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戰鬥開始之前,沈志祥命人將數十箱銀子搬上了城頭。這些銀子都是海漢軍攻佔滄州之後,從城中官署中搜出來的繳獲,全是制式統一的官銀,箱子上還有陸五師清點後貼上的封條。
陸五師北上去攻打順天府,這些沉重的銀箱攜帶不便,孫丙將其留在了滄州城內,移交給沈志祥保管。
按照軍規,戰爭中繳獲的財物在封存之後,應運回後方充公入庫,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動用。不過眼下滄州形勢危急,沈志祥急需拿出有份量的獎勵來刺激手下,這些銀子就正好能派上用場。
軍功雖然誘人,但那是戰後才能得到的東西,而眼下最實際的獎勵,莫過於這種現成的好處了。這些銀子都是足斤足兩的官銀,戰後拿去任何一家海漢銀行都能兌換成官鈔,其價值毋庸置疑。
危急關頭,沈志祥也顧不得軍規如何了,他只知道如果守不住滄州城,這些銀子同樣保不住。
按照今早各支部隊點卯的人數,守城部隊在兩天的激戰後,兵力已經摺損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也是已經處於十分疲乏的狀態。
將這些銀子分發給守城的將士,多少還能鼓舞一下士氣,或許能再撐個一兩天。
至於能不能撐到援軍趕來,沈志祥也沒有什麼把握,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盡力守住城池不失。
城外的明軍經過這兩天的交鋒,顯然也知道城內的海漢軍兵力有限,就快要守不住了。所以第三天開戰伊始,明軍就果斷投入了大部分的兵力,打算要一舉沖垮海漢軍的防線。
城頭上的火力已經不再像前兩天那麼密集,明軍在通過城外開闊地帶時的死傷也少了許多。
而且明軍明顯吸取了前兩天的教訓,意識到守軍是故意讓城門廢墟表現得像是防線上的弱點,引誘自己去攻。所以今天的攻勢不再以城門廢墟作爲唯一的進攻方向,而是連夜製作了更多的攻城梯,發起多點進攻。
這樣做雖然會導致進攻力量分散,但受到影響更大的卻是兵力有限的守軍。即便沈志祥將所有能參與作戰的人員都投放到戰線上,依然還是顯得捉襟見肘,城南的防線很快就變得搖搖欲墜。
雖然海漢軍全力應戰,但開戰一小時後,明軍便再度攻上了城頭,而且是三處地方先後失守。
能打仗的人基本都已經在城牆上了,沈志祥已無人可調,不得不再次率領親兵助戰。
事到臨頭,沈志祥反而愈發冷靜,他從親兵手裡接過自己的佩槍,將刺刀固定到槍身上,再次確認了自己所攜帶的子彈數量。
這把七連發步槍是當年投靠海漢之後,錢天敦送給沈氏父子的禮物之一。雖然如今海漢已經有了更爲先進的步槍,但沈志祥還是保留着這支七連發作爲自己的佩槍。
在來滄州之前,這支槍也有好些年沒在實戰中派上過用場了。上一次用這支槍殺敵立功,沈志祥記得還是在遼東戰場上擊殺了數名清軍。
作爲一個在遼東長大的明軍後裔,沈志祥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在戰場上死戰的對手居然是明軍。十來年沒率軍打仗了,這次好不容易撈個作戰任務,竟然可能就是自己的最後一戰了。
軍令如山,既然上頭沒發來撤退的命令,那滄州的守軍可以敗,但不能退。而他沈志祥作爲指揮官,更是隻能戰鬥到最後一刻。 “各位弟兄,今日若是交代在滄州,那就忠烈祠裡再會了!”
事已至此,沈志祥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也沒什麼多的話要講,簡單交代兩句便帶頭衝出。
他手下這些親兵都是原本的東江軍子弟,性命早就賣給了沈家,肯定會隨他死戰到底。
滄州城牆上的步道寬不過六尺,閃轉騰挪的空間極爲有限,只要集結兩三隊步兵形成輪轉火力,便能將明軍打得還不了手。
明軍的單兵盾牌根本防不住海漢步槍在近距離上的射擊,只能堪堪爲身後的弓箭手和火槍兵提供短時間的掩護。但兵力優勢讓他們哪怕只有一瞬的出手機會,也足以給守軍造成不少殺傷了。
只是沈志祥指揮的人馬有一多半是缺乏戰鬥經驗的民兵部隊,如果帶隊的軍官傷亡,就難以應對戰局的變化。
而沈志祥這支親兵衛隊的人數雖然不多,但畢竟是正兒八經的軍中精銳,而且使用的全部是連發步槍。衝上城牆後的齊射打得明軍立即倒下一片,迅速穩住了陣腳,讓潰退下來的守軍得以重新整隊。
這個時候明軍依然在源源不斷地涌上城頭,沈志祥大聲呼喊,讓其他人跟在自己的親兵隊後面,一齊將戰線反推回去。
步槍攢射加上手榴彈的殺傷,終於是將涌上城頭的數百明軍消滅殆盡,止住了潰敗的勢頭。
但明軍卻還是在不斷地攀上城頭,看到城下至少還有三四千明軍集結,正在不斷豎起更多的攻城梯,沈志祥已經開始感到絕望。
他的人馬已經摺損近半,照這麼打下去,就算守軍還有彈藥可用,也抵不住不斷上升的傷亡數字,防線淪陷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擋不住了,接下來就只能放棄城牆防線,往城內收縮戰線,利用街壘繼續周旋。
但城內臨時搭建的防禦工事根本比不了城牆,肯定也守不了多長時間,難道真就要以這樣的敗局結束了?
正在沈志祥猶豫要不要後撤的時候,城外遠處卻突然傳來幾聲炮響。
明軍正在大舉攻城之際,肯定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開炮轟城,沈志祥眼睛一亮,莫不是援軍到了?
果然遠處平原上出現了紅藍雙色旗,接着便是數百騎殺出,氣勢洶洶地衝嚮明軍軍陣的側翼。
“援軍到了!援軍到了!”
注意這一幕的人立刻大叫起來,如同一針強心劑打進了所有人的身體中。原本以爲必死的局面,這下總算是迎來了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