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唯夏找了個僻靜角落一個人坐着，無論在那裡，他似乎總能找到某個角落隱藏自己。他擡起視線，不遠處的現場慌亂卻井然有序。
淡淡笑意在嘴角浮起，終於是等到這一天了……
上場的衣服早就換置妥當，鬱辰的設計，夏睿婷的裁剪，果然相得益彰。段唯夏一直深深記得自己初次換上時，夏睿婷眼中流露出來的“驚豔”。
現在又加上化妝造型，段唯夏才確定，原來……
驚豔，是真實存在。
“坐在這裡做什麼？馬上就要開始了。”段唯夏神思恍惚，一點都沒有發現有人靠近，擡頭看去，卻見葉雲修穿着一件米黃色的休閒夾克，站在自己面前。
“現場……太吵了……”段唯夏喃喃道，吵得自己都沒有辦法靜下心來。
“每次都是這樣……習慣就好了……”葉雲修在他旁邊坐下，剛纔就一直找不到他人，沒有想到卻是近在咫尺，只奈自己沒有發現。
“是啊……”段唯夏忍不住輕笑，想來，他和葉雲修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服裝“秀”的現場，半年過去，他們一定都不會想到，兩人會是這樣一種相處模式……
“這個，給你……”葉雲修忽從口袋掏出什麼遞了過去。
“呃？”段唯夏接過，手心躺着的是一塊小小的巧克力……
“上場前吃點巧克力，也許就沒那麼緊張了。”葉雲修站起來，“這套衣服很適合你。”
“謝謝。”段唯夏目送他遠去，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巧克力，遲疑一下動手撕開包裝，卻發現裡面的巧克力已經有一點融化跡象，這麼冷的天，究竟要在口袋裡捂過多久纔會這樣？
***
“怎麼還沒見到唯夏啊……”夏睿婷伸着脖子，恨不得整個人趴到T臺上去。鬱辰和段唯夏的位置就在主席評審臺的後三排，按照每年慣例，這裡的位置都是留給一些重要人士，譬如官方記者，模特公司或者時裝公司的首腦。
鬱辰皺眉，卻忍不住輕笑，心裡想着，怎麼這人一點也不關心自己的設計，“你的設計是幾號？”
“喏，不就是站在那的那個。”夏睿婷看着自己的設計，心裡說不出的彆扭，爲了段唯夏設計的衣服，卻穿在了別人身上。
鬱辰凝神看去，他一直沒有見過夏睿婷的參賽作品，此時看到，卻也是一愣……
果然，是合適段唯夏的設計。
這一場是休閒裝，夏睿婷選擇了輕巧簡約的設計，卻不會顯得單薄。好在模特的氣質與段唯夏極爲相似，想必也是花了心思挑選，只是那種淡漠神情，眼神完全不帶一絲感情，讓這套設計黯然許多。
“唯夏，唯夏出來了。”夏睿婷拽着鬱辰袖口，聲音都緊張起來。
“嗯……”段唯夏一出場，鬱辰的視線就被緊緊鎖住。
臺上的人走得瀟灑，一點也看不出是第一次上臺的業餘人員。
直走，站定，轉身，造型……
一切都如行雲流水，灑脫自如，段唯夏臉上始終保持着淡淡暖意，視線也是清明堅定，完全沒有被不停閃爍的光燈影響。
鬱辰在心底苦笑，舞臺上的你，看起來是那麼接近，卻爲何又是如此疏遠？
明明觸手可及，卻似乎隔開了一個狹長的海峽，陌生而遙遠……
咫尺天涯……
“我出去透口氣。”鬱辰站起來，貓着腰走出去。夏睿婷看着黑暗中他的背影，一時間無法反應……
推開沉重大門，冷空氣立刻迎面襲來，灌了滿滿一身，鬱辰忍不住打了個激愣。
緩緩踱下臺階，鬱辰在柱子前站定。冬日夜晚，清冷蕭索。這麼冷的天，誰會有那樣的閒情雅緻出來散步閒逛。鬱辰輕輕笑了起來，微微揚起的嘴角卻帶着一絲不屑，頭頂的天空暮色隆重，月亮躲在厚重的雲層後面，時深時淺。微微移動間，月亮若隱若現，給周圍的雲層渡上一圈淺淺的月白色……
從口袋裡掏出一支菸，手掌護着火苗點燃，鬱辰深深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青灰色的煙霧瞬時瀰漫，一點一點慢慢退卻，然後又是一股揚起，前仆後繼……
南方的冬天陰溼，空氣中那股陰冷直滲入骨髓，讓人有些受不了，鬱辰看着空曠的廣場，不由的，想到三年多前……
一時間，記憶排山倒海而來，鬱辰閉上眼睛，感受眼前雜亂……
一點一滴，全是記憶的碎片，而無完整的任何一段，可鬱辰卻赫然發現，這些記憶的碎片，裡面只有一個人……
段唯夏。
鬱辰深深吐口氣，掐滅了煙。
隱隱綽綽間，時光彷佛回到了三年半之前的那個夏天，那個大一新生報道的日子……
南方的炎熱，讓鬱辰的沮喪又增添了一分，他看着前方混亂擁擠的報道處，忽然覺得全身的力氣瞬時用完，已經邁不開步子再往前任何一步。
