讓人瞧不起,他白戰楓不是輸不起的人,但是他卻覺得自己輸了太多了,心頭的洞口像是漩渦一般,一點點慢慢的變大,襲遍了全身,可再多再深的疼痛,也挽回不了什麼了。
白戰楓笑了笑,他覺得自己的笑容很勉強,是不是比哭的還要難看,可是他已經不想顧忌那麼都,直接搶過弦月手上的酒壺,重重的放在桌上,直接在他的掌心變成了碎片:“等到了營城,我請你喝個夠。”
弦月只是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羅成看着白戰楓,只是在心底嘆了口氣。
弦月轉過身,看着盯着白戰楓看的羅成:“羅成,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蘭公子他能不能醒,你只管說,無論什麼結果我都能接受。”
“蘭公子的左肩受了手上,直接穿透了肩骨,怕是好不了了,至於昏迷,應該就是喝了湯汁,或許明天就醒過來,或許永遠都不會醒。”
弦月的心猛然一顫,她明白羅成的意思,現在的蘭裔軒就和植物人沒什麼兩樣,他是有意識的,他們說的話,他或許都能聽得到,只是陷入了昏迷,永遠都不會醒過來嗎?
心口猛然一縮,弦月的眉心也跟着突突劇烈的跳動,她沒有動作,只是淡淡的說了句:“知道了。”
大爲出乎羅成和白戰楓的預料之外。
白戰楓開了口:“大師兄,如果能拿到湯汁的配料,對症下藥的話——”
“醒來的機會很大。”
羅成心裡也是有這個想法的,但是那個地方,真的就和它的名字一樣,無回谷,死亡谷,若是貿然前去,不是白白犧牲嗎?
白戰楓剛想說他去取那湯汁的配料,弦月卻搶先開了口:“不用罔送性命,我相信蘭公子會醒的,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這次她和蘭裔軒殺了他們的首領,從那個地方逃了出來,憑藉着那些人如動物一般的本性,一定會加強戒備,白戰楓武功高強,也比不上她和蘭裔軒兩個人,他要是出了什麼事,只會讓她更加自責而已。
“有沒有生命危險?”
弦月的視線直直的與羅成相對,看着他搖了搖頭,放下心來:“只要人還活着,我相信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那是不容置喙的堅定和信任。
“要是醒不過來怎麼辦?”
羅成看着弦月,小聲問道。
“那就等到他醒來爲止,他能捨得和我一起去死,怎麼忍心讓我一個人面對那麼多的是是非非。”
他都已經爲他克服了藥性,既然都有了第一次,爲什麼不能有第二次。
羅成看着意志堅定的弦月,想到白戰楓,還是有些不忍心:“他爲你做了那麼多,就是希望你能過得好。”
一邊要忙着處理那些俗事,另外還要照顧蘭裔軒,這實在是太辛苦了,爲什麼不找另外一個人一同分擔呢?
“羅成,如果現在躺在牀上的是念小魚,難道你要找另外一個女人幫自己一起照顧她嗎?”
羅成被弦月盯的有些不自在,頓時紅了臉。
“你是準備一直呆在這裡照顧蘭裔軒,直到他醒來爲止嗎?”
弦月盯着白戰楓:“現在外邊怎麼樣了?”
她和君品玉無冤無仇,他不可能無緣無故要自己的性命,死亡谷數月,這周朝的也變天了吧。
“鳳久瀾也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你摔進死亡谷的事情,大爲震怒,揮兵北上,現在就駐紮在鄴城,與楚國的皇軍想對,讓楚軍交人,如若不然的話,就算傾盡全國兵力,也必定將楚國踏爲平地,再用楚國皇室的鮮血祭奠爲他們公主報仇的將士。”
弦月哦了一聲,眼眶酸酸的,有種落淚的衝動,哥哥做的事情,總是讓她覺得感動,想要落淚。
“然後呢?”
弦月一臉的無所謂,彷彿半點不放在心上,她這個樣子倒是讓白戰楓開始着急起來:“兩軍現對峙,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戰事,你難道就不關心鳳國的太子嗎?”
白戰楓不免生氣,她剛纔不是說了嗎?鳳久瀾還有鳳國的子民是她的使命和責任,怎麼現在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難道她就只在意蘭裔軒了嗎?蘭裔軒一輩子不醒,她就要呆在這個地方一輩子嗎?
