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突然間冷了下來。像是突然間又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的冷漠一樣。她又些頹然的垂下了又長又密的睫毛,任由它們在自己的眼瞼處落下一片陰影。
“他不是愛南柯的嗎?”眼眶不知何時。已經通紅,她咬着發顫的脣,無聲的嗚咽着:“他明明那麼多愛南柯,怎麼捨得……”
陌南秧還記得,小時候。每一次文這希在等她和南柯上學的時候,總會給提前一個小時。繞兩條街去給南柯買她喜歡吃的糖炒栗子,冬天的時候。爲了防止熱氣騰騰的糖炒栗子冷掉,文這希有時甚至會將那一小袋糖炒栗子裹在自己價格不菲的大衣裡,也不怕那炒栗子的味道毀了他私人訂製的昂貴大衣。
他永遠記得南柯最喜歡吃的東西,也知道挑食的南柯所有的忌口。
他會花一天時間開車繞到另一所城市。只爲給南柯買南柯喜歡的微不足道的小東西。
他早早的考了駕照,因爲南柯說她晚上睡不着的時候,只要坐在汽車上。很快就會睡着。
南柯說她喜歡穿白襯衫的男生,他和陸明就頂着秋日陰冷的寒風穿着白襯衫一直到寒冬的降臨。
……
難道這些。這些都是假的嗎?
難道這些愛,都不是真心的嗎?
“南秧。”秦慕澤捧着她佈滿淚痕的臉,眼神如同深夜明亮的星。
他說:“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實的。”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實的,那到底什麼纔是真實的?
陌南秧雙腿無力,默默的跪在了地上,眼淚無聲的順着她的眼角緩緩落下。
她突然捂住了眼睛,嘴角卻頹然的笑了:“爲什麼這一切,會變成這個樣子……”
明明,他們明明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的啊!
爲什麼,爲什麼他要這麼做?
此時此刻,陌南秧突然明白了陸明翰和父母的心情,那種連恨都恨不起來的無力感,簡直是人世間最痛苦的折磨。
怎麼能恨他呢?他可是和自己一起長大,對自己照顧有加的這希哥哥啊……
可又怎麼能不恨他呢?他可是親手將他最愛的也是最愛他的人推向了深淵啊!
“我到底該怎麼辦……”陌南秧崩潰的跪倒在地上,眼淚順着她纖細的手指落下,撒下一地晶瑩的淚花。
秦慕澤在這個時候抓住了她冰冷的手。
他動作輕柔,卻相當有力點握住了陌南秧滿是淚痕點雙手,讓她白皙的手指,離開自己擒滿眼淚的雙眼。
他溫柔的整理着她額前凌亂的秀髮,讓她整張臉從烏黑的秀髮中顯露出來。
“南秧。”秦慕澤捧着陌南秧的臉,在她的額頭處落下一吻,動作輕柔而神聖,就好像在親吻他心中的神明。
“南秧。”他叫着她的名字,與她四目相視,在眼神交匯的那一刻,滄海桑田,海枯石爛:“你相信我嗎?”
陌南秧有恍惚間的失神,眼前的男子,俊美如畫,眼眸如墨,在眼底暈開一片溫柔的海。
在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的時候,他卻不爲所動,相信她,支持她。
在她最虛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總是會及時的出現在她的旁邊。
他替懦弱的自己擋住了陸明翰的咄咄逼人,也擋住了父母的謾罵斥責。
就好像,悲慼了整整二十三年的人生,終於換來上天的垂憐,將他送到了她的身旁。
鬼使神差的,她點了頭。
對面的男子,彎起眼眉溫柔的笑,他伸手溫柔的擦拭着她眼角的淚花,然後垂首去親吻她的眼睛。
“南秧,你有沒有看過周星馳的電影?”秦慕澤突然問她。
周星馳的電影?陌南秧一頭霧水,雖不知道男人爲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但是還是很乖巧的點了點頭,回答道:“小時候看過。”
她小時候,周星馳的電影還是很流行的,不過日子慢慢的過着,即便是當年名噪一時的搞笑大王周星馳,也沒能抵過時光的侵蝕,任由光陰染白了他的黑髮。
——這世間所有的一切,早已不復當年。
秦慕澤將陌南秧抱進了懷裡,低聲的笑着:“那你應該知道周星馳演的《七品芝麻官》裡有這樣一句臺詞。“
陌南秧擡頭,凝視着男人深邃的眼眸,等待他的下文。
秦慕澤嘴角上揚起一個邪魅的弧度:”縣太爺父親在縣太爺越獄回家後,跟自己兒子說過這麼一句話——‘做壞人要奸,做好人要更奸,不然,怎麼跟壞人鬥’?”
