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勝南跳下馬,心疼地拍了拍他的白色戰馬“雪花”,把馬繮交給勤務兵。手上白色的手套已變成黃褐色,他脫去手套邊拍打軍服上的灰塵,邊問身後的一個大尉參謀,“這裡應該就是地圖上的廟寺鎮了吧?”
“是的,大佐閣下,我們已經走了三分之一,按照目前的行軍速度,我們今天夜間就能趕到江城。”大尉參謀從皮筒裡掏出軍用地圖展開,邊看邊回答道。
平川勝南“嗯”了一聲,他對自己部下的行軍速度還是很滿意的,“告訴我的勇士們,喂完馬吃完飯立即出發,不要心疼自己的戰馬,到了江城我請大家一起會餐。”
“嗨!”大尉參謀低頭應了一聲,轉身去傳達命令。平川大佐則帶着翻譯和剩餘的幾個軍官向路邊的廟門走去。
他擡起右手遮擋刺眼的陽光,向廟門上的牌匾望去。“普……濟……寺”平川磕磕巴巴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道,尋根溯源漢語是日語的祖宗,日本軍官都接受過正規的學校教育,大都也認得幾個漢字。
“什麼意思?”平川大佐指着高懸的牌匾問道。
他的隨身翻譯是一位在曾在中國短暫留過學的中尉,戴着一副黑框近視眼鏡,站在一堆粗魯的武夫中間顯得頗爲斯文。
“普濟,在漢語裡就是普度衆生,濟世救人的意思。”
“救人?那是醫生的事情,和尚也會嗎?”平川勝南顯然不太理解。說着就要跨進寺廟大門。
硃紅色的大門後突然閃出一個青色的身影擋住了去路,旁邊的警衛和軍官們紛紛端起手中的步槍手槍指向了他,一位警衛參謀飛身擋在了平川勝南的面前。
“阿彌陀佛。”慈眉善目,身穿青色僧袍,脖掛念珠的廣智師父雙手合十,擋在了寺門正中,從容不迫,視鬼子的刀槍如無物。
平川大佐用手撥開擋在面前的警衛參謀,也做雙手合十狀,用生硬的漢語說:“你……好,我們是來……拜佛的。”
“我們從不拒絕任何一個誠心向佛的人。此乃佛門淨地,只有放下你們心中和手中的屠刀,才能入得此門。”廣智師父看着這些手持刀槍,凶神惡煞般的異國軍人鎮定自若地說。
平川大佐不解地望向翻譯。
“他說這裡是寺廟,只有我們放下武器才能進入。”翻譯也只是聽了個一知半解,簡短地翻譯道。
“八嘎!除了進入天皇的皇宮,我們大日本帝國的軍人從來不會放下武器!”平川大佐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說着跨步上前,準備一把推開眼前看似瘦弱的老和尚,可憑他正值壯年柔道五段的體魄,竟然沒有推動對方,對方反而跨了一步,又擋在自己面前。
“呦西,我忘記了中國的和尚都會一種叫少林的功夫,叫什麼鐵布衫,金鐘罩。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擋住我槍裡的子彈!”平川大佐面紅耳赤,尷尬地後退了一步,惱羞成怒拔出了腰間的“王八盒子”。
廣智師父根本聽不懂這名鬼子裡最大的官嘴裡到底嗚哇的什麼,只有旁邊的翻譯在急切地朝自己揮手,大叫着:“快讓開!快讓開!”。他依然紋絲不動,倔犟地擋在寺廟門口,守護着他心中的這一片淨土。
平川大佐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這個中國老和尚,等着他運功,好見識一下傳說中的金鐘罩鐵布衫,卻不見對方有任何動作,只是平靜地望着他,眼神裡沒有恐慌,也沒有乞求,甚至連抗拒都沒有,只有不屑。
平川倒先心虛了,目露兇光,擡手照着廣智的胸口就是“呯、呯、呯”三槍。由於距離太近鮮血濺到平川大佐的軍服上,也濺到了翻譯的眼鏡上,廣智師父倒在了血泊之中。
直到廣智師父那不屑的目光漸漸消散,平川大佐才感到放鬆一些,在他的屍體上又狠狠踩了兩腳說:“哼!看來你還是凡胎肉身。”把槍放進槍套裡,才擡腿邁進寺廟的大門。
剛洗把臉坐在寺廟的廂房裡,準備吃飯,一名通訊兵匆匆跑到房門外大聲報告:“聯隊長,司令部急電。”
“念!”這個時候發來電報,平川有種不祥的預感。
“森山師團平川騎兵聯隊,江城已被我軍完全包圍,你部沿江海古道從側翼攻擊江城的作戰行動已無任何實際價值,予以取消。現命令你部於今日十八時前抵達廟寺鎮,建立指揮所,等待“獵人”特搜隊,並與之會合。此後之行動,均需服從特搜隊井上中佐的指揮,不得抗命,直至有新的作戰任務下達。此令!日本陸軍海城派遣軍司令部。”
“混蛋!我千里迢迢跑到這裡是爲了殺敵立功,爲天皇效忠。一場戰鬥還沒有打,卻讓我停止前進聽從一箇中佐的指揮,這是什麼道理!”平川把面前的飯桌拍的震山響。可作爲軍人,他只有服從命令的份,忿忿不平地坐下,無奈地揮揮手趕走了目瞪口呆的通訊兵。
