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手裡中掌握的跨時代黑科技,在軍事領域對周邊國家保持軍備方面的先進優勢,並以此來對這些國家保持軍事威懾,是海漢對外軍事策略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海漢民團在過去幾年的戰事中已經充分展示出了武器裝備和作戰方式方面的優越,現在也會通過類似這樣的機會展示一下裝備方面的升級速度,以此來告知周邊國家誰纔是這一區域武力值最高的老大。
儘管研發建造這種新式艦船的開支讓一向預算充足的海軍也不得不咬緊了牙,但不管是執委會還是軍委,都認同保持海漢武裝在軍備方面的領先地位是非常重要的長期戰略,這種優勢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助於避免爆發國際軍事衝突。比如葡萄牙、荷蘭這種在海漢手裡吃過虧的西方國家,現在就會盡可能避免與海漢發生軍事摩擦或是更嚴重的衝突。
裝備一代、研製一代、設計一代,是目前海漢在武器研發製造方面的長期策略,而這艘向外公開展示的試驗艦“威懾號”,實際上就是屬於正處於研製狀態的新式裝備。而海漢兵工的設計所裡,真正的下一代作戰艦隻也已經處於設計階段,不過真正開始建造大概也還得過幾年,等相關各方面的製造技術水平都有所發展才行。海漢兵工在設計能力方面的技術儲備肯定遠遠超出這個時代作戰所需,只是受限於目前的製造工藝,暫時還沒法以軍方可接受的成本來建造更先進的戰艦。
不過這些內情,外面的人可不知道,他們所看到的狀況是海漢軍方每年都會拿出層出不窮的新裝備,幾乎每一樣都是讓他們望塵莫及。如果說以前與海漢人剛打交道的時候還抱着偷師模仿的念頭,那如今海漢這種更新裝備的頻率簡直就令人絕望,幾年前搞到手的東西都還沒弄明白,海漢就已經又出了新一代的裝備,想要依靠仿製手段來追上海漢的換裝速度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荷蘭東印度公司總督範迪門也是在看臺上心情複雜的看客之一,他在兩天之前抵達了三亞,恰好趕上了受邀觀禮這次的新艦出海儀式,也是他真正第一次在近距離觀察到海漢的主力戰艦。他注意到了這艘新戰艦的側舷炮窗明顯要比通過情報蒐集所掌握的數目要少了許多,而海漢人會削減一艘成熟戰艦上所裝備的艦炮,顯然不會是因爲經費問題,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海漢人升級了艦炮,在火力輸出強度方面不再需要依靠艦炮數目來支撐。
火炮數目的減少意味着船上所需的作戰人員也會相應減少,戰艦在海上的續航能力或許會由此而得到提升。當然這種配置也存在顯而易見的隱患和弊端,因爲艦炮數量比以前減少,如果其中一部分艦炮在作戰中遭受到敵軍火力打擊或是出現了故障,那麼整艘船的戰鬥力都會因此而受到比較大的影響。不過範迪門認爲海漢人大概不會輕易犯下這種低級錯誤,或許會有某些特別的手段來保證火炮甲板的安全性,比如增加側舷的厚度和結構強度。但受限於見識,他也的確想不到海漢人真正的打算竟然是要在側舷外包覆一層鐵甲。
類似“威嚴級”這種噸位的戰艦,其實荷蘭人也有,不過此時都部署在歐洲戰場上跟神聖羅馬帝國陣營幹得火熱,不可能將其調遣到遠東地區。而荷蘭在遠東的船廠所能建造的武裝帆船,最大的型號也只有“威嚴級”大約三分之二的噸位,而且工期漫長,遠遠達不到海漢這樣四年六艘艦的建造速度。最要命的是這間造船廠在1632年馬打藍軍攻打巴達維亞的戰事中已經完全損毀,目前的重建進度也不太順暢,想恢復過去的造船能力可能還得一兩年的時間。在可以預見的一段時期內,東印度公司大概都不會有機會逆轉海上武裝受到海漢壓制的局面。
