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商人們過去也在賣瓷器,但多是在做轉手買賣,這利潤跟自己生產可不是一碼事。華南地區靠近貿易港的名窯,也就福建德化窯一個而已,像其他的湖南醴陵窯、江西景德鎮窯、河北磁州窯、浙江龍泉窯這些地方出產的瓷器,販運到華南的成本都相當高。如今海漢人要在出口港附近硬生生打造一個瓷器產地,懂行的商人們自然是不會放過這麼一個能坐着賺錢的好機會。
像陶瓷業這種包賺不賠的項目,商務部門還肯將其放到“瓊聯發”與股東們分享,主要還是看中了股東們手中的資源。如果穿越集團自己要唱獨角戲,那這項目自然也能搞起來,無非就是速度會慢一點而已。而拉了這些股東進來之後,他們爲了更快更多地從中獲取利益,一定會想方設法在大陸爲這個項目蒐羅所需的技術人才,並且那些以前與他們進行過瓷器交易的外國商人,今後大概也會將交易地點從大陸轉移到勝利港來。
當然這種新店開張的買賣想要跟大陸上那些傳承數百年的名窯作品競爭,並不是靠着從別家挖一些匠人就能行的,“瓊聯發”的經營思路也將秉承着穿越集團一貫的作風,以工業化的生產方式來壓低生產成本,形成基本的競爭力。在高端產品上或許沒法與老牌名窯的工藝相抗衡,但在中低端的日用瓷器製作方面,穿越集團卻完全可以利用自身的技術優勢和管理優勢來實現成本控制,以產能來獲得競爭優勢。
以產能來降低成本,以成本來競爭市場,這幾乎可以說是穿越集團在組織生產方面的看家本領,在這個時代很難找到可以匹敵的對手。即便是農業生產,也已經徹底脫離了同時代的小農經濟體制,而代之以集體農場式的運作方式,統一安排種植計劃。
不管是工業還是農業,這種運作模式對於股東們來說都是十分新穎的。他們當中或許也有人想過用類似的方式來運作自己的生意,但不管是生產水平還是管理手段,都限制了將這些設想變成現實的可能。在這個時代,也只有穿越集團纔有足夠的經驗和技術去實現這些龐大而複雜的計劃。
由於上午的掛牌儀式耽擱了一些時間,因此在陶瓷業的募股流程走完之後,就已經到了午飯時分。而下午的安排則同樣緊湊,股東們要分別參加自己感興趣的產品推廣會,以及大家都非常關心的教育說明會。至於這剩下的項目說明會,大家倒是不急在這一時半會,畢竟這些項目投下去的錢,最快也得要半年左右才能看到回報的希望。而且根據說明資料來看,後續項目所需的資金也越來越大,大家都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一下說明資料,慎重地作出決斷。
下午兩點,寧崎夾着公文包走進了教育說明會的會場,驚訝地發現來這裡湊熱鬧的人可比之前他所預計的多得多。由於會議太多場地吃緊,教育部門只能臨時徵用了港口商務區的一處空倉庫。事前也只是在大門口貼上了白紙黑字的會議名稱,簡單地佈置了桌椅。
按寧崎的估計,這個說明會能有十幾二十人來旁聽就算不錯了,畢竟時間上與其他的推廣會有些衝突。但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卻是佈置的五排長凳坐得滿滿當當不說,後面還有十多位來晚了沒佔到座位的聽衆在站着等。寧崎趕緊吩咐在這邊打雜的歸化民,去食堂再拿些椅凳過來。
寧崎環顧會場,見“瓊聯發”的股東們幾乎是悉數到場,心裡多少也有些感嘆。作爲一個還算有幾分傲骨的文人,他原本並不很贊同執委會用各種產業技術來作爲甜頭,吸引這些外來的客商將子弟送到勝利港學習,畢竟這種手段顯得太市儈了一些。但他也明白執委會作出這種決定其實也是形勢所迫,必須要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在大陸拉攏一批在民間有影響力的利益代言人,並且要儘可能讓這種利益關係穩固起來,以便爲今後的大陸攻略做好準備。
但看到眼前的情景之後,寧崎也不得不承認,執委會這招的效果的確相當不錯,如果不是針對這些商人的慾望進行了宣傳,那今天這個說明會的門庭冷清也是可以預見的景象——畢竟大家想的都是送子弟去考朝廷的科舉,沒好處誰願意千里迢迢把孩子送到這個地方來學一些奇技淫巧的東西。
“感謝各位今天到這裡來聽取我們的說明會,首先我聲明一件事,我們海漢的教育制度並不會傳授四書五經這類的傳統內容,所以各位若是有讓子弟考取科舉的打算,不妨另謀出路,也免得耽擱了孩子的前途。”寧崎坐下來之後便開宗明義,說明了教育方向。
