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姐接過了玉扳指,困惑地看了兩眼
“我是記得那個徒弟,人長得看漂亮,待人也很尊重,駱師父也很器重她,不過這扳指我沒見過”
說着將扳指放回了尤幕的掌心,言語間還嘆了口氣
師父未出家之前姓駱,法號清冽,寓意清澈雖寒冷,帶給人疏遠之意思,落得一身清淨
“那時候我也剛來武館沒多久,所有的徒弟,打雜的都離開了,我是新招進來的,不然,現在館內定不會只有我一人,不過,那個女徒弟當時沒有離開,留下了”
“爲什麼離開?”
尤幕和韓卿相視一看,在彼此眼底都看到了同樣的困惑
那一年,兩人一起上山拜師
同行的還有數十位兄弟
卻不曾想館內沒有一位師兄弟,他們早就疑惑了,聽聞是師父挑選不出掌事人便要衆人都下山了
因爲鬧地不愉快,所以師父從不主動提及此事
他們也就更是沒有問過了
此番秀姐提起了,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
秀姐頓了頓,仔細回想着,接了一句“當初那個女徒弟說是逃婚,被駱師父收留的”
韓卿和尤幕認真地聽着,似乎也沒有差錯,師父一向心軟,人有難處當然是伸出手幫助的
“只是,一個女子,也不知道何德何能,駱師父竟然要將武館交託於她管”
“什麼!?”尤幕先開口,有些不敢相信,“秀姐,這事兒您可當真,不可胡說”
聽到這裡,兩人心裡都開始有了動搖,相視看了一眼手中的扳指,若是秀姐說的當真,兩人難免不會想歪
“我當然知不會胡說!”被尤幕質疑,秀姐明顯有了情緒,有些不滿地冷哼一聲
“那個女弟子叫什麼名字?”韓卿好奇地問了一句
“好像叫什麼長風,一個姑娘家也取了個男孩子的名字,斷不能怪她不能接受媒妁之言逃婚那!後來還是被他父母帶走了,那哭的一個悽慘,駱師父都沒忍心出來送她”
秀姐想起當年的事情也忍不住惋惜了許久
“師弟,那,現在這扳指?”韓卿轉過頭看向尤幕
倒真不像是是師父給他的信物了,莫不是真是別人的東西了
“這是師父給你的”
尤幕索性將另一隻扳指也丟給了他,把關係撇的一清二楚的
眉眼裡確實也有些擔心
有些事情總是經不起推敲
“誒!”韓卿一急,“這,現在也不是我的東西了,倒是師父弟子,我們該叫師姐的那個人東西了,我們難道不該還給她嗎?”
“還給她?”尤幕皺眉,嚴肅地看向韓卿
“還給她?那個長風好像嫁得也不遠,似乎就在隔壁那座山頭”秀姐不怕亂地連忙跟了一句
“走的時候雖哭的悽慘,婚後倒帶夫家再來看過駱師父,雖然駱師父沒見她,她畢恭畢敬地回了禮就走了,至此也沒再來過了,想來駱師父定也不捨得他那徒弟”秀姐嘆了口氣,覺得有些惋惜“那夫家我見過,是隔壁鎮上陳家陶瓷大戶人家的公子,現下應該是當家的了吧?”
秀姐羨慕地眯着眼,“別說離開的時候不開心,嫁倒嫁了好人家,那公子哥家境可是富裕着呢”
尤幕看了一眼沉浸在家境富裕裡的秀姐,沒有接話
“師弟,我們一起去還給她吧?”
韓卿根本就不是一個做事周全的人,想什麼就是什麼
這也是當初他自己造的孽
若是,當初比武時—
“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搖了搖頭
此番,怎可爲了一枚扳指而動輒兩人離開武館
可是韓卿當真收掇着準備下山了
“簡直是胡鬧!你我二人都離開武館,館裡大小事情怎麼辦?”
“我已同秀姐和夫子說過了,課照常上,飯照常吃,練武本就是靠他們自律的!”
