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將耳釘重新戴上之後,南天說:“其實我覺得,真正控制着微型遙控器的主辦者,應該是非常謹慎的。像擡手看手錶、摸耳環這樣的動作未免太大了,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我想,他(她)要啓動這小東西,一定是一個非常微小而隱蔽的動作,根本不會讓我們注意到。所以我們在這裡排查大家的各種舉動,可能沒什麼意義。”
“嗯,我同意你說的。”龍馬點頭道,隨即皺了下眉頭。“但是,你這麼一說,又讓我不得不對某人產生懷疑。”
“誰?”南天問。
龍馬指着身旁的歌特說:“他的左手一直插在褲包裡……如果要在裡面按動遙控器的話,當然誰都不可能察覺。”
歌特震驚地張大了嘴,每個人被懷疑時的第一反應都差不多。“你……你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龍馬解釋道,“只是希望你能用行動展示自己的清白。這樣我們也就放心了,同時也就能排除你了,不是嗎?”
歌特瞪着他說:“你要我怎麼做?”
龍馬轉動着眼珠思索了一下:“我能把手伸到你的褲包裡去檢查一下嗎?”
歌特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露出緊張的表情:“不行!”
龍馬眯起眼睛問:“爲什麼?”周圍懷疑的目光像箭一樣射向了歌特。
歌特滿臉漲得通紅,他的左手已經從褲包裡抽出來了。在衆人逼視的目光下,他顯得侷促不安。好一陣後,他妥協了,但是說出了奇怪的話:“好吧,我同意讓一個人來檢查我的褲包,但是……那個人必須是個女的,不能是男人!”
大家都怔了一下。夏侯申問:“這是爲什麼?”
“我沒有回答你們的義務。”歌特面紅耳赤地說,“如果你們同意的話,我纔會配合。”
衆人互視了一眼。萊克說:“我們這裡的女人就只有紗嘉和千秋兩個人呀,你希望由誰來檢查你的褲包?”
“隨便!要檢查就快點兒!”歌特不耐煩地答道,似乎目前的狀況令他十分尷尬和難受。
紗嘉見千秋只是抱着手站在原地,根本沒有上前去做這件事的意思,只有說:“好吧,我來。”
她走到歌特面前,說了聲,“不好意思了。”將一隻手伸到歌特的左邊褲包裡去。
歌特緊繃着臉,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看起來像是緊張到了極點,在他的周圍,空氣似乎都凝滯了。紗嘉在他的左邊褲包裡搜索了一遍,又將手伸進歌特的右邊褲包,掏出一個真皮錢包來。紗嘉回過頭用眼神徵詢大家的意見,那意思是——要把這錢包打開來檢查嗎?
“夠了!”闇火突然大喝一聲。“不要再繼續了!這樣下去,只會增加彼此間的猜忌,生出更多疑竇,令我們陷入到極大的信任危機中!對那個主辦者來說,是正中下懷!”
歌特聽到闇火這樣說,將錢包從紗嘉手裡拿了回來,重新揣回褲包裡,顯得如釋重負。
安靜了好一刻,似乎大家都在反思之前的一些行爲。夏侯申看了一眼手錶,說:“時候不早了,快十二點了,我們都各自回房休息吧。現在只能將遊戲繼續進行下去,沒有別的選擇。明天晚上該誰(講故事)了?”
“我。”千秋懶懶地回答道。“多謝提醒,我該去做準備了。”說完朝自己房間走去。其他人也紛紛回房了。
南天回到自己房內,將門鎖好。他坐到沙發上,忽然發現自己有些心神不寧,總感覺好像有某件之前在思索的重要事情被中斷或忽略了,現在卻又想不起來。他用指關節頂住下巴,雙眉深鎖,苦思冥想……
在那個主辦者的聲音響起來之前,我們剛好說到了……密室。對了,南天精神一振,他想起來了。其實他剛纔想到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但好幾次正想說的時候,就被旁人打斷了。這是一個被衆人忽略了的重要問題——
那個錄製好了的主辦者的聲音,爲什麼恰好會在那個時候響起來呢?
