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開作爲一個混跡商場多年的混混,沒有忘記提出足夠誘人的利益。
“只要你陪我去蓋個章,過去所有的事情都一筆勾銷。”他笑得恣狂,像是百分百確信她會接受自己開的這個條件一樣,“不管以前,誰虧欠誰多一些,從今往後,這些事情都沒有意義,我會用對待自己合法妻子的正確態度對待你。”
正確態度?她不知道什麼是正確態度,但是她覺着,如果陸雲開還像半年前一樣理解這個詞的話,那還是不要勾銷過去的好。
安如瑾沉了口氣,表現得比自己想象地還要鎮定一些。
她坐在牀上,爲了緩解疼痛蜷起雙腿:“人生苦短,我覺着應該把沒有嘗試過的事情嘗試一遍,而不是把已經做過的事情,犯過的錯誤,重蹈覆轍。”
陸雲開一愣,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第一次是我和你結婚,而這一次,是你安如瑾嫁給我陸雲開。你不需要在乎我,不需要顧慮我,甚至不需要愛我,我只是想再找你討一個機會,讓我能再重新和你過一遍日子。”
她直視着牀鋪的眼神微動了一下。這話的語氣,怎麼聽上去像是一種傲慢的乞求?
“你真的,要讓一個害死你孩子的女人嫁給你?”
“許知晴從來沒有懷過孕。”
陸雲開說得淡然。
安如瑾卻聽得觸目驚心:“你說什麼?”
“我說她沒有懷過孕,也不可能懷孕。”他鎮靜而冷酷,像是說着事不關己的笑話,“她在我家喝的每一杯水,裡面都有避孕藥。”
她猛地擡頭:“你混蛋!”
“我就是混蛋!”他卻在此時怒嘯着走近她的牀榻,一把握起她的手腕,又有心地避開那尚未癒合的傷口。
“那你就不是麼?你以爲你很偉大,爲了我而打掉孩子,我就會謝謝你?你以爲你很大度,成全我和許知晴的婚事,我就會對你感激涕零?我告訴你安如瑾,我簡直憎恨你!”
她看着他,那隻手癱軟於他的掌控之中。
“安如瑾你纔是混蛋,你寧可替嶽子巖坐牢都不肯找我。你知道我爸說什麼嗎,他說只要你爲了這事求了他,他就會讓你用滾出北京城的代價,換嶽子巖免受牢獄之災。”
“我都想好了,等那時,我就和你一起滾出北京。到一個新的地方,也許還能重新開始。反正沒有了這些爭來鬥去的事情,你和我也不用對彼此這麼絕望。”
“可是安如瑾你這個混蛋,你居然自己跑去當那個被告。你知不知道,根本就是你,是因爲你,我爸才能威脅我說,如果不和許知晴結婚,臨江就不可能撤訴。”
“我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無法看着你身陷囹圄,根本沒有對你的苦難無動於衷的能力。”
陸雲開說着說着聲音緩了下去,卻濃了起來,像是化不開的情深,衝撞着翻滾着尋找一個釋放的出口。他慢慢低下頭,然後埋上她的肩,那隻手握着她的手,一起落在了她冰冷的膝蓋上。
有些誤會,就像是繩索,一直在奔跑,在逃竄,不把話說出來,就永遠無法解的開。
他不知道她怎麼忍心打掉他們的孩子,就像她不知道他怎麼如此急不可耐地要和許知晴結婚。那現在知道之後,如果還任憑消極的感情蔓延下去,簡直就是蠢。
安如瑾嚥了口唾沫:“你是說,你不想和許知晴結婚?”頓了頓,她又咽了第二口,微弱的哽咽侵佔了複雜的語氣,“你還在乎我?”
“我不在乎你。”他鬆開她的手,轉而摟住她的肩,緊緊地往懷裡攬,毫釐的縫隙都要苛刻地填滿,“我是介意你,介意你薄情,介意你堅持不懈地想要和我撇清干係,還總是讓自己過得灰頭土臉。你知不知道,我那天在倉庫外面,第一次知道,原來打在別人身上的拳頭,也會像塞在自己臉上一樣疼。”
她不語。
“我真特麼是個懦夫,竟然任憑別人傷害我的女人。”
“別人不能傷害,你就可以了?”
他迴應着她的話:“我承認我以前瘋了,寧可自己難受得想死,也要用虐待你的方式自欺欺人地填補我的佔有慾。我求你,別和一個瘋子計較,行麼。”
我想大概不是你瘋了,而是我們都瘋了,瘋到不會用和緩的方式表達我們的感情。這是愛很原始很單純的模樣,只是註定要在進化的過程中衰竭並淘汰。
像瘋子一樣的我們,如果能在病癒後重新愛一遍,也未嘗不是一件仁慈的好事。
“陸雲開。”她低聲,卻帶着濃濃的笑容和甜意,“你真是個混蛋。”
然後他感覺脊背上游離的溫度,她的手,她的臂,緊緊環在自己的身後。
她給了他的擁抱一個迴應。
“對,我是混蛋,你也是。”陸雲開突然感覺鼻子有點酸,這種感覺很陌生,卻在此刻顯得有些美好,“那以後做個好人,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安如瑾不答,只緩緩從他的懷中抽身,然後胡亂抹了兩把眼淚。
“走吧。”
這次輪到陸雲開發了愣:“去哪?”