“胡鬧,胡鬧!!”尤幕難得地動怒了,吼叫了起來,“你我若都不在,他們怎麼可能會好好的練功??!”
“好了好了,我們去三四天就回來了!”
“什麼?還要三四天?”
雖然山路確實是難走了些,本想着第二日便回來了,韓卿卻說三四天
“我們順便把館裡需要的東西都買回啦嘛!對吧!”韓卿諂媚地笑着,拉着尤幕就往門外去
“陳卯,顏蘇,快點跟上!”
看到身後收拾了行李也跟上來的陳卯和顏蘇,尤幕更是生氣
“怎麼他們兩人也去!?”
“不是你叫他們下山聯繫修葺涼亭的師傅的嗎?況且那麼多東西我們兩隻手也拿不起”
“我...”
半推半就地四人便下了山
他們是正午出發的,不過這山路確實是長,等快到山腳的時候太陽已經要下山了
已經開始陰沉沉的天氣就好像是尤幕此刻的表情一樣
“師弟?”
尤幕轉過頭看向堆着一臉笑意的韓卿
“你要喝水嗎?”說着把水壺往他懷裡塞
“不要”尤幕冷冷地撇過眼,看向了前面挨着肩膀走在一起的兩個人
韓卿訕訕地收回了手,沒敢再說話
實在是興師動衆,還一定更要將他拉來
他知道師弟不願搭理這事情,但是,師父的事情,他總覺得是要做完的,雖然師父什麼也沒有交代,但是,師父一定有很多話是要說的
不過,他對自己做事確實也沒有分寸,也就只好叫上師弟了,知道師弟一向是嘴硬心軟,定也會跟來的
而且,他們也許久未下山過了
集市上一向是熱鬧非凡,此番下山,到了鎮上一定已經是晚上了
晚上的集市可比白天還來的繁盛呢
從前,師弟只要是去了集市,一定要待到晚上,吃那西巷攤位上的一碗小餛飩
雖然他不明白那小餛飩和秀姐做的有什麼區別,但是師弟就是喜歡
不知道是不是那餛飩真的那麼美味
師弟本就是個容易動情的人吧,一旦喜歡上了一件東西,總是捨不得放手的
就像是他一直忌憚的掌事人的位置
還有—
韓卿稍稍放慢了腳步,落在了最後面
順着尤幕的目光看向走在前面的陳卯和顏蘇
兩人容貌姣好,歲數相近,家室登對
若是今後—
他沒有再想下去,重新再把目光落在了緊跟在再後面的尤幕身上
眸裡盡是黯淡,低下頭蓋住了一切情緒
熱鬧的街市,人來人往的,燈火通明的不像是夜晚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花”尤幕的第一反應便是這首詩,醉生夢死一樣的人羣,推推嚷嚷的衆人,高聲吆喝的商販
尤幕有些看花眼的看着一旁的雜耍團,不太明白爲什麼已經傍晚了還沒有到目的地
有些不滿地看着前面的三個人,看到什麼稀奇的就走不動路了
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
臉上興奮之餘更是手舞足蹈地東摸西探的
一點輕重緩急都不知,可是比陳卯還來的孩子氣
“哼!”
尤幕心煩地不去看他,轉過頭去
上次下山之時還是寒冬臘月,每次都是秀姐或者是陳卯帶着幾個人下山去辦事,對陳卯的辦事能力一向都是認可的,多少也用不到他,想不到天氣變暖了,集市也會變的熱鬧
“因爲馬上就要立夏了,所以這一個月他們會通過各種活動來熱鬧一下,希望今年的夏天不要有乾旱,莊稼能夠捱過這一個季度!”
陳卯見他們都是迷惑地看着周身的事物,忍不住出聲解釋
也就是用着這種自欺欺人的快樂來營造一種明媚未來的假象?
