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燕七七擡頭舉手指着二樓檐下的大匾念道:“得月樓,這名字倒是起的不錯,就是檔次還稍微次了那麼一點兒,你家墨少爺點得這兩樣可都與這‘月’字有關,可是你們這裡竟然沒有,這也未免太過……”她一邊說一邊搖頭,臉上漸漸暈起一抹不屑的神色。
小二臉上有些紅,可是心裡又分外的不服氣,“墨少爺您先別急,要不您先隨着小的進去,至於您的要求,小的這就去請大掌櫃的前來好不好?”
哼,這位墨少爺看着年紀不大,卻是滿面的傲氣,也不知道他這個人是真有些本事,還是專門前來找麻煩的剌頭。
不過大掌櫃的曾經說過,凡是到他們這得月樓來的,均是得月樓的客人,對於客人提出的要求,不管多麼的無理,都得想盡辦法儘量去滿足他們。
更何況,眼前這個姓墨的,也不過就是想要點些點心茶水而已,雖然他給的名字花裡胡哨的讓人疑惑,可是這得月樓裡也不乏才華橫溢之輩,就拿他們大掌櫃來說,只要他一出馬,只怕就一定能夠讓這小子心服口服!
“要不,您先進來等等。”乾淨秀氣的小二彎着腰,伸着手,看着一臉的謙卑,卻根本就不容燕七七去想那麼多,一探頭就朝裡面唱到,“二樓雅間一位!”
嘿,這位倒是一位伶俐的小廝。得,看在他這股子聰明伶俐的勁頭上,燕七七就給他一份面子,先進去等等,看等會兒他們的大掌櫃能夠給自己一個什麼樣的說法。
燕七七雙手揹負身後,一臉的傲氣,“墨少爺我千里迢迢來到這京城得月樓裡尋明月,卻不想剛一到這裡,便尋得一抹黑呀!”
說罷搖頭,氣得那乾淨秀氣的小二恨不得回頭抽他兩耳巴子,可是他卻是一個受過正規培訓的,持有上崗證的小二,這種事情自然是隻能想想,卻是不敢做出來的。
“墨少爺,您看您今兒個來這麼早,正好咱們這裡還有上好的雅間空着,小的把它留給給您用,您且先在這裡坐着,小的這就去請大掌櫃的怎麼樣?”
“嗯,去吧。”燕七七擡目四下望了幾眼,這雅間倒是不錯,雖然不及皇宮,比起她之前住的天牢卻也叫個天上人間了。
小二請她坐下,然後又給她滿上一杯清茶,這才緩緩後退兩步,走到門口把門輕輕一帶,燕七七耳邊只聽到一聲“吧嗒”然後那小二便撒丫子跑了起來。
燕七七搖搖頭,然後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細細喝了一口,突然挑脣笑了起來。
片刻之後,她手上的茶水還不曾喝完,便聽到外面傳來大喘氣的聲音,“大掌櫃的,那人就在這間雅間裡,小的我已經穩住他了,他竟然說咱們這酒樓一點兒都不上檔次,大掌櫃這一次一定要給他一點兒顏色瞧瞧纔是。”
“瞧你這點出息,還不快點兒給我起開!”一個聽上去十分年輕卻又絲毫不客氣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你,過去把門給我打開,讓你家大掌櫃的去會會今天來這裡的這位貴客!”
隨着一聲唯唯諾諾的應答,門嗒的一聲便讓人給打開了。
迎面走來一個個頭高大的漢子,只不過,那漢子的模樣一落在燕七七的眼睛裡,便使她在心頭暗自笑了起來。
來人竟然和燕七七一樣,是一個女漢子。
就算他個頭高大,身上又穿着一襲天青色男人的衣服,還和燕七七一樣貼上了鬍子,可是坐着的燕七七卻一眼就看到了她修長的脖子。
她的脖子很長,梗直梗直的,透着一股子陽剛的味道,卻少了男人所應有的喉結。
所以,他還是一個女漢子。
來人步伐如風,燕七七這邊纔剛擡起頭與她目光對上,那邊的女漢子便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伸出一條長腿,女漢子勾來一張雕花椅然後將那隻腳踏了上去,“閣下就是外地來的那位墨少爺?”
