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力翻騰,衝擊着牆壁。鋼鐵震顫,表面出現了許多類似於燃燒般的赤紅痕跡。重力被撕扯,肉體在盔甲的包裹之下安穩地停留——然後,撞擊。
劇烈的撞擊。
地面顫抖,蒸汽從登艦魚雷外側一早預留好的散熱孔內噴涌而出,高溫逸散,伴隨着如同燃燒般的空氣,卡里爾從中緩緩走出。
這是他第一次和夜刃們一同進行跳幫,說實在的,倒也沒什麼值得紀念的。這種日子以後有得是,卡里爾幾乎都能看見他未來的生活了。
批改公文和殺戮這兩件事本質上都是一樣的,無非都只是重複勞作和對人的摧殘罷了。他安穩地步入走廊,斗篷的下襬在燃燒的地面上拖行而過。
人類的鮮血被它貪婪地舔舐了個乾淨,獸人的則動都沒動。卡里爾瞥了它一眼,略作警告後,也就不再管了。
這具盔甲的本質已經被他影響到了,一些不太適合被人類認知到的改變也在它身上緩慢地顯露了出來。他穿過走過狹窄且遍佈彈孔的走廊,抵達了第一連的登艦魚雷命中的地方。
一片燃燒着的甲板。
在這裡,血腥的戰鬥已經開始了。
範克里夫並不在,爲首的人是他的副官莫萊茨。西亞尼也在,只是你很難看見他到底在哪。徒手搏鬥冠軍在一片綠油油的獸人堆中揮舞着動力爪大肆殺戮着。
卡里爾悄無聲息地站在門邊,凝視着這一切,並不打算插手其中。
他掃視着戰場,在心中默默地評價着這片戰場中夜刃們的表現。有些人衝得太前了,有些人則戰鬥起來像個動物似的野蠻。
那人會揮劍砍開傷口,再用手指硬生生地將傷口扯爛。這種戰鬥的方式顯而易見的不實用,對待人類敵人或許效果拔羣,但他們正在面對的敵人是獸人。
而且,還不是一羣簡單的獸人。
卡里爾眯起眼睛,骸骨之面空蕩的眼眶毫無變化,細節卻已盡收眼底。
他發現,這羣獸人雖然裝備粗劣,護甲看上去也就是簡單焊接後的鋼板,卻有種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詭異戰鬥素養。
夜刃們的戰術是將它們圍在中間,一點點地絞殺,而這羣獸人居然在戰術開始執行的第三分鐘就開始背靠背,彼此掩護了起來。
戰圈簡陋,打法甚至也更接近於一種天生的野蠻但就是很有效果。
而且它們並不吵,說真的,它們一點也不吵。沒有大吼大叫,沒有同伴倒下後不安的嘶鳴——而這和夜幕號上資料中所提到的‘愚蠢與野蠻’根本不搭邊。
最關鍵的一點在於.
卡里爾微微歪頭,躲開了一連串朝他射來的子彈。一隻獸人在戰陣中怒視着他,醜陋且獠牙密佈的嘴大張着,正在衝他獰笑。
好吧。還很敏銳。
骷髏低下頭,似乎嘆息了一聲。他背後的斗篷人立而起,影子興奮地飛速射出,一把抓住了那隻獸人的右手與左腿。它甚至還沒來得及變化表情,便在下一秒被斗篷硬生生地扯成了兩半,並甩向了空中。
血雨從天而降,不知是憤怒還是震驚的呼嚎聲立刻響起。如雨點般密集的槍火立刻朝着卡里爾原先所在的地方灌注,但他已經不在那裡了。
副官莫萊茨則開始怒吼,夜刃們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爆彈槍化作火雨,狠狠地懲罰了它們這片刻的分神。戰圈被撕碎,身穿午夜色盔甲的殘忍者們立刻魚貫而入。
兩分鐘後,戰鬥結束。
“一片甲板就有兩百多隻.”卡里爾靠在牆邊,低聲開口。“還真是驚人的數量。”
“教官。”莫萊茨走近他,盔甲上滿是臭烘烘的鮮血。“這些獸人和我們過去遇到的不太一樣。”
“是嗎?”
“是的。它們過去絕對不會擁有這樣的冷靜和敏銳,這羣異形一向是莽撞的瘋子,不分任何場合都是這樣。它們總是亂作一團,有不少甚至還沒接敵就會被它們自己踩死它們的戰術只有一條,就是衝鋒,集羣式的衝鋒。”
“我對獸人沒什麼瞭解,僅有的那些隻言片語則全都來自於書籍。就目前看來,書籍恐怕沒什麼用——所以,你有什麼好建議,莫萊茨?”
