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卿站在大堂裡不安地徘徊着,搓着手掌頻頻地看向四周
他們一行人跟着尤蠻一起回了家中,御史大人家實是氣派,前庭後院似整個宣武館般的大小,庭院裡也盡是來來往往的下人忙碌着,可比當初去師姐家更是堂皇富麗,就連下人遞上來的茶杯都不像是凡物,怕是宮中才有的佳品
皇宮大臣的家中果真不同凡響,還不等韓卿感嘆師弟的出身,師弟已經同尤蠻進了一間屋內了,進去前臉色凝重,連着他的眼皮也一直閃個不停
只是徒留韓卿和顏蘇拘束地站在那,也不敢貿然地坐下
沒一會兒,韓卿似是聞到了一陣奇特的味道,淡雅地味道清新地泛着誘人的香氣
“這位一定是韓師傅了”從廳簾後傳來一聲女音
韓卿隨聲看去—
詩經裡寫的“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多盼大抵就是眼前美人的模樣了
她悄然地搖着纖腰走近,彎着嘴角的笑,秋波似水地看向韓卿便垂下了眉眼,一身嫣紅羅衣豔麗迷人
“在下正是”韓卿難得瞧見這般美人,竟忍不住還有些臉紅
“我家大人偶有提起韓師傅,今日有幸見得,若有怠慢還忘韓師傅海涵”
聽上來這位大抵是御史大人的夫人了,韓卿聽聞彎腰的弧度更大了些,“是韓卿叨擾了”
“韓師傅請上座,大哥同大人兩兄弟許久未見定是有好些話要說的”
“謝夫人”
韓卿有些不自在地坐了下來,瞧着眼前的夫人連坐姿也是端莊得體,他更是有些心虛
這大概也和自己的初審有關吧,無論怎樣習武好學,那天生低人一等的自卑感總是藏在自己的心裡揮之不去
這大概也是他一直自愧不如師弟的原因吧
此番瞧見師弟出生豪門,他更是愁悶了,當初怕是一點都瞧不上掌事人的位置吧,更是不屑於於他比拼吧
“不知道韓師傅有無娶親”
“啊”有些驚訝於夫人問這麼突兀的問題,瞧着夫人臉上的認證的神情倒不像是開玩笑的
韓卿尷尬地搖了搖頭,夫人提起秀帕蓋住脣,眯着眼似是在笑着什麼
“大哥他也遲遲未娶親呢!莫不是?”
韓卿瞪大眼睛,瞧着夫人飽讀詩書,又似出自名門的端莊模樣,不知說出這等話來當真是閒來無趣說笑還是當真問的
堂堂御史大人的夫人怎麼會同第一次見面的生人開這個玩笑
大概也是因爲韓卿畢竟心裡心虛,禁不住夫人這麼一問,頓時慌了神色猛地站起身來,一下子打翻了下人剛遞過來的茶碗,滾燙地茶水雖沒有多少,卻悉數都撲在了韓卿的腳踝上
疼痛感讓韓卿更清楚地明白地瞭然此刻的出境,還未開口說些什麼,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呵斥
“胡鬧些什麼!”
轉頭看去,尤蠻帶着尤慕進了大堂,尤蠻狠狠地瞪了一眼夫人,似是責怪着她亂說話,夫人連忙站起身來,欠身退了一旁
“你們還不帶韓師傅換一身衣服”
第一眼瞧着尤蠻時,覺着面龐年輕,氣場不似當官的那些個那般威嚴,大概是個親民的官爺,此番不言而威的模樣倒不只是像個一家之主的模樣,官威也儼然而至
“不必了不必了”韓卿膽小地擺着說不要
“韓師傅不必拘謹”尤蠻轉眼回頭看向他的臉色一下子便變地同晌午剛碰見時的和藹模樣
只不過倒令韓卿有些毛骨悚然,只得聽他地點了點頭
經過兩人身邊時,韓卿擡頭看了一眼尤慕,神情冷淡,直視前方,沒有任何波動
當然
從進來那一刻起他也沒有看過他一眼
顏蘇是尤蠻請下人送回家中的,還是坐的轎子離開
酒樓的事情尤蠻也差人安排妥當了
只是眼下,師弟是回家住下了,雖也給他安排了廂房,他卻渾身不自在
一個人住這麼大一件屋子應該好好享受片刻,只是,自回到這間大宅子之後師弟一直見不着蹤影,他心裡難免有些慌
習慣了跟着師弟跟前跟後的,有什麼事情也都是師弟說了算的
雖知道師弟就在自己附近,但是事情好像有些他沒有辦法預料地在發展着,他的心裡一直也七上八下的,師弟的神情顯然也不似平日裡那麼輕鬆
所以,他不太放心地離開了廂房,揹着庭院的下人抹黑地小心地勘察着
師父教他們兩人習武本是強身健體的
現在用來做這般如男盜女娼的事情着實是丟臉
他扶着廊角,一個躍身就跳上了房檐,輕踩過屋檐,院落雖然大,但是並不難尋,很快便找到自己的目標
後院傳來窸窣的聲響,師弟和尤蠻兩人從小門走出了院落,身邊沒有跟着下人,也沒有提燈籠,摸黑走向了沒有一絲光亮的巷道
不夠敞亮的石板上只得一點月光,照在兩人身上隱約投在地上蔓着模糊的輪廓,顯得昏暗無光,有些拖沓到地上的後襬微微地殘留了風過後的影子
韓卿小心翼翼地一路跟着他們兩,心裡忐忑不安,不明白自己再追尋些什麼
沿着河邊兩人繞了一圈走離了街道,去往了偏僻的石路
一前一後地走了不少路,進了片樹林,四周的躲避物隨着風聲發出了尤大人才開口打破了沉默“若是你再早些回來興許還能再瞧見他一面”
月色過暗,韓卿瞧不見他的神情,只是聽着話語裡盡是疲憊,步伐也顯得沉重不少“表叔本就身子差,自你走後病總是反反覆覆的,我雖請了大夫終日看着喝着藥卻也不見好”聽着尤蠻嘆了口氣遲疑了許久,“他走之前瘋地厲害,終日拼命地叫嚷着父親的名字,一會兒沒看住他便往集市上跑去,聽人說到處問着父親在哪,扒着石橋上的石獅子扣地十根手指全破了,留着血還不肯鬆手,那些人聽着是喊父親的名諱便送到了家中...”