或者說,掌握微型遙控器的人(顯然就是主辦者),爲什麼會選擇在那個時候啓動按鈕?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南天暗忖——是因爲那時,我們剛好談到了一個非常關鍵而且對主辦者來說十分敏感的問題,那就是——密室!
這個混跡其中的主辦者,見我們觸發到了真正關鍵的一點,不願我們在這個問題上過多討論,所以立刻啓動遙控器,用錄製好的聲音來岔開話題。實際上,這招果然奏效了!聽完那一段錄音後,大家便沒有再繼續討論密室這個話題,而改爲互相猜疑……
如果這真是那個主辦者及時放出錄音的原因的話,就可以證明一件事——這個地方,確實有着一個密室!而且,如果能找到這個密室,主辦者的秘密將全部曝光,身份自然暴露無遺!
想到這一點,南天心中暗暗激動。他無法確定其他人是否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現在,他知道自己該怎樣做了——不能再被動地被那個主辦者牽着鼻子走下去。該是主動出擊的時候了!
找到這間密室,將是揭開主辦者身份的關鍵!
那麼,具體該怎樣行動呢?南天在心中細細思索,一個計劃漸漸在他腦中生成……
第二天早上,各人依舊在樓下的櫃子裡拿出事物,作爲早餐。南天一邊吃東西,一邊悄悄觀察着徐文,等待着合適的時機上前去和他搭話。
南天的計劃是這樣的:按照講故事的順序,挨着跟每個人接觸。一方面是增加了解;另一方面則是通過和每個人的談話,探聽一些信息——也許能夠獲得一些啓發,或者是搜尋到關於密室的線索。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他想挨着到每個人的房間裡去,看看會不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發現。南天有一種直覺——他們當中某個人(那個人可能就是主辦者)的房間,可能和其他人的有所不同,裡面一定隱藏着什麼秘密——這個秘密就跟和密室有關!
思忖的時候,南天看見徐文已經吃完早餐了,朝二樓走去。由於“1”號尉遲成已死,所以調查和訪問的對象就從“2”號徐文開始。南天知道,徐文的戒備心比其他人更甚,每天幾乎除了吃飯和晚上講故事的時候會露面,其它時候都待在他自己的房間內,緊鎖房門。如果這個時候不和他搭上話,那一會兒可能連他的房門都進不去了。
南天快步走過去,在上樓梯前趕到了徐文身邊,喊道:“徐文先生。”
徐文扭頭望着南天,問道:“什麼事?”
南天低聲說:“我想跟你談談。”
徐文有些狐疑地望着南天。“你已經是第二次找我談了。談什麼?”
“能到你的房間裡談嗎?這裡不太方便。”
徐文猶豫了一下,可能是想到大白天的,南天又是在衆人面前找的自己,量他也不敢怎麼樣,於是點頭同意了。
兩人一起走上二樓,進入徐文的房間。南天坐到面對着門的沙發上,徐文將房門鎖了,之後坐在自己的牀上。
南天在思考着怎樣開口才會不那麼唐突,在他看來,徐文自從“犯規”之後,就像一隻驚弓之鳥。他不想一下就把氣氛弄得很緊張,導致徐文出現排斥情緒。南天的目光在屋內搜索着,希望能找到一個輕鬆一點的話題作爲切入點。
他在徐文的牀頭看到一沓紙和一隻簽字筆(每個房間都有這些東西),最上面那張紙上寫滿了字。南天歪着頭看了一下,發現那是徐文講的《鬼影疑雲》這個故事的一些提綱——非常漂亮的書寫。南天笑着說:“徐文先生寫得一手好字呀。現在這個年代,寫字寫得好的作家太少了。”
“我跟你們這些新生代不同。我是守舊的人,直到現在還是使用傳統的紙和筆來寫文章,而不是在鍵盤上敲字。”徐文淡淡地說。
“哦,那樣修改起來的話,會不會有些不方便呢?”
