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唯夏回頭，一大片蘆葦正隨風起伏，江面微波起伏，遠處的零星燈火，遙遙傳來馬達聲。
“新年快樂！”葉雲修把手裡的袋子遞了上去。
段唯夏看着眼前的紙袋，雖然光線並不充足，但仍然清楚的看到那是一個灰色的硬皮紙袋，右下角是“FREE”字樣。
“FREE限量發行男士羊毛圍巾……”葉雲修見他沒有反應，打開紙袋，抽出裡面的東西在那人面前展開，段唯夏凝神看去，菸灰色？
應該是菸灰底色，上面的花紋是黑色的大方格子，只是不適宜的光線，讓段唯夏無法真實判斷。“現在流行送圍巾嗎……”段唯夏低聲自語，面前的人卻已經把圍巾繫上了自己頸項。
“顏色不是很配，不過，今天將就一下，保暖爲上。”
“謝謝。”段唯夏低頭看着胸前的圍巾，摸上去觸感柔軟，做工也極爲精巧，想來價格不菲。只是想到自己一貫穿衣風格，用到這條圍巾的機會估計不多……
段唯夏擡頭，眼前的人蹙着眉，目光深沉……
他一驚，緩緩退開一步，“我……”
“你跟小睿很熟嗎？”葉雲修忽然開口問道。
“她是我學妹。”
“你知道……”她曾經爲了你寫信到“馨誠”……
“呃？”
“你知道我們來江邊做什麼嗎？”葉雲修看到段唯夏露出疑惑表情，立刻轉移了話題。
“不是你說出來走走嗎……”雖然這樣的藉口有些拙劣，可段唯夏自己也搞不清楚爲何願意在這樣的寒冬跑出來與他一起在江邊吹冷風。
葉雲修神秘一笑，打開車子尾箱，提了一大包東西出來。
“煙火？”段唯夏眼前一亮，有些不可置信，自從城裡嚴禁煙火，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放過煙火了，過節的氣氛也因此清冷下來，至少小時候，賀仲平還會買了煙火與自己一起放，雖然那時的記憶依然模糊，只是那滿天光彩仍然停留在記憶深處……
那好像成了“過年”的指代，沒有煙火的新年，在段唯夏心裡已然失去意義。
“來。”葉雲修又抓住他手腕，走到前面空地。
葉雲修把煙火挨個擺好，點了根菸，深深吸了一口，用香菸點着了煙火。退開幾步，在段唯夏旁邊站定。
輕微的“嘶嘶”聲在耳邊響起，隨即捲入風中，不見蹤影，下一刻，“砰”一聲，段唯夏下意識擡頭，只見一朵巨大的橙色煙花在眼前閃爍，然後緩緩向四周散開，直至不見……
然後又是“砰”“砰”幾聲，綠色，紅色，黃色……
那一片天空瞬時染上五彩，段唯夏甚至有一瞬間的恍惚，是白晝？
葉雲修轉頭看着身邊的人，臉頰一片寧靜，只有微微張開的嘴脣和嘴角的弧度顯示了些微情緒，煙花的光彩在他臉上閃爍，五彩繽紛……
“葉先生……”段唯夏感受到注視目光，側頭看來，閃爍光澤，遮蓋了葉雲修棱角，一張臉顯得溫柔異常，段唯夏忽感尷尬，剛想開口，對方卻伸出一隻手指按放在了自己脣上，阻擋一切語言。
溫熱的觸感在脣邊遊走，段唯夏看着葉雲修，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脣邊摩擦，好像描繪的是自己的脣型……
葉雲修忽然笑了一下，移開手指，雙手握住他肩頭。
“葉……”第一個字還未吐出，就湮沒在自己口腔，段唯夏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臉龐……
段唯夏忍不住向後仰去，卻發現那人的一隻手早就放在了自己腦後，牢牢固定，而另一隻手，握在自己後腰，胸腔緊緊貼着面前的人，隔着幾層衣料，他似乎清晰感受對方心跳……
“你的初吻？”葉雲修看着面前的人大口大口呼吸，嘴角升起最佳弧度，青澀乃是預料，只是，毫無反應也是有些無趣。接吻這樣的事情，還是要勢均力敵纔有意思吧。
段唯夏聽他這樣問，壓住胸腔翻滾情緒，狠狠瞪了他一眼，說：“我要回去了。”
葉雲修看着他坐回車上，嘴角笑意不斷升溫，也走過去拉開車門，繫上安全帶，“唯夏，考慮一下吧。”
“什麼？”段唯夏忍不住轉頭看他，車廂裡，暖色系的燈光，與剛纔的清冷完全不同，身邊的男人帶着自信微笑正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
“考慮一下跟我交往吧。”
