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歷年來一樣,每個人都拿了幾件簡單的衣物下山去了
此番雖說是吃一餐飯,但是也是學徒們能回家的緣由,在家待兩三日放鬆一下
畢竟還都是幼小的孩子,所以臉上的興奮之意根本掩蓋不住
只是相對於大家的歡喜,顏蘇自然是沉默寡言的
有好心的幾個學徒上前同她說了一兩聲,似也是簡單地應了一聲,見交談無果又散去了,又只見她孤零零地一人跟在隊伍後面了,臉上的淤青散去了不少了,淡淡的痕跡看着還很是悽慘
韓卿有些不忍心地轉過頭慢下了腳步,朝顏蘇走去
尤幕攔住了他,“讓他一個人呆着吧,我的徒弟有分數,你上前去也沒什麼用”
韓卿擡頭看向尤幕,不解,腦海裡卻想起了今早師弟去廚房的場景
師弟,自然是比他更瞭解顏蘇此刻的想法的
他默默地真的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重新融進了隊伍裡面,難得地沒有再發問
反倒是尤幕有了些不習慣,在他眼底似乎還看見了一絲的落寞
雖說是一如既往的沒有反駁他,但是難得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樣逆來順受的模樣到讓他更是內疚了,好像剛纔故意說些難聽話的他真的很沒有良心
他的心裡突地有些不習慣
一行隊伍就這麼浩浩蕩蕩地下山了,畢竟是數月都沒怎麼回家的孩子,山腳下的父母早就等在那了
歡騰的一羣孩子撲進了父母的懷裡
看着孃親關心着兒子的近況,父親歡喜地摸着孩子的腦袋,韓卿生地一陣羨慕
從小就沒有受到過家人的溫暖,不知不覺師父也過世很久了
兀地將目光停滯在了站在眼前的人身上
來來去去這麼多年,留在自己身邊的只剩下師弟一個人了,雖然兩個人相處的模式這麼多年來還想越來越糟糕,但是這一切都不妨礙他將師弟當做唯一的親人
也許是察覺到身後有人在盯着自己看着,尤幕突然一個轉身
韓卿慌亂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舉手無措地別過臉去
尤幕奇怪地看着他,是天氣突然燥熱所有耳後根這般通紅嗎?
他沒有多去留意,徑直走向了顏蘇,“顏蘇,你母親似乎沒有來”
顏蘇四處張望了一番,確實是沒有看到孃親,“興許是家中有些事情耽擱了,無礙,我自行回去就是了”
尤幕沉思了一會兒,韓卿沒有多加干預,跟身邊的學徒們紛紛道別,叮囑了三日後的宴會準時回來,只是眼神忍不住停留在身邊的兩人身上,豎起耳朵聽着兩人的談話
“你同我先去滿香樓後我送你回去”
也是情理之中的,本還是孩子的顏蘇也不能一人單獨回去,再者顏蘇近幾日魂不守舍的模樣,身爲師父該是盡責關心一點
這,都是應該的,情理之中
最後陸陸續續的隊伍就變成了只剩下他們三人了
不同與往日的沉默安靜,韓卿總覺得這樣不發一言的氣氛比起平日裡對他冷淡的師弟來說似乎有些尷尬
聯想幾日來自陳卯走後兩人並未再爭執過什麼事情了,只是卻也沒有談論過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也許是這件事情一直積壓在他的心裡,所以對師弟總有幾分怨言,瞧着師弟同往日一樣沒有任何分別,早起早睡,神態自若的模樣,他心裡的鬱結更是嚴重了
“韓師傅,尤師傅,今年似乎晚些了”
一進滿香樓,掌櫃的便是歡喜地迎了上來
比起掌櫃裂開的笑容,韓卿只是禮貌地笑了笑,有意識地避開了掌櫃伸過來搭他肩膀的手
“恩,耽擱了兩日,傳了書信給您了可收到了?”因爲陳卯的事情,衆人下山的時間推遲了幾日
“收到了,只是...”掌櫃面露難色,支支吾吾地說着,“您信裡也沒說推遲幾日下山,您看我這人來人往的也不能怠慢了客人”
站在身後的尤幕顯然是聽明白了老闆的話,出演打斷道,“那還有其他空餘的客房嗎?”
每年這個時候宣武館都會定兩間房,定一場宴席,因爲他們師兄二人會住三到五日,同衆弟子吃上一頓便飯,本以爲這麼多年下來也算是熟客了,沒想到不過是耽擱了幾日下山便沒了
韓卿也有些不愉快,同商人而言果真是一點感情都沒有
“新上任的御史大人宴請師門包下了整個場子,所以—”
言下之意便是不方便了,韓卿臉上的笑意也有些掛不住了
“御史大人?”尤幕低聲重複了一遍,神色有些凝重
“若是更換地方自然是不方便的,學徒們三三兩兩的前來也不知道去何處尋我們”韓卿沒有一時到尤幕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埋怨地皺起了眉頭
“老闆,當真不能通融一下嗎?”見兩位師傅爲難的模樣,顏蘇也弱弱地問了一聲
“實在是對不住二位師傅,御史大人大擺筵席整整數日,着實是沒餘地招待您幾位了”
顏蘇環顧四周,衆人舉杯痛飲,觥籌交錯好不熱鬧,相比較起他們學院的三三兩兩確實也是小生意
“這些有錢人拜宴不過也是架勢十足罷了,空有其表,雖說請來數百人,寥寥幾人也坐不滿滿香樓,當真是一間小廂都不能通融我們學院數十人嗎?”尤幕雙臂環抱饒有興致地看向掌櫃,顯然是不打算輕易妥協了
“尤師父,您這不是爲難我嘛”
韓卿心裡明白,既然已經接下了御史大人的生意自然是不願意節外生枝的,就算是有富餘的場地御史大人的銀子照樣會給,何必又節外生枝呢,爲了這麼點小錢不至於冒險得罪御史大人
“即是這樣,不知道掌櫃的方不方便到時候若是瞧見我們學院的學徒能說上一聲我們換了新處”
韓卿軟了下來,不願意再與其爭執
“誒!怎的就這麼算了!”還不等掌櫃說話,尤幕顯然是不打算結束的,“這麼多年下來掌櫃的一點情面也不給就算了,我們也不是沒有提前打招呼,說了延誤幾日,怎得此番就這麼了了嗎?”