韓卿不明白兩人在討論誰,只是猜測是哪位長者,遭遇似是不好
尤慕一下子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向尤蠻,韓卿瞧見了他蒼白着一張臉,開口叫道“俊安,改日再請寺廟裡的和尚再念上幾段經文吧!”
瞧着尤大人點了點頭,韓卿不太確信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尤慕的話,‘俊安’莫不是尤大人的別名
很快,應驗了韓卿的想法,兩人到了一座墓碑前,聽尤大人的口吻,既是表叔,那非富即貴,再不濟也該體面不少,卻只見一座枯墳,就連墓碑也沒有
沒有雜草,像是日日有人清掃,卻沒有祭奠品,寂靜又冷清
附近圍起了圍欄,打上了樁網,大概也只是圈個位置罷了,做不得什麼防賊的用處
這麼一看,此次前來的尤慕同尤蠻也是兩手空空,免不了有些奇怪
尤慕開口問道,“我娘那兒怎麼說?”
尤大人點了點頭,“大娘還不知表叔已過世,這一個月來一直在寺廟裡清修”擡頭看了一眼尤慕,想了想一下子便“咚”地一聲跪在了尤慕面前
“你做什麼”尤慕一愣,伸手一把扶住了他半跪的身子
尤大人內疚着看向尤蠻,叫了一聲大哥,說道“本該等大哥回信再定,但是,”他痛苦地看向墳墓,擡手懊悔地拍了拍腦門,閉上了眼眸,頹然地癱坐了地上,“我已叫人將父親的棺木同表叔的葬在了一起”悲傷從指縫裡泄露出來
“什麼!”尤慕臉色一驚,怒吼了一聲,“簡直是胡鬧!”看向枯墳,震驚地不敢置信,一把鬆開了扶住了尤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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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得就胡鬧!?”尤大人同樣也情緒激動地吼出聲來,“表叔從未做錯過任何事情,當初鎮上的石橋還是他靠着自己微薄的俸祿一點一滴靠着自己的雙手築起來的,他待人謙和,爲官清廉,一心只爲了黎明百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石橋鎮”
似乎感同身受般地尤蠻說地越來越激動,“他唯一做錯的事情就是接待了所謂來訪的御史大人!那個不值得一提的所謂官場上的人”
瞧着似乎是說道了兩人的父親,還未等尤蠻說完話
“放肆!”尤慕頓時就翻了臉,狠狠地一個反手一掌打在了跪在地上的尤蠻的臉上,未曾習武的尤蠻經不住力道狼狽地被拍打倒在地上,灰頭土臉地亂了模樣
雖知道師弟習性暴躁,不講情面,但那畢竟是他的弟弟,怎得還下如此狠手
眼看尤慕仍要出手劈向尤蠻,韓卿出手了—
那是自爭奪掌事人之後兩人第一次交手,韓卿一掌就打偏了尤慕的拳向
不管來者是誰,尤慕反手又是一擡手,兩拳腳相交之際,尤慕瞧清楚了來者的面容,一愣的片刻,立刻婉轉手腕,猝不及防地回收真氣,側着身子一個迴轉,便是深深地被韓卿的掌風打中了側肩—
韓卿愣在原地,他沒想過要傷到師弟,只是出於本能地迎戰,一如當年那一劍,劍身相碰發出刺耳的聲響,他本以爲師弟的一個迴旋該是撩劍,他自然地揮劍而下,那一劍他本就是躲不過的,這個位置他本該是勾不上的
可是,就在劍尖該挑中他的右臂時,師弟驟然反轉,硬生生地用背接下了他的劍身—至今,他都想不通那一劍爲何師弟會這樣出手
他看不見師弟的面容,瞧不見師弟的神情
就似現在師弟背對着自己站着的模樣,踉蹌着半屈了身子,待陰冷地風吹過,沒有一點聲響,他站直了身子,沒有一點動靜,那一掌就只是簡單的一陣吹過一樣簡單
但是,韓卿知道,這一掌不亞於當年的那一劍
就連師弟受傷的神情他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