看着葉雲修似真非真之神情，段唯夏疑惑了，想到剛纔那個吻，這個男人的氣息還在自己口腔流轉。跟他交往？段唯夏微微蹙眉，這是什麼樣的情況，自己爲何心中的感覺有羞愧，有憤怒，卻獨獨沒有厭惡？
爲什麼？
***
七天年假，轉瞬即逝。
段唯夏就在短信電話的拜年中度過，只在假期末尾，夏睿婷和鬱辰來坐了一個下午。
三個人，鬥地主不行，麻將更不行，只能坐在段唯夏的書房找點雜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午後陽光，遍灑進來，帶着不可思議的溫暖，讓人昏昏欲睡。段唯夏看着坐在自己不遠處的兩個人，想到夏天，他們還在一起爲了“鑫誠”努力，那一針一線，歷歷在目，只是現在好像少了什麼……
夏睿婷依舊活潑聒噪，不知道她在其他人面前是怎樣，只是好像與她第一次見面留下的印象完全不同，那天站在臺上的她睿智而淡定，但小小身軀上散發的氣勢卻不容忽略，但眼前這個，溫和而無害，與所有小女孩一樣，喜歡零食，喜歡撒嬌，看到美麗事物想佔爲己有……
想到這裡，一抹微笑在不知不覺間浮上嘴角，擡起視線，卻正好對上鬱辰注視，段唯夏一滯，剛想微笑，卻見鬱辰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低下頭去，正巧旁邊的夏睿婷指着手裡的雜誌跟他低聲說着什麼，段唯夏心裡忽然涌起一種感覺……
有什麼不對了。
自己在這三人行的關係中漸漸淡出，成了配角，而他們去是越走越近……
“我去洗手間。”段唯夏忽感煩躁，“呼”得站起來，向外走去。
夏睿婷和鬱辰面面相覷，一臉莫名。
等他出來，卻見鬱辰和夏睿婷站在客廳，說時間不早了，要先走了。段唯夏點頭，卻是無奈一笑，日光高懸，卻說“時間不早”。
***
段唯夏按着左手臂彎的動脈，坐在一旁休息，剛剛抽血，公司安排的體檢。
“抽過血了？吃點東西。”葉雲修在一旁坐下，遞過去一個早餐袋。
“怎麼剛上班就體檢啊，不會是公司怕我們過年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染上什麼亂七八糟的毛病吧……”段唯夏打開手裡的袋子，一杯豆漿，兩個包子，而且都是素餡的。
“每年都是這樣的……”葉雲修答得心虛，雖然公司的確每年都有體檢，卻不是這個時候，當夏逸興通知他全公司體檢的時候，他也很奇怪，爲何今年要提早這麼多，夏逸興卻說，是他自己想體檢了，反正每年一次，乾脆就一起吧，但是這樣的理由在葉雲修這裡卻不成立，尤其是夏逸興說“肝功能一定要檢查”，雖然隱隱覺得有什麼事，卻絲毫沒有頭緒。
“我送你回去吧，你是最後一個。”葉雲修看段唯夏吃完，拿過他手裡的東西丟進了一旁的垃圾箱。
段唯夏站起來跟在他身後，身上是那條駝色圍巾。那日煙花過後，兩人沒有再見過面，只是葉雲修每天都會有電話或者短信，也就是短短一句問候，更多的時間是沉默。就好像現在，從醫院回家，一段不近的距離，車裡卻只是沉默。
段唯夏看着前方，被暖氣薰得昏昏欲睡，調整了一下姿勢，慢慢閉上眼睛，都怪昨天睡得太晚了……
感覺到車子走走停停，段唯夏睜開眼，卻聽到身邊的人說，“好有一段距離，在睡會吧。”意識模糊之間，段唯夏輕輕“嗯”了一聲，繼續睡去。
紅燈。
葉雲修轉頭，旁邊的人歪着腦袋睡得正熟，依舊是單薄穿着，襯衣加外套，寧可縮着脖子在寒風中等公車，也不願意多穿一點。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嗎，還是自己已經老了？
段唯夏睜開眼，卻看到葉雲修迅速轉頭，他撫了一下額頭，“到了？”
“嗯。”葉雲修專注的看着前方，低低應了一聲。
“那我走了，謝謝！”段唯夏打開走門，跨了出去，關上車門後，忽然轉身，敲了敲車窗，葉雲修搖下車窗，聽到他說，“嗯，要上來坐一會嗎？”
“不了，”葉雲修想了想說，“你們下午都休息，公司必須有人坐鎮吧。”
“嗯，”段唯夏點頭，“那你開車小心。”
“再見。”車子滑了出去，一抹輕笑在葉雲修嘴角浮起……
是欲擒故縱還是以退爲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