燕七七拿眼將女漢子又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個遍,這才緩緩放下手上的茶杯,對她挑脣笑道:“在下墨雲飛,在家行七,所以也稱墨七少爺!”
女漢子沒想到她都這麼出場了,這傢伙居然還能如此淡定,難不成自己做的還不夠?
於是回頭看了一眼,可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妥的,跟在她身後那羣夥計和以前一樣,一個個都站得筆直的,看上去很有氣勢嘛。
“你就是這得月樓的大掌櫃?”燕七七突然開口。
女漢子回過頭來,換上一臉故作的獰笑,“怎麼着?我看着不像嗎?你小子是不是又打算找藉口,故意到我這得月樓裡來找岔呢?”
燕七七搖頭而笑,“墨七方纔聽小二哥那意思,還以爲大掌櫃的會是這京中難得的奇人異士,卻不想您所秉承的待客之道,竟然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哼!”女漢子不屑,“老子這得月樓的確是名聲在外,就正如老子自己的名號一樣,不過,那些所謂的好名聲卻也是對人的,似是你這種江湖屑小,老子所秉承的待客之道自然得順勢而變。”
燕七七挑眉,“就因爲本少爺點了兩道你家做不出來的點心茶水,你就打算對本少爺動粗了?”
女漢子聞言卻是一愣,“什麼個意思?這天下間還有我得月樓裡做不出的點心茶水?”然後突然回頭,“張纖你過來!”
之前的小二低頭上前,女漢子一眼剜將過去,“他到底點了什麼東西?你方纔是不是沒有告訴我?”
張纖一下紅了臉,卻只得回道:“回大掌櫃的,這位墨少爺方纔說要小的給他上兩籠月色瑩色水晶包,還有一壺皎月幽香淡花茶。”
女漢子聞言居然愣了一下,然後突然明瞭,“不過兩籠包子和一壺花茶而已,這點兒東西還能夠難倒咱們不成?”
張纖擡頭,“可是大掌櫃的,他要的是……”
“你閉嘴,去叫老曹頭過來!”女漢子一揮手,張纖便轉頭跑了起來。
一會兒,張纖回來,身後跟了一個胖廚子,“大掌櫃,您找我。”
女漢子朝着燕七七一努嘴,“這位墨少爺要來兩籠月色瑩然水晶包,還有一壺皎月幽香淡花茶,你會做不?”
曹大廚臉上也開始犯起了迷糊,“掌櫃的,咱們得月樓裡出了名的點心是玫瑰糕,桂花糕,青風玉露糕……還有早上,咱們提供的可是杏仁露,蓮子羹,血燕冰花膏,至於包子,那東西本就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還有茶水,誰家一大早起來喝那麼多茶啊?”
“噗嗤……”燕七七實在是受不了的,“得了,我說大掌櫃的,你這得月樓啊,還是趁早關門得了!”
女漢子此時也紅了一張臉,“我平時是怎麼跟你們說的,客人的要求要儘量去滿足,可是你看看你們,一個個除了會丟我的臉之外,還會幹什麼?”
胖廚子嘴角抽了一下,“掌櫃的您以前不就是這麼說的嘛,咱們得月樓,就得有自己的特色,不要隨便什麼人都能夠到這裡來指手畫腳。”
“就是。”小二張纖也低聲嘀咕道:“他也不看看,咱們得月樓在這京裡可是已經有了上百年的歷史了,這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到這裡不點百年的招牌,居然吃什麼包子,果然是偏遠地區來的土包子麼……”
“小二哥”燕七七突然笑着叫了張纖一聲,“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呢?幹嘛不大點兒聲?”
