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安殿,鳳國最宏偉的宮殿,佈局典雅,氣勢恢弘,檐角斜飛,嚴整素淨,彷若鳳凰張開的羽翼,雄渾大氣,此時,卻是紅綢披掛,爲莊嚴的大殿增添的不少喜慶。
今日,是鳳國的王子殿下鳳久瀾十歲的生日。
先皇后薨逝已有四年之久,國主迫於朝堂大臣的壓力,先後納了十餘名女子進宮,至今卻未有一人爲皇室誕下子嗣,身爲鳳國皇室唯一的繼承人,他的生日,自然要大肆慶賀一番了。
鳳玄凌下旨在這鳳安殿大擺筵席,招待各國前來道賀的使臣,百官同賀,同時下令全國免稅一年,大赦天下,普天同慶,其受寵程度可見一斑。
鳳安殿內,絲竹悅耳,百官聚首,使臣雲集,談笑風生,熱鬧非凡,而另外一邊,冷月青光,樹影重重,卻是安靜異常。
“公主,今天鳳安殿來了好多人,殿下可能來不了了。”
四年的時間,當年襁褓裡的那個女嬰已經長成了粉雕玉琢的女娃,一頭烏黑光亮的黑髮,粉白嬌嫩的臉蛋吹彈可破,尤其是那雙水汪汪黑瑪瑙似的眼睛,璀璨若星辰,眉間一點硃砂更爲粉嫩的她添了幾分嫵媚,嬌俏的粉紅小脣瓣嘟着,似在爲什麼事心煩。
“不會的,哥哥一定會來的。”
她下巴靠在石桌上,呆呆的看着桌上硃紅色的食盒,眼角注視着小謝的入口,沒有絲毫的猶疑。
“公主。”
凝香看着趴在桌上的弦月,不知該說些什麼。
同樣都是先皇后生的,公主乖巧懂事,聰明伶俐,爲什麼國主會討厭公主呢?爲什麼公主就不能去鳳安殿呢?難道真的就像那些宮人傳的那樣,真的是公主害死了王后的嗎?
公主真是可憐,要不是殿下,不知道那些會怎麼欺負傷害她呢?
“哥哥。”
凝香正爲她的主子不平,一直安靜坐在凳子上的小人兒突然竄跳了起來,像只靈活的小兔,竄跳了一身玄衣的鳳久瀾身上。
“月兒。”
鳳久瀾蹲下身子,滿臉的溫柔寵溺,將朝着自己飛奔而來的弦月抱在懷中,走回了小亭,讓她坐回凳上。
雖說是不足月便出生的,身子虛弱,但十歲的鳳久瀾身姿卻是挺拔頎長,樣貌英俊,只是眉宇間帶着幾分病態的蒼白,再加頭頂的七龍束髮金冠、腰間的九孔玲瓏玉帶,通神的貴氣,很容易讓人將那份蒼白遮掩。
生在皇家,比起同齡的人,要成熟上許多,完全不像是個十歲的孩子。
“不是讓你乖乖的呆在雪桑殿等我的嗎?等宴會結束,我就會去找你的,怎麼跑來這裡了?”
雖是責備,可話語間更多的卻是濃濃的關懷。
鳳國上下,誰人不知,太子殿下寵愛公主,多次因爲她的事情,和國主爭執,鬧得不歡而散,這羲和公主的封號,還是他爲這四歲的公主爭取來的。
這後宮之中,要是哪個妃嬪或是他們殿裡邊的宮人敢給小公主臉色看被他知道了,保準不會有好下場,也因此,儘管鳳玄凌對弦月不理不睬,那些人最多也只是在背後道人是非。
“纔不要。”
弦月站在凳子上,掀開桌上的食盒:“我纔不要在那些大臣之後向哥哥道賀呢。”
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全然不管鳳安殿那些等候的大臣和使臣。
她站在凳子上,一隻手撐着桌面,只能用一隻手打開食盒,小小的身板很是不靈活。
“公主,我來吧。”
凝香上前,與此同時,鳳久瀾一把將身子左右搖晃的弦月抱在懷中:“讓凝香來就好,你乖乖坐着。”
“紫花糕,四色酥糖,方糕,雲片酥,全都是哥哥愛吃的,凝香,最後一樣我自己來。”
弦月從鳳久瀾的身上離開,轉身朝着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聽說這次朝中不少大臣的女兒也來了,娉婷姐姐也在,那麼多的美人,哥哥看的眼花繚亂,哪裡還會記得吃東西。”
再次轉身,弦月雙手捧着玉碗,笑意盈盈:“哥哥,生日快樂,這還是我親手做的,長壽麪哦。”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碗,一步一步走近鳳久瀾,沉靜的目光,卻又夾雜了太多說不出的激動和興奮。
凝香唯恐鳳久瀾不相信絃樂說的話,幫腔道:“殿下,這真的是公主親自做的,你不知道,她爲了這一碗麪,膝蓋——”
凝香還想繼續往下說,卻被弦月打斷:“凝香,許願燈呢?”
清亮的聲音,無辜清澈的眼神,很快轉移了凝香的思緒。
“哦。”
凝香拍了拍手,突然跳了起來:“公主,好像忘記在雪桑殿了,我馬上就去取來。”
“哥哥,你聞聞香不香?”
