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離憂笑了一下,再次將她圈在懷裡,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很是愜意地閉上眼睛。
沈瑟兒心裡雖然不太舒服,卻還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任由馬兒將他們馱向遠方。
天色漸漸亮起來的時候,她發現,他們終於走出了不毛之地,望着眼前的平坦道路,她知道他們距離城鎮不遠了。
而此時,夜離憂的下巴依舊抵在她的肩膀上。
她側頭看了他一眼,雖然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但他的睡容卻安靜地像個孩子,只是那皺起的眉頭,讓人忍不住心疼。
沈瑟兒加快了速度,在繞過一個彎道後,呈現在眼前的便是一座城鎮。
沈瑟兒一顆心終於鬆了下來,“夜離憂,我們到了。”聲色裡,難掩喜悅之情。
一個夜晚的奔波,使得她勞累不已,且在勞累的同時,亦在擔心夜離憂的傷勢。
在後來,他一直沉睡在她的肩膀上,她才知道他的傷勢一點都沒有好轉,只是這一路上他都在硬撐着。
但是,話音落下夜離憂卻沒有迴應她。
“夜離憂?”她動了動身子,又喊了一聲。
不曾料想,夜離憂的身子竟猛然往地上跌去。
沈瑟兒被嚇住了,他的身體砸在地面上,濺起塵土飛揚,她快速地從馬背上跳下來,觸目皆是驚心的鮮血。
滿滿的一路,都是鮮血,從馬腿上滴落下來。
她拍拍他的臉,他的眉頭依舊皺得死緊,卻沒有醒來的跡象。
不多時,便有人圍攏了過來,對着他們指指點點的。
叫不醒他的沈瑟兒只好將求救目光投向圍觀的人們,“你們可不可以幫幫我?幫我把他帶到醫館去?”
好在一名壯漢從人羣中走來,向她伸出援手,沈瑟兒感激得不知所以。
當大夫揭開夜離憂的衣裳時,沈瑟兒纔看清他背上的傷口,竟然已經腐爛了,血水與膿水混合在一起,相當的觸目驚心。
大夫先是清洗了傷口後,才上了藥,其間夜離憂都處於深度昏迷當中。
看見他的傷口時,大夫也忍不住嘆了口氣,行醫多年,他還真是很少遇到這樣的傷勢。
“大夫,他怎麼樣了?”沈瑟兒見大夫上好了藥後問道。
大夫捋了一把鬍鬚,嘆息道:“不僅失血過多,且傷口已經潰爛了,想要癒合,得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
“那他沒有生命危險吧?”
“暫時沒有!”
“什麼叫暫時沒有?”
“他的傷口發炎了,也許會引起重度感染,雖然我已經上了藥,但是難保傷口不會惡化。”大夫道:“到時候就看他的造化了!”
“你不是都已經清洗傷口了嗎?傷口怎麼還可能惡化?”沈瑟兒激動地道。
“……病體已經入侵他的傷口了,就算對傷口做了清洗,那也不過是表面的而已!”
“那你爲什麼不深入清洗!”沈瑟兒顯然忘記了,在這古代,醫術根本沒有現代發達。
“……我也想,但是我暫時沒有那個能力。”大夫被她問得有些不高興了,“姑娘若是嫌棄我的醫術,大可把這位公子送到別的地方去醫治!”
“你!”沈瑟兒怒及,“誰不知道這鎮上只有你一位大夫?若是有其他大夫,我會把他送到這裡來嗎?”
“姑娘,你這樣說也太不講理了吧?”大夫被氣得臉色發白,“我已經盡我最大的能力去救了,你若是嫌棄,便到別的地方去!”
“……”沈瑟兒努努嘴,正想反駁回去,卻聽到了不遠處傳來虛弱的呼喚。
她內心一震,下意識地看向夜離憂,此時的他竟微微睜開了眼睛,嘴脣蠕動着,不知道在說什麼。
她將耳朵附到他的脣邊,聽他說道:“你可以不相信大夫的醫術,但是你不能不相信我,我能活下去的,嗯?”
湊!
如果他現在不是重傷在身,沈瑟兒真想一拳砸在他的胸口上。
“你要是活不下去,我就要了你的命,聽見沒有?”沈瑟兒惡狠狠地威脅。
夜離憂嘴角揚了揚,又昏睡了過去。
沒有醫藥費和住宿費,沈瑟兒就從夜離憂頭上拔下了那根玉簪拿去當了。
讓她不得不讚嘆的是,皇家的東西就是值錢,隨便從他身上搜刮一點東西出來,幾乎都是價值連城,這讓沈瑟兒的心情微微好了一些!