張纖無懼擡頭,“我……唔……”方一開口,便看到一道白影撲面而來,然後他剛張開的嘴巴就合不起來了。兩排牙齒之間又光又硬,嘴裡愣上讓燕七七給扔進去一隻細白瓷杯子。
張纖一下子急得眼淚汪汪的,“唔唔唔……嘔……”杯子幾乎要頂到喉嚨管了,他看着女漢子大掌櫃,眼睛裡露出一抹痛苦的神情。
燕七七一臉的淺笑,“你家墨少爺走遍天下,還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是土包子,這個,就算是對你口無遮擋的一個教訓,下一次若再讓我聽到你亂說話,本少爺會讓你直接把杯子當包子給吃下去!”
女漢子似是沒想到,這位墨少爺居然還真有兩下子,不過當着她的面動她的人,卻讓她的心裡十分的不爽。
“死張纖,你給我過來!還不快點給墨少爺道歉!”伸出手來,她一把拍上張纖的脖子,隨着她的動作,張纖身子向前一傾,哇的一聲,口中的杯子瞬間便疾射出去。
燕七七眸中光華一閃,眼底帶笑,“大掌櫃的不必客氣,本少爺年紀輕輕,可當不起別人的跪拜。”
說着,她一起身,驀地轉到大掌櫃身側然後將她一推,那大掌櫃居然被她押着坐上了她之前的位置,而此時,那隻杯子才方到大掌櫃的身前。
大掌臉色一沉,就要擰身而起,卻不料燕七七在她身後突然伸手,一把抓起杯子,往後帶的時候還是不小心撞上了大掌櫃的胸口,而好巧不巧的是,那隻細白的瓷杯此時正好倒扣在大掌櫃的左胸之上。
大掌櫃臉色騰的一下就紅了,驀然轉身,一掌摑上燕七七的臉頰,卻不想竟然摑了一個空,“登徒浪子!”
燕七七此時已經轉開了身形,擡眼看一下自己方纔的傑作,那隻杯子在她內力的作用之下,此時還牢牢地吸在大掌櫃的胸前。
她嘴角輕抿,一臉的似笑非笑,“大掌櫃這就不對了,本少爺只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而已,怎麼就成了登徒浪子了呢?再者說了,本少爺對男人也不感興趣,你如今這樣一臉委屈的樣子,莫非你還是一個女人不成?”
“你!”大掌櫃的正要發怒,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似的,竟然瞬間就平息了怒氣,衝着燕七七笑了起來,“墨少爺原本就是咱這得月樓的客人,這一次也算是咱們這些人失理了,這件事情不如就到此爲止吧。”
說着,她伸手緩緩將胸上杯子扣了下來,然後輕輕往燕七七面前的桌子上一放,笑着對燕七七道:“對了墨少,之前我聽你說那個水晶包和淡花茶,似乎不是尋常百姓所食之物,卻不知道您能否告知一下這兩樣東西的做法,也好讓咱們這得月樓裡拓展一下招牌?”
燕七七見她如此,也眯着眼睛衝她笑了起來,“大掌櫃的早這樣不就得了嘛!實話告訴你吧,本少爺行遍天下,卻唯有這東洛上京最對本少爺的脾氣,可惜本少爺除了一張會吃的嘴之外,又身無長物,想要在這裡立足,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聽聞你這得月樓是東洛第一樓,所以纔想着到你這裡啊哈……”
大掌櫃的眉頭一皺,“鬧了這半天,原來只是一場烏龍啊。墨少爺您也是,這話幹嘛不早說嘛,要知道咱們這得月樓裡,最需要的就是人才了,就比如您,能夠吃遍天下,那也是一種福氣啊。您不是要找活幹麼?不如就先這樣子吧,從今以後,你就跟着本掌櫃混好了,別的不說,你留在這裡之後,本掌櫃的保你吃香喝辣,還有工錢給你,你看怎麼樣?”
燕七七笑,“大掌櫃的不是要讓墨七在這裡做小二吧?”