尤幕皺眉,對於這樣的氛圍有些不悅,覺得有些過分的喧鬧
擡頭看了一眼邀功一樣解釋的陳卯,察覺到了他和顏蘇牽着的雙手
眉頭一蹙,兩人有些尷尬地立刻鬆開了手掌
而一旁的韓卿沉浸在霧氣騰騰的小吃中,朝前走着,沒有注意到另外三人停了下來
“顏蘇!”尤幕厲聲喊了一句,示意顏蘇走在她身邊
陳卯看了一眼表情嚴肅的尤幕,沒敢說話
只好默默地看着顏蘇走到了尤幕身邊,有些落寞地低着頭超前跟上了韓卿的腳步,和他們拉開了距離
“顏蘇”尤幕看着走上前跟着韓卿並排走的陳卯,等兩人稍走遠,纔有些不放心地叫了一聲身邊的顏蘇
“恩?”顏蘇歪着腦袋看向尤幕
他轉過頭看向面龐年輕的顏蘇,姣好的臉孔,眼眸裡都帶着對這個世界的澄澈
“你知道習武最大的忌諱是什麼嗎?”
顏蘇看着他嚴肅的表情,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片刻纔回答道,“顏蘇不知,還請師父指點”
“是情”他有意無意地又朝前方的兩人看了一眼,回眸再落在了顏蘇的神情上
顏蘇一愣,似是聽懂了尤幕在說些什麼,有些窘迫地低下了頭
“有些情動了也就動了,可是...”話裡有話的尤幕停頓了片刻,伸出手捏了捏顏蘇脖頸上圍着的絲巾
照理說天氣暖和多了,絲巾也用不上了,但是顏蘇無論什麼日子總是會帶着
五彩的絲巾很是漂亮,尤幕左右移動了一下,擺正了它的位置,擋住了脖頸
“若是不該有的情,到頭來害的不只是你一人”
顏蘇沉默了好久,任由他整理着絲巾,許久微微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韓卿像個孩子一樣翹首看着周邊的事物,沒有察覺到其餘三人的不同
當看到去往西巷拐角處,那一家熟悉的餛飩店還安穩地安置在原地的時候
他,幾乎快要興奮地叫出聲來
“師弟,你快——”
轉頭激動地喊着尤幕,卻發現兩人距離自己有了好一段距離,也瞧見了他幫着顏蘇理着絲巾
那幾步的距離就好像是這十幾年以來兩人始終沒有縮短過的距離一般,遠地讓清風輕輕地便吹散走了他的話語,卻又近到讓他看見了師弟眼角那寵溺的餘味
他許久未見師弟這般與人親暱的場景,縱使,他與自己已經鬧翻了,未曾再有過哪怕勾肩搭背再正常不過的行爲,可也沒再見師弟同別人也有過如此曖昧地動作
所以,他總是能找到理由安慰自己,師弟只是同別人都不親近罷了
總有一天,兩個人還是會和好的,會像從前一樣
無論他做錯什麼,師弟總是會心軟,總是會原諒他
但是
師弟拂過顏蘇髮髻的手,整理着裝的模樣
從來沒有見過的片刻溫柔
像是嘲諷一般,打碎了他所有的夢
原來,師弟並不是不喜同人親近,只是還在介懷於當年的事情罷了
他們似乎也不太可能會回到從前相依相伴的地步了
“師父?”陳卯看他愣在原地遲遲沒反應的模樣,有些擔心地戳了戳他的肩膀
尤幕和顏蘇結束了話題跟上兩人的腳步
看到韓卿看着他好似又發呆的模樣,尤幕習慣性地皺眉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越過他朝前走去
擦肩而過,微微觸碰的衣角,隨後便是毫無相關的生活了吧
韓卿背對着尤幕垂下了眼角
這麼多年來,無論師弟態度對他多差,他不都不以爲然
卻在今日才知曉
有些事情是要有過比較過才知道殘忍的
“師父?”
看着顏蘇和尤幕逐漸走遠的身影,陳卯有些着急地又開始叫喚起他
“陳卯,你知道習武之人最忌諱的是什麼嗎?”
“啊?”陳卯一愣,不太懂他突然提起的這個話題,“是什麼?”
“是情”
一旦動了情,思緒亂了,真氣便散了
那麼,什麼都也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