由於夜離憂的傷勢太重,不便於移動,所以沈瑟兒給了大夫雙倍的醫藥費,讓夜離憂暫時住在醫館裡。
好在那大夫也不和沈瑟兒計較,便應允下來了。
一整個夜晚,她都守在夜離憂的牀前,直到第二天到來,她才趴在他的牀邊沉睡下去。
於是,醒來的夜離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她凌亂的長髮隨意地披散着,嫩黃色的紗裙上染了斑斑血跡,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樣的她,他忽然生出一種想要永生永世保護她的感覺。
他艱難地擡起手來,放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瑟兒?”他艱難且虛弱地喊道。
以他對自己身體的認知,他知道她必定是找大夫給自己看過了。
沈瑟兒睡得迷迷糊糊的,因爲夜離憂受傷,所以她也不敢熟睡,聽到叫聲,她像受了驚嚇一般,猝然擡起頭來。
夜離憂的手無力地從她腦袋上滑落下來,無奈地看着她。
“哦……你醒了?”沈瑟兒後知後覺,在說完之後,一雙狐狸眼才剎那雪亮起來,尖叫道:“夜離憂,你醒了?我以爲你醒不來了呢,你不知道我昨天擔心死了!”
一不小心,她就把心底最深處的秘密給泄漏了出來。
“咳咳……”夜離憂輕咳一聲,身子還是很難受,“水。”
沈瑟兒聞言,立馬去給他倒了一杯水,將他扶起來,給他喂下。
奈何,剛喝完水,他便道:“我想離開這裡。”
“哈?”沈瑟兒以爲自己聽錯了,“你不想要命了?長途奔波,只會讓你的傷口更加嚴重,你以爲從鬼門關走一趟,那麼容易?”
“瑟兒,你要知道,國不可一日……”
他話未說完,便被她從中打斷,“總之我不管,你的命是我救的,沒有我的應允,你哪裡也不能去!”說完,她將腦袋扭到一邊,一副決定不可更改的樣子。
夜離憂抿脣沉默着,不說話。
恰好此時,大夫從門外走了進來。
“這位公子醒了?可還覺得哪裡不舒服?”他恭敬地走到牀邊,拉過夜離憂的手,給他把起脈來。
不多時,他煞是欣慰地捋了捋鬍鬚,“脈象倒是平穩了,只是身體還虛弱得很,只要稍加休息,便能很快恢復起來的。”
頓了一下,續道:“還有,公子背上的藥需要更換了!”
話音才落,雜役便把藥膏端了進來。
夜離憂微微蹙眉,難道昨天自己的後背被看見了?
“過來幫這位公子翻身。”大夫說道。
眼見着那名雜役向自己走來,夜離憂的眉頭簡直皺成了一團。
“讓她來就可以了。”他指了指沈瑟兒,“她是我的女人,我知道她可以的,你們先下去!”
他將帝王該有的霸氣表現得淋漓盡致,容不得對方不敢不答應。大夫詫異地看看夜離憂,又看看沈瑟兒,一副我明白的樣子,退出了房間!
大夫和雜役才走,沈瑟兒便橢着一張臉,說道:“我明明不擅長啊,這樣只會讓你更疼!我還是去把大夫喊來吧!”
說完,她就打算奪門而出。
總有那麼些時刻,她害怕和夜離憂獨處一室,更何況還是……看他的裸背!
這會讓她的心跳得好像不是自己的,而她又清楚地知道,他不可能只有自己一個女人,這種境況使得她恨透了自己!
“過來!”夜離憂冰冷的聲音夾雜着無可撼動的威懾力,震住了沈瑟兒離開的腳步。
“我真的不會啊……”
“你見過我的背,沈瑟兒,那裡有太多的傷疤,我不想給太多的人看到……”他悠悠地開口,卻不是看向她……
對付女人,柔情總比強硬來得有效很多。
沈瑟兒聞言,心中的柔軟被對方一戳即中,她很沒骨氣地走到他的身邊,顫巍巍伸手,幫他翻了個身,拿起放在一邊的膏藥。
“要是痛的話,你就說出來!”她如是說道。
夜離憂“嗯”了一聲之後,再沒做聲。
她先用熱水幫洗過之前的膏藥,再將膏藥塗抹在他的傷口上。
她想象不到,那箭射進他的身體裡時,會是怎樣的疼痛。可是,看着這兩個傷口,她卻又像是切身體會了一樣。
每碰到他的後背的一次,他的身體便顫一次,但是到最後,沈瑟兒都沒有聽到他的***聲,哪怕一聲都沒有。
上藥過後,不是夜離憂像是死了一次,而是沈瑟兒像是死了一次。
幫他翻過身,使得他重新躺下來之後,沈瑟兒這才坐在他的牀邊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夜離憂的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此時此刻他也沒有過多的力氣說話,只是安靜地躺着,雙眸緊緊地閉着。
沈瑟兒看着他痛苦的表情,道:“很痛苦嗎?先睡睡吧?”
對方沒反應。
“這樣好了,我給你唱首安眠曲,你便乖乖去睡吧!”
夜離憂的臉色這才緩了緩。
沈瑟兒又道:“江山萬里,不及活得恣意瀟灑,你既然身在宮門外,爲何不好好體驗外間的生活,一定要把自己困在高牆紅瓦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