她笑了開:“現在去的話,應該可以趕在下班之前打結婚證吧。”
她慍怒地打翻了房間裡的第三個櫃子:“戶口本呢!戶口本呢!”
一旁許知晴從孃家帶來的保姆羅媽兢兢業業地跟着。從前陸雲開不喜歡找家政,雖然後來沒有了安如瑾處理那些複雜而繁重的家務,他也執着地不願別的女人搬進這間屋子。
只是嬌生慣養的許知晴受不了沒人伺候的日子,他便只好對這個屋子未來的女主人不情願地此聽之任之。
“小姐。”羅媽說,“要不我打個電話問問先生吧?”
“Ryan?”許知晴冷哼一聲,“你以爲他會希望我找到麼?你看看,我在醫院養病的這幾天,他來過幾次?他心裡有我一絲一毫的位置麼?我要和他結婚,現在就和他結婚,我一秒也等不下去了!等我找到戶口本,我就直接拉着他去民政局!只要安如瑾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就根本沒辦法安心地等我們的婚禮!”
“小姐,那會不會是先生拿走了?”
她一愣,旋即振振有詞地自言自語:“監視器,看看監視器,我在Ryan的臥室裝了攝像頭!”
當一個女人被愛情奴役的時候,她早就失去了真正意義上的自由。
果不其然,那段錄像沒有讓許知晴失望,video裡她心心念唸的陸雲開,輕巧地拉開牀頭櫃,然後取出深棕色的本子,塞進了上衣口袋。
她無力地靠在沙發上:“Ryan拿走了?他拿戶口本幹什麼?他是不是不想和我結婚了?他是不是把拿出去扔掉了?”
羅媽在此時插了一句嘴,明明是想寬慰焦慮萬分的許知晴,卻不想反而不合時宜地火上澆油了一番:“小姐,先生是不是也想早先結婚,所以......”
“結婚?”她狠狠一驚,“他和誰結婚?我告訴你,除了我,不管是和誰都不行,他必須是我的丈夫。羅媽,我的車呢,我的車在哪?”
羅媽小心翼翼地答道:“正停外面。”
“我要出去,現在!”
她念叨着,然後不管不顧跑了出去。
愛情的危機感,原來強大到可以真正逼瘋一個人。
可惜,清醒的時候不自知,瘋癲的時候太沉淪。
“陸太太,我必須提醒你,這是你最後一次後悔的機會。如果你現在放棄下車,你就得一直坐在我這艘賊船上,和我一起去面對以後要面對的一切。”
“你都叫我陸太太了,難道我還好意思讓你改口安小姐麼?”
兩人相覷一笑,車發動了起來。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沒想好。”陸雲開儘可能地讓車行駛地穩一些,免得她受了顛簸觸動到傷。
安如瑾看向窗外疾馳而過的風景,她很清楚陸雲開這麼做的代價,並且不知道這樣究竟值不值得。
他坦然地笑了笑:“不過有一點,我不會離開北京。”
“你之前不是還說要和我一起滾出北京?”她嗔怪,“看來也就是俏皮話說着逗我罷了。”
“那時我是瘋子。”他說,“可是現在,我是個男人,還是個有老婆有家庭的男人。我不能做出那種落跑的事,我得去面對這一切,並且儘可能地彌補我這麼做造成的損失和傷害。”
她點了點頭。
然後陸雲開岔開了這個並不明朗的話題。
“等你病好了,就搬過來吧。”他話語間平添幾分好不掩飾的寵溺,“家裡你的東西都像以前那樣擺着呢。還有你在塞班島的時候,說家裡牀硬,我也早給你換了牀新的席夢思,上面還墊了三層海綿。可惜你一直沒機會看一看。”
她訝異地眨了眨眼:“我在塞班島還說過那樣的話?”
“是啊,你那天喝醉了,說從有一天開始,我們家裡的一切,都變得很生硬。後來,你還說.....”
他的話在這裡戛然而止。
安如瑾追問着:“我還說什麼了?”
“沒什麼,我記不清了。”
她還說,我忍受你這麼久,都只是因爲對你妹妹的一個承諾。我不愛你,我看見你噁心,我早就想逃離你。你真傻。
陸雲開操縱着方向盤的手微微顫了一下,他輕輕晃了晃頭。
既然說好過去的一筆勾銷,那麼這些也該盡數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