“爲什麼要擔心?你心頭對我有愧,恨不得殺了華初雪解恨,不過是礙於她的公主身份,不能動手,我哥哥揮兵北上,若是你們白家旗下的軍隊誓死抵抗的話,他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到達鄴城,這就說明你們白家根本就沒有參與到這次的作戰,就算是抵抗,那也不過是流於形式而已,白家的軍隊纔是楚國的正規軍,楚國都已經出動皇軍了啊,不過呢,那些人就和楚王一樣,驕奢淫逸,早就不具備任何戰鬥力了,根本就不是鳳國的對手,趁着這個時機,我們一鼓作氣,就算是我們鳳國不能攻打下整個楚國,拿下半片江山,便足以與軒轅還有蘭國齊肩。”
弦月毫不避忌,當着白戰楓的面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盤。
白戰楓不料弦月會說這樣的話,黑夜般深邃的眼眸染滿了震驚還有厭惡,那厭惡不是針對她這個人,而是她的算計:“你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他盯着弦月,心口痛的越發厲害,白老爺子說的真對,這個女人不適合楚國,不適合白家,也不適合她,可是該死的感情,愛都已經愛了,哪裡還會在意那些合適與不合適。
弦月走到白戰楓跟前,不躲不閃,與他對視:“白戰楓,這纔是我一個鳳國公主該有的樣子,也是我該做的事情,我會嫁給蘭裔軒,蘭國和鳳國會合成一體,我會幫他得到他想要的錦繡江山,也會守護好哥哥在意得鳳國,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也是我必須做的事情,蘭裔軒昏迷,他不能做想做的事情我都替他做好,直到他醒過來的那一天。”
白戰楓也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酸澀,羨慕,也有嫉妒的吧,如果和她出入死亡谷的是自己,或許她一心想做的會是在這亂世中守護好鳳國還有白家一直守護着的楚國。
晃去腦中的雜念,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提醒她:“我來尋你的時候,老爺子告訴我,楚王已經向軒轅求助,軒轅也已經答應借兵,軒轅的軍隊擅戰,到時候吃虧的可就是你們鳳國了。”
原來,君品玉打了的是這個主意,弦月聞言,並沒有太大的意外,只是輕輕的笑了笑,那上揚的嘴角是冰冷而又嘲諷的:“白戰楓,難道你不覺得,楚國的氣數將盡了嗎?”
引狼入室,愚不可及。
“那就在軒轅的軍隊趕到之前,多攻下幾座城池。”
既然都已經出了兵,既然都已經知道楚國逃脫不了瓜分的命運,那當然是要多分一杯羹了。
羅成見白戰楓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唯恐他控制不住與弦月爭吵起來,到時候後悔懊惱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忙開口道:“弦月姑娘準備什麼時候離開?”
各爲其主,身爲公主,弦月這樣做並沒有做,楚國的皇室和周皇室沒什麼差別,驕奢淫逸,紙醉金迷,在這樣的亂世中必定是不能夠繼續的,白家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苟延殘喘,勉強多維持幾年,這次聽白老爺子的口風,似乎已經看清了,對王室再不像以前那樣懷抱希望了。
燕國一分爲二,實力大爲削落,周王朝也不過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子,楚國原就是個小國而已,軒轅和蘭國獨大,尤其是迎娶了周朝公主的軒轅,名正言順,蘭裔軒想要爭天下,羅成心念一轉,心裡也明白了幾分,蘭裔軒既然能有此野心,必定是和軒轅昊不相上下的,而能和軒轅不相上下的,也就只有蘭國了吧,弦月既然決心以蘭國未來女主人的身份參與這場角逐,這樣做就更加無可厚非了。
“蘭公子身上有傷,短期內不宜顛簸勞累。”
弦月也不願與白戰楓爭辯,她說這麼多,是希望他能認清這個現實,早點做出抉擇。
羅成見弦月皺眉,開口道:“弦月姑娘放心,我會代你好好照顧蘭公子的。”
“這幾天可能要麻煩你了,早過幾天,雷雲雷安應該就會趕到了,到時候,他們會照顧好蘭公子的。”
“這段時間,你們也累了,翠菊姐她們應該把房間收拾好了,你們去休息吧。”
弦月說完,轉身就走,手卻被白戰楓捉住,他死死的盯着弦月,過了半天,唯恐弦月不耐煩纔開了口:“我們會成爲敵人嗎?”
或許她不會在意,但是他真的不想與她爲敵,因爲那樣的下場幾乎是可以預見的,和上次磐城的武林大會一樣,他還是會輸。
他捨不得對她動手,但是她爲了蘭裔軒和鳳久瀾,絕對不會對他手下留情。
“你若想與我爲敵,那我們便是敵人,你若不想與我爲敵,那我們就不會是敵人。”
白戰楓看着弦月的手,雙手緊握成拳,咯咯作響,銀亮的光芒刺眼,他心底既有種將弦月摟在懷中的衝動,又想直接用鐵砂掌將她解決了。
上一刻,她會體貼的讓你感激,但是下一瞬,她就有本事把你打入地獄。
“羅成,火龍果能治不足之症嗎?”