弦月將剛煮好不久的麪條在鳳久瀾跟前晃了一圈,氤氳的水汽,夾帶着食物特有的芬芳,在這寂靜的一角飄散。
好險,差點就說漏嘴了,這要是被哥哥知道因爲煮着一碗麪把膝蓋給燙傷了,這還得了,真不知道哥哥當初怎麼會看上凝香的,難道是她的心直口快。
“很香。”
鳳久瀾蹲着身子,湊近那碗麪,一雙眼睛卻在盯着她的手背,直到確定上面沒有傷口,才鬆了口氣。
弦月跟着笑了笑,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子太小,力氣也不大,不過是一碗簡簡單單那的麪條,如何能讓她受傷。
“等月兒十歲的時候,哥哥一定讓滿朝的文武大臣,帶着他們的兒子孫子在鳳安殿向你道賀,月兒看上了誰,就招他爲額駙。”
鳳久瀾一邊吃着麪條,一邊看着對邊的弦月說道,也就只有在她的跟前,他纔會允許自己這麼沒有形象,一邊大口吃着東西,一邊大聲說話。
“那要是我看上了很多人怎麼辦?”
弦月隨口問道,心理年齡臨近三十歲的她,怎麼可能會看上一羣什麼都不懂的小毛頭呢?
“那就全部招爲額駙,住在雪桑殿。”
弦月笑了笑,那笑容,是純粹的開心和滿足,她伸手,從懷中掏出手絹,趴在桌上,替鳳久瀾將嘴巴擦乾。
“哥哥有什麼願望嗎?”
鳳久瀾吃的津津有味,其實絃樂知道,他並不喜歡吃麪條,但是長壽麪——
她見過他病發的模樣,髮絲凌亂,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那個時候,她不過才三歲而已,當時她真的好害怕好害怕他會離開自己,害怕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唯一一個讓自己感覺到溫暖的人,也是想要捉住的溫暖,將她一個人拋棄在這吃人的深宮之中。
那種深海溺水,卻連身邊唯一的浮木也捉不住的惶恐感覺,一次就已經足夠。
鳳久瀾放下手中的筷子,任由弦月替他將嘴角的油漬擦乾,握住了她的手,臉上盛滿了笑容:“將父皇母后的愛一起給你,一輩子守着我的月兒,讓她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
周朝氣數已盡,胰靡亂世,他們鳳國如何能逃脫的了?哥哥置身漩渦之中,她怎麼可能做到置身事外?
他想爲自己守住一份安平,她又何嘗不是呢?
“除了我,哥哥就沒有別的願望了嗎?換一個換一個。”
弦月扯着他的衣裳,無理取鬧道。
“只要弦月幸福開心,我就很滿足了。”
“哥哥。”
弦月跳下凳子,衝到鳳久瀾的懷中,稚嫩的嗓,濃濃的撒嬌。
“殿下。”
“殿下。”
寂靜的夜裡,那焦灼的聲音,越來越近,接着,那紊亂的腳步聲也傳至耳畔。
“殿下,我就知道你在這。”
王喜瞧見了抱着弦月的鳳久瀾,鬆了口氣,就知道,殿下沒在鳳安殿,肯定就和羲和公主一塊,方纔去了雪桑殿一趟,碰上了侍奉公主的侍女才凝香才知道殿下在這,火急火燎的便往這邊趕了。
“殿下怎麼還在這邊,國主他們都在鳳安殿等着你呢。”
王喜以爲弦月已經睡着,唯恐吵着了她惹得鳳久瀾不悅,湊到他的耳畔,低聲說道。
鳳久瀾將弦月抱在懷中,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她入睡一般。
“哥哥,你先走吧,不要讓父皇等太久了。”
父皇倒是無所謂,再怎麼樣不過是責備幾句,聽說這次哥哥生日其餘四國包括王室來了不少使臣,這些人怠慢不得。
弦月見鳳久瀾還不放心:“凝香馬上就回來了,我放了許願燈,就回雪桑殿。”
鳳久瀾點了點頭:“我晚點去雪桑殿找你。”
“公主,公主。”
鳳久瀾剛離開沒多久,凝香便興沖沖的拿着荷花狀的許願燈跑了過來。
河燈許願,這還是凝香的主意,每逢生日,家裡的親人都會親手在河邊放上河燈,然後向河神許願。
“把東西給我。”
弦月邊說邊跑到凝香跟前,搶過她手上的河燈,擺了擺手:“凝香,你先下去。”
凝香四處看了一眼,有些躊躇,見弦月頭也不回朝着河邊的方向跑去,便知多說無益,只得離開。
這公主人雖小,脾氣卻倔,除了殿下,旁人說什麼也沒用。
月光皎皎,兩岸楊柳依依,夜風吹拂,河岸邊,清波盪漾,水影移動。
弦月提着花燈,站在岸邊的大石上,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若你真有感知,就庇佑我的哥哥,身體無虞,長命百歲。”
若真的想讓她一輩子都能開開心心的,那請不要讓她一個人在這陌生的世界,孤苦無依,所以,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那也在所不惜。
弦月蹲着身子,將花燈緩緩放入水中,感受那燈光一點點的微弱,然後遠離,突然聽到身後響起的腳步聲。
“凝香,不是說讓你離——”
不是凝香,轉身的瞬間,還來不及看清楚那用帽子遮擋住的臉,身子便被靠近的那人猛然一推。
“啊!”
弦月踩着的大石原本就十分光滑,現被水打溼,小小的身子左右搖晃了幾圈,只聽到彭的一聲,便落進了水中,很快就有東西將自己的腳纏住。
扶桑草,弦月瞪大眼睛,滿是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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