躺在秦慕澤懷裡的陌南秧突然愣了一下。
這一段她是看過的,她小時候,正值星爺事業頂峰期,電視裡經常播放周星馳的電影,秦慕澤口中的《七品芝麻官》她看過至少不下五遍。
做小人要奸,做好人要更奸,不然,怎麼跟小人鬥?這句臺詞,陌南秧也是有印象的,只是聽到這個臺詞的時候,陌南秧還小,還不能深刻的理解這其中的含義,現在再次聽秦慕澤提起,突然越發越覺得編劇的睿智。
沒錯,這本就是一個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世界,過剛則易折,想要玩兒過那些陰險的小人,你必須得比小人更陰險,更小心。
“你的意思是?”陌南秧蹙着眉,若有所思的盯着秦慕澤,隱約間,她似乎明白了秦慕澤想要告訴她些什麼,可是那“明白”卻又很模糊,讓她腦子即清楚,又凌亂。
秦慕澤在陌南秧的頭頂落下一吻,正色道:“南秧,我不是不讓你去證明自己的清白,但是你在去做一件事之前,一定要規劃好,把所有對你有利的情況,和不利的情況,分析清楚。”
他將懷中小巧精緻的女人又抱緊了一點,在這個月色明媚的夜晚,他們兩個就這麼坐在地上,褐色的地毯毛絨絨的,劃過他的腳踝,癢癢的,軟軟的,他單手攔着她的腰,將頭放在她的腦袋上,輕輕的靠着,房間裡沒有開燈,可是一向怕黑的陌南秧,此刻卻無比心安。
男人輕點她的鼻尖,繼續笑道:“這件事都過去三年了,不是一朝一夕能洗白的,你得一點一點,慢慢的來。”
一點一點慢慢的來?陌南秧在心底裡將秦慕澤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雖然心裡很是認同秦慕澤的話,可是關於自己具體究竟該怎麼做,她還是很困惑。
“那你覺得,我現在要做什麼?”陌南秧虛心求教。
本以爲對方會給自己支一個高招,誰料到,他竟“撲哧”一笑,道:“這我怎麼會知道?”
陌南秧無法掩飾自己眼神中的失望之情,小表情可憐的秦慕澤都忍不住想再次戲弄她一番。
但是他還是忍住了自己心底的惡趣味,點了點陌南秧小巧的鼻子,笑道:“你別這樣看我,對於你和你妹妹的事,我現在還是一知半解,怎麼會有什麼高招?”
陌南秧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秦慕澤卻伸出修長的手指,堵在了她的嘴上。
微涼的指尖,觸到她輕柔的脣,明明只是輕輕一碰,可是不知爲何,陌南秧竟有種觸電的感覺。
這奇異的感覺,再次讓她紅了臉,她悄悄的低了頭,害怕被秦慕澤發現自己的異樣。
好在,秦慕澤是從背後抱着她的,所以並沒有看到她紅了的臉頰。
“雖然我不清楚你和你妹妹的事情,但是你很清楚,你妹妹出事的那天晚上,都接觸過什麼人,你們單身夜派對那天,都有誰過去了,你妹妹之前有沒有什麼仇家,或者什麼死對頭,以及那晚的當事人——文這希,你一定比我更瞭解他。”
秦慕澤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一點一點,將她的思路拉清楚了。
沒錯,秦慕澤不瞭解那些人,可是她很瞭解!這些信息,都在她的腦子裡,是任何人都偷不走的寶藏,她現在要做的,是先把所有的事情回憶起,理清楚。
這樣,才能一步一步,將三年前的真相扯出來!
陌南秧心中一陣驚喜,心底對秦慕澤的欽佩,又濃厚了一分,不由的衷心誇讚他道:“你怎麼這麼聰明?我感覺,你好像什麼都知道。”
她仰着頭,眼神中的愛慕無法遮掩。
聽到她的誇讚,頭頂的男人似乎並沒顯出多高興來,相反,他道眼眸中,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來。
他伸手掠過她柔軟的髮絲,笑容唯美卻也讓人莫名的心疼:“南秧,當你看到一個人身上沒有刀的時候,正常人是不會懷疑他身上藏着刀。”
他拂過她秀髮的動作越來越輕柔,漆黑的眸子也越來越深邃:“如果有個人,知道每個人的刀藏在哪裡,那只有一種可能——”
陌南秧永遠都不會忘記今晚秦慕澤對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以及他在說那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甚至他說話的語氣,聲調,都一一刻在了她的心底,讓她以後在每一恨他的夜裡,細細去品味他這句話裡隱藏的傷痕。
那個男人說:“如果有個人知道每個人的刀藏在那裡,那只有一種可能——他曾被他們刺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