浸溼的劉海緊緊貼在前額，鬱辰向上吹了半天也吹不動半分。鬆了鬆肩膀，鬱辰準備往遠處涼快的地方站一站，等人少一些的時候再說。
天知道，他是多麼後悔在志願上填下“服從”，被調劑到了這個專業，不是他不喜歡設計，只是設計和設計之間也是有很大差距的，他的第一志願不是“寶凌”的“服裝設計”，可就是差了那麼幾分……
卻是失之毫釐，繆之千里……
鬱辰無奈的笑了一下，不知道轉專業會不會是一件麻煩的事情，剛往後退了一步，就聽到身後“啊”的一聲。鬱辰趕緊轉身，才發現自己踩到了人。
“對不起。”鬱辰尷尬的道歉，他完全沒有注意身後站了個人。那人微微彎腰，好像被自己踩得不清，稍稍但他低着頭無法看到表情。
“沒關係。”那人終於站起身，對着自己淡淡一笑。
鬱辰卻一下愣住了，他到現在也無法清晰的形容那個笑容，很淡，卻很真實。好像夏日心間撫過的涼意，你也許無法形容那是如何的舒適，卻一定不會忘記那涼爽的感覺……
那一刻，鬱辰心裡想的是，也許這個專業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麼糟糕……
***
“鬱辰，你去哪裡了？”鬱辰一坐下來，就見夏睿婷一臉焦急，“打你手機也不聽。”
鬱辰掏出手機一看，“沒電了。”
“馬上頒獎了，好在你趕回來。”
鬱辰嘆了口氣，“傻瓜，這麼緊張做什麼，這麼多優秀的作品……”大賽的規定果然還是有道理的，設計師用人的眼光一目瞭然。
自己還算及格。鬱辰並不認爲自己給段唯夏設計的衣服是最好的。精益求精，總有道理。
舞臺上的主持已經在宣讀獲獎作品，自己真的出去了那麼久？都沒有看完段唯夏的表演。
所有的模特都站在臺上，等待獲獎的設計師上臺。
幾家歡喜，幾家愁。
唯夏呢？鬱辰的視線掃過整個舞臺，卻見他站在一個最不討巧的角落，臉上一直是那種淡定表情，隨着主持人獎項的報出而鼓掌。
“最佳裁剪－－鬱辰！”主持人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到了會場的每一個角落……
鬱辰聽着四下響起的掌聲，一下愣了……
“鬱辰！”夏睿婷看鬱辰呆滯反應，鼓掌的同時趕緊用手肘撞他。
鬱辰忽然“騰”得站起來，掌聲頓時雷動。他往臺上看去，段唯夏已經緩緩走出角落，站到了人前……
兩人的視線穿過層層空間，在空中相會，段維夏看着鬱辰，揚起嘴角，高高舉起手臂，對着他的方向揮動……
***
“鬱辰，鬱辰，你看，今天的月亮怎麼搖搖晃晃的……”
鬱辰這才領教夏睿婷精力旺盛，大賽過後還拉着他們一起吃消夜，說是提前慶祝！但她自己似乎興奮過頭，喝醉了。
“小睿！”鬱辰一把扶住夏睿婷手臂，“你喝醉了。”
“沒有。”夏睿婷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着鬱辰，“鬱辰，我沒有醉。只是今天太高興了……”
從飯館出來，他們就和段唯夏兩個方向。
“小睿……”鬱辰隱隱覺得夏睿婷有些不同，一時間卻也說不清楚……
“鬱辰，我今天真的很高興，不僅僅是因爲你得了獎，而且……”夏睿婷看着遠方，“這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努力的結果……也許……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鬱辰說不出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她。
“鬱辰，我覺得唯夏好像離我們越來越遠了，我看着站在舞臺上的他，心裡忽然好害怕……”夏睿婷忽然回過身，緊緊抓住鬱辰衣襟，“我覺得他很陌生……鬱辰，我覺得自己都快不認識他了……”
“小睿，你喝醉了……”鬱辰握住夏睿婷抓住自己衣襟的雙手。
夏睿婷搖頭，“鬱辰，我從來沒有這樣清醒過……他總有一天會去到我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當時的鬱辰，只以爲這是敏感的女兒家心事，只是，多年後的一天，卻讓他不得不想到夏睿婷這天說的話……
也許，人在冥冥之中，確實是有一種叫做“預感”的東西，只是有些人當真了，而有些人卻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