徐文意識到這些話題根本不是南天想要談論的重點。“你到底想跟我談什麼,直說吧。”
南天沉吟一下。“好的。是這樣,我記得徐文先生曾跟我說過——你的直覺一向比較準。當時你預感到可能會出什麼事,結果尉遲成果然在之後就被殺了(*注:參見第一季《必須犯規的遊戲》)……”
徐文敏感地問:“你什麼意思?”
“不,你別誤會。”南天趕緊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借你的直覺來幫我判斷一些事情。”
“我不明白。”
南天略微停頓了一下,說:“昨天晚上,我根據尉遲成的屍體消失無蹤這一點,推測在這個地方,一定有着一間密室——我想知道,徐文先生你怎麼看?”
短暫的沉默。“是的,這完全有可能。”
南天等待着徐文接着往下說,但這個中年男人卻閉上了嘴巴。南天試着進一步探試徐文的態度。“那麼,假如真有密室的話,你覺得它可能會隱藏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的直覺還沒強到連這麼具體的事情都能感覺出來。”徐文說,頓了一下。“不過,我倒是有另外一種直覺——也許已經不能說是直覺了,而是真實的感受。”
“哦,是什麼?”南天感興趣地問。
徐文沉默良久。“我覺得,我們所在的這個地方,遠遠不是我們所認識或理解的那麼簡單,別說是密室了,這裡完全可能隱藏着更加驚人和恐怖的秘密——完全超乎我們想象和認知範疇的隱秘。”
徐文說得玄之又玄,南天一時沒聽懂他的意思。“你能說具體一點嗎?”
徐文盯着南天的眼睛說:“闇火說他在夜裡看到了尉遲成的屍體在樓下大廳裡走動,你們覺得這完全是無稽之談,或者是個騙局,對嗎?”
南天一愣。“難道……你認爲真的會發生這樣的事?”
徐文不置可否。
南天換了個問法:“徐文先生,你是不是認爲這裡真的會鬧鬼?”
“這裡極不尋常。”徐文神色嚴峻地說,“什麼怪事都有可能發生,我不排除一切可能性。”
南天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你這麼說,是不是因爲你遇到了什麼難以解釋的怪事?”
聽到這句話,徐文的身體微微抽搐了一下,面容籠罩上了一層惶恐之色。“我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的……所以直到現在,我都沒告訴任何人。不過話說回來,別人可能也遇到了這樣的情況,也是沒說出來而已。”
南天的好奇心已經達到了頂點。“你指的到底是什麼情況呀?”
徐文垂下目光,似乎在思索着該怎麼說。幾十秒後,他問道:“我講的那個叫做《鬼影疑雲》的故事,你還記得嗎?”
“嗯。印象很深刻。”
“在那個故事裡,女主角會在自己的房間裡看到各種恐怖的幻象——”徐文說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需要鼓起極大的勇氣才能將後面的話說出來。“在講完這個故事後,我自己也遇到同樣的狀況了。”
南天驚愕地張開了嘴,感到後背生寒。“你是說……你也在這個房間裡看到幻象了?”