唯一讓範迪門感到慶幸的是,海漢人似乎並不是傳說中那樣窮兵黷武,雖然他們的武裝部隊的確擁有很高的戰鬥力,但海漢人也並不總是試圖用武力手段來解決問題。在大多數時候,他們似乎還是願意坐下來通過談判溝通來化解分歧,當然了,在矛盾無法化解的時候,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採用武力威脅,但總比一語不合就直接動手要好。
範迪門上次參與了安不納島的磋商會議之後,就決定了這次要親自出馬到三亞看看海漢治下地區的真實狀況。三亞這“南海第一港”的名號已經傳了好幾年,凡是到過當地的人無不傳頌這個神奇的港口城市,範迪門是早就有親自來看看的想法,只是過去雙方一直處於敵對狀態,考慮到個人安全問題也無法成行。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到三亞親眼見識過這裡的繁華景象之後,範迪門才意識到巴達維亞與三亞之間的確存在着難以追趕的差距。無論是港口運作還是城市基建,三亞都呈現出顯而易見的優勢,荷蘭人花費了十幾年時間開發建設的巴達維亞城,卻遠不及海漢人僅僅用了一半時間建成的三亞。
與範迪門預想的狀況有所差異的是,這裡並沒有一座被高大雄壯的城牆圍起來的大城,而是一個開放式的港口城市,有圍牆堡壘圍起來的地方,僅僅只是城市中心的勝利堡而已,看起來海漢人似乎並不擔心會有外敵攻打這裡。範迪門認爲海漢人的信心是來自於強大的武裝艦隊和看起來非常可靠的岸防工事,這兩者的武裝水準都算是他在遠東見識過的最高級別,假如巴達維亞當初能擁有這樣的防護能力,馬打藍軍大概連登陸的機會都微乎其微。
但可惜的是到目前爲止,範迪門還沒有被獲准進入海漢的軍事基地或防禦工事參觀,所以對於海漢武裝部隊的瞭解,暫時也還只能停留在臆測的層面。但他聽說即將到來的海漢開國慶典上,會有盛大的閱兵儀式,屆時倒是可以近距離觀察一下海漢軍的軍容風貌和武器裝備。
不過範迪門特意提前了半個多月來三亞,倒也不完全是爲了打探這裡的軍事情報,早前在安不納島與海漢人磋商的時候,他就提出希望能到海漢統治之下的海南島走走看看,而海漢一方也很爽快地答應下來,並邀請他在海漢開國慶典之前過來,爲他安排一次單獨的考察行程。
這種待遇在海漢的外交領域已經算是相當難得了,近幾年也就只有類似鄭柞這種身份顯赫的外國友人才會享受到這樣的安排,其他人一般頂多能在三亞轉轉就了事了。外交部門對東印度公司總督做出這種安排,多少也是有要向其炫耀一番的想法,以便讓其明確地認識到在殖民地開發方面與海漢所存在的巨大差距。
在看完“威懾號”的出海儀式之後,外交部的工作人員便來找到範迪門,安排他搭乘一艘海漢商務部下屬的帆船進行一次爲期十天的環島旅行。而陪同範迪門行程的海漢官員是執委委員之一,即將在建國慶典後出任海漢外交部部長的寧崎,這待遇標準可算是相當高了。
範迪門雖然在此之前沒見過寧崎,但對於這位海漢高官也略知一二。1631年海漢使團造訪福建漳州,十八芝派出一批刺客前往漳州城內試圖刺殺海漢師團,而當時海漢使團的主官便是寧崎。雖然那次十八芝的刺殺行動最終沒能得逞,但由此卻給十八芝和東印度公司招來了大麻煩。與使團同行的海漢武裝艦隊在當月就採取了報復行動,攻克了十八芝在福建近海海域十分重要的立足點南日島。兩個月之後,大員港派出給十八芝撐場的武裝船隊也在南日島折戟沉沙。