大掌櫃的卻在她面前一抱胸,笑道:“小二?”然後又將她上下打量一遍,“你還是免了吧,不過如果我看你這人言談倒是十分不俗,身手也好的緊,不如你在咱這得月樓裡做一個廚房管事如何?以後要是再遇到像你這樣子的客人話,本掌櫃的就把一切交給你如何?”
燕七七伸手摸摸下巴,“廚房管事麼?倒也可以考慮一下,只不過,大掌櫃確定我的話能被大家接受麼?”
大掌櫃臉上閃過一抹得意的笑,“這個,就得看你的真本事了。”
燕七七臉上一汗,“得了,曹師傅,您不如先按照我這個方子,先給我準備兩籠包子如何?”
曹師傅有些不願理她,卻架不住大掌櫃的臉色,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燕七七要來紙筆,寫下一張菜譜,曹師傅一看眼睛都直了,然後擡頭又看了燕七七一眼,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轉身就離開了雅間。
半晌,曹大廚親自捧着一隻托盤顫顫巍巍走了進來,當時燕七七正在和大掌櫃的吹牛,講一些她從來不曾聽過的奇聞趣事。
大掌櫃平時也自認爲自己是見多識廣了,可是一聽了燕七七那些天馬行空的故事,竟然一下子就忘記了先前的不愉快。此時真恨不得整個人都趴在她的身上,可是又顧及男女有別,只得趨在她的面前,一臉的崇拜神情。
“咦?怎麼這麼香啊?”正在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股香噴噴的氣息。
大掌櫃一回頭,看到曹大廚一臉獻媚的神色,“大掌櫃,墨少爺,成了……”
大掌櫃衝着曹大廚努努嘴,“端上來看看。”
曹大廚小心翼翼走上前來,把手上的蒸籠往桌子上一放,然後揭開籠蓋——
“哇!漂亮!”
大掌櫃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這個就是水晶包麼?倒是真有些月色瑩然的意思。墨七,你丫都在哪兒學來的這些東西?這要是放在咱們得月樓裡,只怕生意又要上一層樓了。”
曹大廚很是意外大掌櫃和墨少關係一下子就變得這麼好了,可是這也沒關係,因爲他此時看着燕七七的眼神兒也跟看着偶像一樣,“墨、墨管事,您嘗一下,這味道,還行麼?”
燕七七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水晶包,雖然不及她以前在香港老鳳祥樓吃的那麼經典,可是放在這種古老的年代,也算是很頂級的東西了。
拿起曹大廚雙手奉上的筷子,燕七七夾起一個,卻先送到了大掌櫃的嘴邊,“子言,你先來一口嚐嚐?”聊了這一會兒,她也算知道了大掌櫃的名字,據說她叫朱子言,不過她的真名其實叫朱紫語,這是燕七七後面才知道的。
大掌櫃看着墨七送到嘴邊的水晶包,一張頗有些中性美的臉上竟然又泛起了一抹紅色,可也不知道爲什麼,原本想要躲開的她此時竟然情不自禁地張開了嘴。
“啊——”燕七七動作又快又溫柔,大掌櫃只覺滿口香濃,說不出的美味由口直入心頭。
“好吃不?”曹大廚神色十分緊張。
“嗯嗯嗯!”大掌櫃連連點起了頭,“雲飛,要不你也別做廚房管事了,直接在咱們這兒做個二掌櫃的好不好?”
大掌櫃臉兒紅紅的,“我先把話說好,等你做了二掌櫃的,就真成了這得月樓的人了,以後可別想着再到別的地方去才行。”
燕七七看着朱子言此時的表情,心裡真的很吃驚有沒有?
不就是一籠包子麼?她竟然這麼輕易就成了京城第一樓的二掌櫃的?
這麼踏破鐵腳無覓處的好事哪兒找去?
“那個,子言你不是耍我吧?咱倆可是頭一次見面,你又對我不瞭解……”
“這有什麼好了解的,我朱子言做事,向很憑直覺,你就放心好了,我一會兒就回去告訴我爹爹,你這二掌櫃的,我留定了。”朱子言吃得那叫一個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