傍晚時分,平川騎兵聯隊的聯隊部和輜重部隊,機槍中隊相繼抵達廟寺鎮,背靠寺廟的江灘上搭起了幾十頂草綠色的帳篷和臨時馬廄,佈置了警戒哨和機槍工事,儼然成了一個臨時的軍營。
普濟寺被當做聯隊司令部,門口布置了哨兵,架起了機槍,院內支起了通訊天線,小廣場的正中央豎起一根旗杆,日軍的膏藥旗在夕陽的映照下徐徐招展。
有幾個膽大的村民在夜幕將臨時從山上偷偷潛回了家中,想拿幾條白天沒有來得及帶走的被子,山上的夜實淒冷難捱。他們發現這幫鬼子並沒有燒他們的房子,也沒有破門而入洗劫一空,只要不靠近寺廟和江灘,便相安無事。於是紛紛回到山裡喚回了自己的妻兒老小,返回家中,緊閉房門。
冬天的夜總是來得比較早,晚上六點,夜幕已經淹沒了這個被大山環抱的小鎮。一輛黑色轎車和一輛軍用卡車開着大燈經過層層崗哨的盤查,停到了普濟寺門口,車上下來十多個穿着當地老百姓衣服的青壯年男人,爲首的是一個面目俊朗的年輕人,留着精緻整齊的平頭。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證件交給門口的哨兵,哨兵喚了一聲,從裡面出來一名參謀模樣的中尉軍官,端詳了一下證件後,向年輕的平頭男敬了個軍禮,然後領着他們走進廟中。
“聯隊長,我們等的井上中佐來了。”中尉軍官輕輕敲了敲東廂房的房門,彎着腰輕聲報告說。
“哦,知道了,讓他們先去大殿等着,不知道我正在吃飯嗎?”裡面傳出平川大佐不悅的聲音。
中尉軍官尷尬地看了看站在門外的衆人,對着大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井上一泓微微笑了一下,腳下卻跨了一步,伸手一把推開了房門,可能是過於用力,門“咣噹”一聲撞在牆上。門口的軍官想伸手阻止已經爲時已晚了。
屋內的桌子上點着一根紅燭,平川勝南大佐穿着白襯衣,身後的椅背上撘着他的大佐軍服,正坐在桌子前左手端着酒杯,右手剛伸出筷子夾了一塊鹹魚,被這突如其來的響聲驚得掉在了桌子上。
“大佐閣下真的好雅興,美酒配英雄,只是少了一個佳人相伴呀。”說着井上一泓面帶微笑跨進了房間。
平川大佐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摔,看到這個面帶微笑的年輕人器宇不凡便沒有當即發作,只是沒好氣地問:“你,就是井上一泓?”
“是的,鄙人正是海城派遣軍憲兵司令部特高課課長井上一泓中佐。”年輕人不卑不亢地回答,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不錯,你還知道你是個中佐。”平川勝南伸出右手傲慢地用拇指指了指身後的大佐軍服,他想用軍銜壓一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井上一泓沒有答話,只是彎腰遞上了一紙手令,“請大佐閣下過目。”
海城派遣軍所屬各部及駐海城海軍艦隊、航空兵:
“獵人”特搜隊奉命執行重大絕密任務,各部除正在履行作戰任務外,見到此手令無論職務、軍銜高低均需服從特搜隊隊長井上一泓中佐的調遣,不得違令。海城派遣軍司令部。鬆井石根大將。”
手令上既有海城派遣軍司令部的大印,又有鬆井石根大將的親筆簽名和私人印鑑。
捏着手令,平川勝南大佐的臉由紅變白,又由白變紅,侷促地站起身來,說:“好吧,井上君,既然你是奉將軍的命令到這兒來的,有什麼任務,你就直說吧。”
“有一支人數不詳的中國軍隊特種分隊就隱藏在我們身後的大山裡,他們都經過嚴格的訓練,裝備着中國軍隊最好的武器。前幾日他們伏擊了我們追擊潰軍的小分隊,致使小分隊全部玉碎。將軍非常憤怒,命令我們特高課成立特搜隊,負責找到並消滅他們。”井上一泓隱瞞了尋找後勤倉庫的目的,黃金和國寶更是隻字不提,這樣一大筆財富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支那軍隊裡有特種部隊嗎?呵呵,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恐怕不過是幾個被我們擊潰逃到山裡的散兵遊勇罷了。你們海城的憲兵隊上山清剿就足夠了,用得着我們一個騎兵聯隊嗎?套用一句中國的俗語,殺雞豈用宰牛刀?”平川勝南不屑地說,他覺得用他這一個戰鬥力超強的騎兵聯隊來清剿殘兵,實在是一種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