徐文的面色越來越蒼白,臉上的血色隨着他所敘述的恐怖事件而逐漸褪去。“沒錯……我所遇到的狀況簡直無法用常理來解釋。我是專業恐怖懸疑小說作家,從來不會受自己構思出來的故事的影響。但是,自從在這裡講完這個故事後,詭異離奇的事情就開始發生在我身上……”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試圖竭力壓下恐懼,但身體和聲音還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在這裡的)每天晚上,我都會遇到各種恐怖的事情——連續幾天晚上做同樣一個噩夢,然後在同一個時刻醒來。這都不算……有時我醒來後,會在迷迷糊糊之中看到房間裡似乎有一個黑色的人影……就站在我面前瞪着我;或者聽到房間裡發出詭異的怪聲——這些就跟我講的故事中的情節差不多——每次遇到這種情況,我都嚇得心膽俱裂,但是……就像是鬼壓牀一樣,我渾身動彈不得,喉嚨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那真是會把人的神經徹底摧毀的極度恐懼……”
說到這裡,徐文已經面無人色了。他瞪大的雙眼中蘊含着無窮無盡的惶惑和驚悸,無論怎樣看,都不像是在演戲。南天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就算是幻覺,那也絕不尋常。他在腦中模擬着這些恐怖的畫面,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等待了好一刻,徐文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他對南天說:“所以,我覺得這個地方可能不僅是有密室,還隱藏着更深一層的秘密。就算說這裡真的有鬼魂存在,我也不會懷疑。”
南天雙眉緊蹙。“可是,我沒有遇到你說的這些狀況呀。”
徐文思索了一下,說:“那也許是因爲你還沒有講故事的緣故。”
“之前講了故事的夏侯申、萊克、闇火和龍馬,也沒聽他們說起過。”
徐文聳了下肩膀。“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他們遇到了,只是沒說出來呢?”
“在我來問你之前,你爲什麼不把這些說出來?”
“在這裡,我不知道該相信誰,也就不知道該跟誰說。今天是因爲你主動來找我,我才忍不住告訴了你——至於信不信,那就由你了。”
“我相信你,徐文先生。”南天誠懇地說,頓了一下。“那麼,你相信我嗎?”
徐文憑直覺猜到南天似乎有什麼計劃,他問道:“我相不相信你,那又怎樣?你想幹什麼?”
南天思忖了好一陣,說:“我有個主意,需要你同意和配合,當然也需要你相信我。”
“什麼主意?”
“今天晚上,我們倆互換房間。”南天盯着徐文的眼睛說。
徐文一愣。“你是說,讓我住到你那間屋去,而你……”
“對,我住你這裡。”
“你……聽了我說這些,不害怕嗎?”
“就算害怕,我也必須剋制。我想親身體驗一下你這個房間是不是真的鬧鬼,或者說看看這間屋到底有什麼問題。”南天毅然道。
徐文低下頭去思量許久,說:“恐怕我不能同意。”
“爲什麼?”
徐文說:“我覺得,並不是我這一間屋鬧鬼的問題,可能整個房子都不對勁。不管我搬到哪裡,都一樣……再說,我在這間屋裡,只是被噩夢和幻象驚擾而已,誰知道在你那間屋,又會碰到什麼更加詭異的事呢?”
南天有些焦急地說:“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你覺得我那間屋可能情況更嚴重?不會的,你住一晚上就知道了。”
徐文還是不願意。“我們私自調換房間,萬一被那個主辦者得知了,認爲我們破壞了他(她)定下的遊戲規則,那可能對我們倆都不利。”
南天想了想,覺得徐文這人實在是謹小慎微,也不好勉強他,只有說:“那這樣吧,徐文先生,你再考慮考慮。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徐文點了點頭。南天從沙發上站起來。“那我就不打擾了。”說完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出去了。
本來,按照南天的原計劃,他下午是要去找夏侯申的。但是在徐文這裡獲得的這麼多出人意料的信息,值得他好好思考、琢磨一番。所以,下午他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哪兒也沒去。
晚上七點,衆人再次齊聚到一樓大廳,坐在各自的位子上。這已經是遊戲進行的第七天了,輪到“7”號千秋講故事。
千秋顯得從容不迫,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在開講之前,她告知衆人:“我接下來要將的這個故事,實際上是我自己的一段親身經歷——當然,有所改編。也許你們聽說或關注過此事,因爲當時鬧得可謂是沸沸揚揚,算是那年寫作圈裡一起有名的事件,不過——”
她拉長聲音,吊了下胃口,接着說:“你們誰都不知道這件事背後隱藏着的恐怖真相——今晚,我將毫無保留地講述出來,作爲我最精彩的一個故事。”
“你指的那起有名的事件,會不會是……”白鯨似乎想到了什麼。
千秋嫣然一笑:“聽了就知道了——對了,我給這個故事取了個名字,叫做‘吊頸之約’。”
她開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