從那之後東印度公司在福建海域的影響力就一蹶不振,面對海漢人的步步緊逼也根本無力再還手反擊了。雖然後來雙方通過談判達成了停戰協議,但東印度公司在福建吃的這個大虧卻是隻能硬生生地吞下去了。
由於是海漢方面安排這次行程,對範迪門隨行人員的數目也做出了限制,僅允許他攜帶一名僕從。範迪門雖然不太理解海漢人的這種苛刻要求,但還是一口答應下來,畢竟這種機會實在是難能可貴,帶一個手下還是帶一隊手下,對他這個外來客並無實質性的區別。要是自己在安全方面真出了什麼問題,丟臉的可不是東印度公司,而是海漢人。
不過當範迪門被帶到專門的碼頭,見到所將乘坐的帆船時,他才明白爲何海漢人要限制人數,因爲這船實在不算大,要是他帶一隊手下和衛兵,這船大概根本就沒辦法做環島航行了。
外交部爲這次行程安排的帆船是目前已經大爲減少出動量的雙體船“飛速號”,這艘當初被北美幫從歐洲買來的二手帆船在穿越初期曾充當過很長時間的萬能運輸工具,甚至一度被作爲軍事用途的偵察船。不過在海漢擁有了自行造船的能力之後,“飛速號”和其姊妹船“閃電號”都逐漸減少了出航頻率,畢竟這兩艘船的備件太少,維護維修在這個時代會面臨一定的技術障礙,儘量少出航也可以減緩其折舊的速度。
目前也就只有一些比較重要或者對時限有要求的任務,纔會出動這兩艘船。這次範迪門造訪三亞,又有環島考察的行程,寧崎便很騷包地調了自家最高級的遊艇出來,多少也是有向荷蘭人炫耀的目的。
船上的臥室艙總共只有四個,範迪門和他的僕從被安排到最大的一間臥室,寧崎佔去了另一間,剩下的兩間臥室則是由水手們加上各種各種補給品給瓜分掉了。
相較於這個時代以髒亂差著稱的歐洲帆船,“飛速號”上的潔淨程度讓範迪門真是感到歎爲觀止。而且這艘船的船體除了部分甲板之外,根本就不是木材所造,其船體結構也讓他大感奇妙,跟慣常所知的海漢帆船在船體內外都存在着明顯的差異。
寧崎今天則是姍姍來遲,他作爲外交和民政兩個部門的主官,最近爲了開國慶典是忙得不可開交,雖然陪同範迪門的日程安排在很早就已經定下來,但直到出發時間即將到來的時候,寧崎才匆匆趕到碼頭登上“飛速號”與範迪門見面。
寧崎對安東尼·範·迪門的瞭解程度肯定大大超過對方對他的瞭解,早就已經做過了相應的功課。如果不是海漢的出現讓歷史軌跡出現了偏差,範迪門本來是要等到1636年才能登上東印度公司一把手的位置,然後在此後的數年中將葡萄牙人逐出馬六甲海峽,派兵驅逐了在臺北地區墾殖的西班牙人,並開啓了荷蘭與安南升龍府和日本德川幕府之間的貿易,讓東印度公司在遠東地區的影響力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不過這些顯赫的個人成就大概是沒辦法按照歷史上的記載那樣實現了,除了與德川幕府的貿易關係之外,其他的事情基本上都被海漢人搶在前面完成了。而範迪門所接手的東印度公司完全就是個爛攤子,也不太可能支持他去完成這些豐功偉業。不過從原本的歷史記載來看,寧崎認爲範迪門是一個能力很強的官員,在他九年的任期當中完成了許多困難的任務,如果不是因病去世,他的總督任期很有希望超出前任的彼得遜·科恩。
寧崎還專門去找施耐德取過經,畢竟施耐德在安不納島與範迪門有過長時間的磋商,對於這個人的情況有更爲清楚直觀的感受。總之事情的功課基本都已經做足了,至於說最後這個考試能夠取得多少分,就得看寧崎的臨場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