韓卿和顏蘇都一愣,看向尤幕,不像是說笑的模樣,兩人沉默了一陣倒也不知道是退是進
確實也是麻煩,若是驟然換了場地,學徒們也不好尋他二人,可若是這麼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既然是御史大人,官宦人家也就沒有什麼爭辯地了
本見韓卿已經妥協,倒是這個二師父還是不依不饒的樣子,掌櫃倒有些不滿了,他們這麼點小錢與討好御史大人來說當然是九牛一毫,頓時連笑容都有些僵硬了,“空閒的廂房是沒有了,也只能照韓師傅所說幫您貼個小小告示罷了”
“莫不是瞧着我們不是當官的好欺負?”尤幕冷哼一聲,直接說了出來
“師弟!”韓卿一驚,怎不知今日師弟這般過分,倒有些和這掌櫃相差無幾了,都有些張揚跋扈的模樣
尤幕的聲音不大,倒是已經讓一樓的客人隱約都聽到了,好奇的一羣人已經漸漸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門口,瞧着他們接下來的動作,其中也不乏幾個尤幕口中的當官的
瞧着客人開始議論紛紛了,擔心驚擾到御史大人的掌櫃的立刻壓低了聲音“那你們想怎麼樣?”
“師傅,我們要不算了吧?”膽小的顏蘇拉了拉尤幕的衣角勸說着
韓卿環顧四周,確實看着都是些衣着光鮮的人,都說有錢人的性子難猜,若是真的打擾到他們的雅興鬧大了也不知道會遭什麼罪,顏蘇害怕也是正常的
他將目光投向二樓,相較於一樓的喧鬧二樓似乎更安靜一些,門口還站着幾個小斯模樣的人,只是說着是小斯模樣,倒不見得身上的衣物又差過他們這些平民
似乎是察覺到韓卿的目光,那名小斯轉過頭來看向他們一行人
韓卿一驚,慌忙別開目光,倒是那名看護巡視一圈將目光落在了尤幕身上,略帶疑惑地多看了兩眼,待瞧清楚後頓時失了神色,連忙敲了敲門扉進了門去
韓卿撇了一眼,瞧着那小斯像是進門去通風報信了,有些緊張地也回過頭去,“師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我們走吧!”說着頗帶警惕地頻繁地向二樓那緊閉的門扉看着
“你也當真是是沒用,宣武館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瞧着韓卿不只是膽小,竟然還伸手將他往門外退去,尤幕有些惱火
“是是是”韓卿連連點頭,這個時候被師弟說上兩句倒沒有什麼,一會兒當真要和這些個當官的糾纏不清那可就不是一兩句話能脫身了
推推嚷嚷之際,三人退出了滿香樓,雖然仍舊喋喋不休抱怨着,但是尤幕也沒有停下腳步,也是順着韓卿朝外走着
“等一下!”眼看轉頭離開,身後一聲又是叫住了他們三人
聽聲音,韓卿心裡一沉,遲遲不敢回頭看去
三四人擁簇一名年輕男子走了出來,高高盤起的成人髮髻,稚嫩的臉龐,卻帶着沉穩的眸色,不發一言的盯着他們三人
瞧着這衆人跟隨的架勢,想來這應該就是今天宴席的主人了
他冷冷地掃視過他們三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了尤幕身上
韓卿一驚,看對方這冰冷的眼神怕是要追究吵鬧的肇事者,他下意識地往前站了一步,擋在了尤幕面前
尤幕低頭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這顆頭顱,有些哭笑不得,擡起眼眸朝向來人,竟然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大哥”
看到來人驟然露出盎然笑意,韓卿一臉霧水
“尤蠻,幾年不見,你似乎長高了不少”
尤幕繞過他走到了尤蠻面前,笑着同他抱在了一起
大哥?
驟然想起前幾日的那封書信,顯然因爲師弟病重不知被他隨手放哪裡去了
“幾日前就送了書信給大哥你了,遲遲未見你深怕你不來”
“書信?”尤幕有些遲疑地回頭看了韓卿一眼
“是我不是,幾日前收到書信不知擱哪了!”
見尤幕眉頭一皺,尤蠻擺了擺手笑着說着,“無妨無妨,來了就好!”
說笑之間便引着三人朝樓上走去
“這兩位是?”
“在下韓卿,不才,是宣武館的大師父,這位是顏蘇,是尤幕的小徒弟”
尤幕見尤蠻禮貌地點了點頭,只是卻不像是聽進去的樣子,客套了兩句罷了
“家中一切都好?”他不放心地低聲問了一句
尤蠻一愣,有些苦笑地朝他回看了一眼,“你若看到書信早些回來就好了”
尤幕面色一沉
韓卿聽這話也是一驚,怕是師弟家出什麼事兒了,若是因爲他書信送得遲了些釀成大禍那他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