寧崎看了看,觀衆們似乎並沒有誰打算就此離開,看來也都是做好了思想準備纔來的。寧崎乾咳了一聲接着道:“那麼在座的各位,進場的時候都領到我們發放的宣傳資料了嗎?如果還有沒領到的可以說一聲。”
所謂的宣傳資料,其實也就是類似於項目說明書一樣的內容,主要是簡單講解了海漢教育機構對外招生計劃的內容和方向。
針對外來非歸化籍人口想要主動入學的情況,教育部門制定了專門的方案,將招收的學生分爲兩類。一類是願意在學成畢業後留在穿越集團轄區或進入集團所屬單位工作的學生,另一類則是那些專門來勝利港學技術,學成之後會回到大明或其他地方就業的學生。簡單的來說,基本就是這個時代的定向生和委培生。
如果願意簽署合同,在學成畢業後按照穿越集團的分配,到相關單位工作五年的學員,將可以減免所有的學雜費用,並且可以優先延長今後的用工合約。這部分學員的學習專業可以自行選擇,但今後的就業去向就將由穿越集團來進行指定。
而富商們更爲中意的學成歸家自己創業的委培生模式,則是要一次性繳納一筆不算低的學費,中途如發生退學的狀況,多餘學費不退。並且有少數專業將不會向委培生開放招生,例如讓“福瑞豐”和福建許心素集團都極爲心癢的軍火製造專業。
整個學制分爲小學、中學以及大學各三年,入學式將接受文化測試來安排進入相應的學年段。學員只有在完成了中小學的學業之後,才能進入大學正式學習專業課。將中小學課程壓到六年時間,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的事情,不管是對內還是對外,穿越集團現在都不可能套用後世的教育制度,花十幾年的時間去慢慢培養人才。因爲現在既沒有這麼多的師資力量可用,迅速膨脹面臨用人缺口的各個單位也沒足夠的耐心等那麼長的時間。
事實上目前進入勝利港小學的學生,在讀完三年小學,完成掃盲和基本的計算能力學習之後,其中大部分就會被直接分配到工作單位就業,只有少部分較爲聰明,素質出衆的學生纔有機會進入高一級的中學學習。至於說“大學”,截止目前其實仍然還是一個紙上談兵的機構而已,因爲目前暫時還不會成批出現需要接受高等教育的學員。
富商們想要把自己的子弟送來勝利港學習海漢的秘術,如果從頭學起,那麼最短也需要在這裡學習生活九年以上。如果九年時間都還沒法將這些學員的頭腦洗成自帶乾糧黨,那寧崎差不多也可以早點辭職退休算了。說不定到了他們畢業的時候,早就成爲了思想堅定的海漢派,回到大明境內反而可以更好地向外推廣海漢的文化和價值觀——如果那時候還有大明政權存在的話。
這個學習時間雖然很長,但相比陶東來最初所聲稱的十幾年還是縮短了不少。而且已經習慣了大明科舉制度的富商們並不會覺得這種時間跨度有什麼不妥,畢竟在大明靠科舉應試考功名,也不是短時間能完成的事。從蒙學當童生到考取秀才功名,這中間就得好幾年,能在十幾歲考上秀才的都是天資出衆的人才。而再往上走的難度就逐漸加大了,很多讀書人一輩子都只能頂着個秀才名頭,能像“福瑞豐”三少爺李奈那樣考個舉人功名的少之又少,全國三年一次才取三千來人,比例跟後世清華北大也差不多了。至於再高一級的進士,錄取比例僅僅只有舉人的十分之一,那就不僅僅只是個人學識的問題了,有自知之明的人一般拿到舉人就不會再繼續浪費時間去應試了。
考個秀才,如果沒有其他出路,就只有一輩子靠着官府吃低保的命。富家子弟考個秀才功名,其實也只是好聽而已,並沒有太大的實際作用,很多有錢人家乾脆就是拿錢買的秀才功名。對於比較講究實際的商人們來說,與其拼人品去考舉人等着混進公務員系統補缺,倒不如送到勝利港來跟着海漢人學一點實用技術,這可是實打實能賺出金山銀山的好東西啊!
說明資料上按照定向和委培兩種不同的招生形式,分別列出了多個專業,並附上了簡單的說明。而富商們心中的問題,顯然要比手頭招生簡章上的內容多得多,因此在寧崎簡單地複述了一遍招生簡章之後,富商們立刻開始提出了各種問題。
“寧先生,若是送來的後輩已經通曉四書五經,是否可以跳過小學中學,直接進入這大學就讀?”
“寧先生,這定向生一分錢不收,但委培生卻要一次交齊前六年的學費,也太有失公允了吧?”
“寧先生,這委培生若是中途想轉爲定向生,學費給退嗎?”
“寧先生,若是小兒愚笨,學不完這課程又當如何是好?多學幾年可需另行繳納學費?”