“我認爲我們最好還是先和連長匯合。”第一連的副官沉穩地回答。“這艘征服級巡洋艦已經有半邊都被獸人掌握了,連長他們想必正在陷入苦戰。”
“看來分散進攻果然還是太冒險了.”卡里爾搖搖頭。“就按你說的做吧,另外,歐格斯中士,別再用左手扯獸人的喉嚨了,你不如直接將它們斬首。”
被點到名字的夜刃沉默地點了點頭,半響之後才予以回答:“以前留下的習慣很難改。”
“視情況而用吧.” 卡里爾留下這句話,便再度當着他們的面沉入黑暗之中。十幾秒後,西亞尼的聲音在通訊頻道內響了起來:“你們覺不覺得教官最近越來越隨意了?”
“你指什麼?”副官嚴肅地問。“把嘴閉上,西亞尼。”
“副官很了不起嗎?”
“如果你想將三個月的禁令變成四個月的話,那麼,我不介意你接着說下去。”
頻道內重歸寂靜。
——
範克里夫沉穩地用雙手按住了一個獸人的頭,他做起這件事來很小心,但也顯得很得心應手。
那東西衝他吼叫着,口水噴涌而出,掛在一連長的目鏡上黏糊糊地流了下來,而範克里夫居然沒有動怒。
他動作迅速地將大拇指插入了獸人的眼眶之內,兩三下便挖出了眼睛,然後,他握緊拳頭,開始痛毆這隻異形的眼眶。
拳頭很快就將骨頭打碎了,範克里夫毫不費力地在這之後伸手進入,掏出了獸人的腦袋。
軟膩的觸感被金屬阻隔,但熱氣與重量沒有。它們正順着他手指的縫隙從下滑落。範克里夫終於表現出了一點嫌惡,他甩甩手,將腦組織扔下了。它摔在地板上,發出了一聲輕響。
戰鬥結束,但他並沒有迎來休息。他彎下腰,撿起自己此前掉落在地的爆彈槍,轉過身,開始對走廊那頭連連開火。
他打的很準,那幾個試圖偷襲他的雜碎立刻被打碎了腦袋,或命中了軀幹。
腥臭的血液飛濺而出,灑落滿地。順着粗糙的金屬表面向縫隙之中滲透而去。範克里夫不知道它們會去哪,但他也不在乎。
自‘醒來’後,他的心緒就越來越容易進入這種高速運轉之中,萬事萬物都放慢了腳步,只等他伸手去觸摸,去感觸。這是好事嗎?一連長不知道,但是,還是那句話。
他不怎麼在乎。
幾個連結符文在他的視網膜上閃爍着——這艘征服級巡洋艦由第一大連負責,而他們並未選擇全都在一處進行戰鬥。
一方在船尾,一方在船頭,範克里夫則帶着另外一部分精銳從中延展,向兩方而去。他們分散着,幹起了老本行。
黑暗中的單獨狩獵是每一個午夜之刃近乎本能般的技藝,他們還沒改名的時候就已經習慣這種戰術了,現在自然只會更加精進。只是,範克里夫自己也沒想到,居然會如此得心應手。
他不禁開始思考。過去,在改造手術完成的時候,他基因中的恐懼就被剔除了。這種生理反應不再能夠影響到他,而現在,他在戰鬥中甚至連最基本的興奮都不會有。
腎上腺素雖然依舊在燃燒,但卻變成了一種近似於主動注射的藥劑般的東西,他可以自如地控制它.
換句話說,他可以控制自己,讓自己的力量在某些需要的時刻爆發出來。
一連長微微嘆息了一聲,不由得開始思考自己現在到底還算不算血統純正,並順手將爆彈槍掛回了腰間的武裝帶上。他的聽力很好,走廊那頭傳來的屍體落地聲對他而言非常清晰。
若是以往,他會過去確認它們是否真的全都死了,但現在不必。獵殺戰術講究的是效率,殺死與重傷相比,後者有時反倒更有用一些。
他朝前奔跑,再度進入黑暗,鏈鋸劍已經握在了手中。小拇指率先合攏,依次而上,最後纔是食指。
它名爲‘暗夜’,高哥特語在護手上閃閃發光,尚未染血。依照着目鏡上顯示的連結符文,範克里夫很快便在沒有照明的走廊內找到了他的兄弟,以及他們的教官,卡里爾·洛哈爾斯。
“啊,你來了,範克里夫。”骷髏對他輕輕頷首。“我還在想你會殺到什麼時候。”
“您在觀看我的戰鬥嗎?”
“我基本上把每個人的戰鬥都看了一遍。”骷髏說。“你知道的,在黑暗中行走很方便。”
“.您不覺得有些太方便了嗎?”範克里夫收回鏈鋸劍,聲音變得有些古怪。“好歹您過去還會做一些表面功夫。”
“現在不必了。”骷髏愉快地笑了起來,聲音被扭曲,近似冷笑。“有這個閒工夫,我不如多批改幾張公文莫萊茨和你通訊過了嗎?”
“他說過了。”範克里夫點點頭。“匯合,我明白。”
“那麼——”骷髏轉過頭,看向了走廊黑暗的另一端。“——我就先去找一找這艘船的船長吧。”
還有一更。
一句話,別買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