羅成上前走了幾步,搖了搖頭:“沒聽說過。”
“不要想了。”
羅成拍了拍白戰楓的肩膀,可看着那悽愴的神情,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其實都沒有錯,不過是感情磨人而已,就像以前,他喜歡默默的守着小師妹,而小師妹卻總喜歡追着楓師弟一樣,那種心情,他或許懂的。
弦月離開之後,便直接回到蘭裔軒的房間,打水給他擦洗身子:“蘭公子,白戰楓和羅成他們今天來了,他們說鳳國的軍隊已經駐紮在鄴城了,楚王按捺不住向軒轅求救了,軒轅的軍隊很快也會到鄴城的,你現在昏迷,什麼都做不了,不過沒關係,我會替你將那些你想做的事情做好的,至少不能讓你醒過來的時候,完全失去了與軒轅昊競逐的資格,是不是?所以呢,我可能會離開一段時間,雷雲雷安再過不久應該就回到了吧,到時候,我就能放心離開了。羅成剛剛對我說,你是因爲喝了食人樹枝條熬製的湯汁,纔會一直昏迷的,或許一輩子都不可能醒過來了,我不信,我相信你一定會醒過來的,這段時間我真的快要累死了,從死亡谷那個鬼地方逃出來沒多久,醒來了之後就一直在照顧你,還沒休息好又要馬不停蹄的往鄴城趕了,一個人要完成兩個人做的事情,蘭公子,你是不是要我累死才肯醒過來啊,不過我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就死的,等你醒過來了之後,我一定要暴食一頓,然後睡上三天三夜。”
弦月輕聲笑了笑:“我剛剛把我們在死亡谷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白戰楓,不過他好像還是不肯死心,那樣也好,要是你再不醒過來的話,我還能嫁給他,你說是不是?”
“蘭公子,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討厭的人了,等你醒過來的時候,我非咬死你。”
因爲有了白戰楓一行人,祥和的河村變的越發的熱鬧起來,白戰楓已經剔去了滿臉的鬍鬚,重新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雖然精神不濟,不過對生活在河村那些和絃月年齡想當的女子來說,確是另外一道亮麗的風景,晚上吃飯的時候,有好幾個女孩子圍在他的身邊,而他卻是一副凍死人不償命的模樣,那些人自討了沒趣,也就不再繼續。
和外邊的人不同,河村的女子豪爽大方,同時呢,對於愛情,他們追求的是兩情相悅,從不會死纏爛打,這個地方,既不是死亡谷的雜混,也不像周朝那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這個地方實行的是一夫一妻制。
這樣過了三天,白戰楓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他雖然在河村,卻依舊和白老爺子保持了聯繫,軒轅的軍隊已經到了營城,再過兩日,便能到達鄴城。
鳳國攜勢而來,一路過關斬將,再加上打着的是爲公主報仇的旗號,氣勢如虹,楚軍憋氣已久,軒轅的大軍一到,必起戰事。
“後天一早,無論雷雲雷安到還是沒到,我們動身出發。”
第三天凌晨,河村還是靜悄悄的,月亮已經沉下,太陽還沒出來,窗外的天色一片黑暗,與蘭裔軒睡在一起的弦月突然聽到外邊的敲門聲,自從她醒來之後,爲了方便照顧蘭裔軒,便一直與他住在一起。
她睜開眼睛,並沒有起身,隱隱約約的忽聽到外邊急迫的叫喚聲:“公子。”
“弦月姑娘。”
是雷雲雷安的聲音,間或還夾雜着當地人叫着翠菊的聲音。
弦月猛然起身,推門跑了出去,白戰楓等人也被這聲音驚醒,跟着跑了出去。
弦月開了大門,雷安看到弦月,直接撲到她的懷中,像個小孩子一般哭出了聲:“弦月姑娘。”
弦月猝不及防,向後退了幾步,手放在他的背上,才發現他身上已經全部都溼了。
“弦月姑娘。”
雷雲的反應沒有雷安那麼誇張,光線若隱若現的瞬間,還是能感覺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濃濃倦意,風塵僕僕,應該是一接到消息就往這邊趕了。
雷雲的話剛說完,雷安就已經鬆開了弦月的手,一雙眼睛居然是又紅又腫的,顯然這段時間,他一個大男人沒少掉眼淚。
他四下看了眼,並沒有發現蘭裔軒的身影,雷雲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兩人齊齊走到弦月跟前:“弦月姑娘,我們家公子呢?”
白戰楓看着弦月,有些擔心,蘭裔軒現在那模樣,他看着都有些不忍心,更何況是一直在他身邊伺候,忠心耿耿的雷雲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