面對着這種混亂局面,寧崎感覺自己恍惚間似乎又穿回到了二十一世紀,每年夏天到各地宣傳學校招生政策的時候,所面對的那些激動的家長可不就是眼前這樣的情形?
當然了,事情的本質上還是有所不同的,穿越前面對的那些急切的家長基本都是爲了子女的前途在打算,而現在這些傢伙卻只是將子女後輩當作了長線投資的工具而已。他們表現得這麼急不可待,純粹只是想弄明白怎麼做才能確保他們今後能夠收穫到最大的利益而已。
想明白了這一點,寧崎不禁對眼前這些腦滿腸肥的傢伙又多了一分厭惡,攥拳在桌上敲了敲道:“安靜安靜!請大家都安靜下來,別一起發問,這樣我一個都聽不清楚!要提問的,坐好舉手示意,我一個一個地回答,每人每次限問一題!”
寧崎這一發飆,果然會場秩序就好了很多。即便是某些人在心裡不以爲然,但想到自家子弟今後要在這位寧先生手下學習,也只能暫時先忍下來。
回答問題的環節遠比上午的項目說明會要麻煩得多,因爲海漢的教育體制並沒有什麼現成的成果可以讓這些商人們參觀,想要單純地憑藉嘴皮子功夫來讓他們對海漢教育加深瞭解並建立信心,並不是一個容易的差事。饒是寧崎一向以嘴炮了得著稱,到後來也被這幫子人吵得頭暈腦脹,差點就要叫人去讓警察來維持會場秩序了。
最後還是完成了另一個推廣會的陶東來及時趕到,幫着寧崎一起撐起了場子。而有了陶東來的出面背書,商人們的疑慮似乎也真的減少了一點。在當天下午的教育說明會結束之後,已經有二十多名商人進行了登記,準備挑選適齡兒童到勝利港來就讀。
一些實力相對較弱的商家,大多比較實際地選擇了定向生,畢竟每年一百兩起步的高額委培學費實在有些嚇人,而且如果能夠學完中小學課程進入大學學習專業課,學費還要更上一個臺階。加上學員要在本地居住幾年下來的生活費用,這也不是個小數目了。再說這定向生也不是什麼壞事,畢業後在海漢人指定單位工作五年,這不就是當實習學徒麼?各行各業還不是都這麼幹的,只不過海漢人的規矩聽起來比較特殊而已。
而實力比較雄厚的商家大多登記了好幾個專業的入學申請,這就意味着他們將要送來相應人數的學員才行。而像許心素集團的代表董煙雲,則是毫不客氣地直接包場——寧崎這邊所公佈的專業,不管是定向還是委培,每個專業都先定了兩個人的名額,看樣子是打算要組一個留學生團隊來這邊了。董煙雲匆匆忙忙地簽了意向書便離開了,因爲他還有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推廣會要趕去參加。
相比這邊的教育說明會,另一個推廣會會場的情況就要清靜多了,與會者加在一起還不到十個人。這個會場並不在港口商務區或是勝利堡,而是在田獨河入海口的東岸。
“海漢軍工”成立之後的第一場產品推廣會,就只邀請了三家代表參與——福建的許心素集團、廣州的“福瑞豐”以及北越官方考察團。到目前爲止,也只有這三方能夠直接買到穿越集團生產的各種輕重武器。
對於“福瑞豐”來說,前幾個月靠着倒賣武器到福建的好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礙於穿越集團對武器的嚴格出口管控,“福瑞豐”暫時也不會有別的銷售對象,因此他們目前的購買慾望並不是很強烈,這次與會基本就是充當看客角色。
而另外兩家買主則都處在戰爭狀態中,對軍火的需求量極大,可以說現在穿越集團產多少他們就能買多少。在看過了之前的兩棲軍演之後,兩家買主更是堅定了大批量裝備海漢武器的決心——畢竟他們現在所處的戰場上,都會有兩棲登陸或者反登陸的戰鬥發生,而海漢人充分利用熱兵器的作戰方式無疑給了他們極好的參考。如果能達到海漢民團的裝備強度,那麼擊敗對手應該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雖然軍工部門已經在研製技術含量更高的武器,不過這次的推廣會暫時還沒有太多的新品推出。穿越集團目前自身正在進行擴軍,生產的燧發槍也大多自行消化掉了,一段時期內還是將以火繩槍爲出口武器的主要項目。至於火炮,恐怕會讓興沖沖趕來的買主們失望了——由於港口防禦工事和海軍還有大量的火炮裝備需求,現在火炮車間的產能全部都用在了製作岸防炮和艦炮上,至於出口型號的陸軍炮,至少要等到五月才能開始生產。這次唯一能夠讓買主們任性一把的商品,就只有與以前出口武器相配套的可更換零件和彈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