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開的是一輛奔馳550, 上車的時候,林先生示意小麥和立行坐在後面。路上立行有些拘謹,身體繃緊着。小麥湊過去貼着他耳邊, 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其實, 爸爸媽媽已經接受你一半了。”立行疑惑的看着她。小麥狡猾的笑着, “爸爸喜歡大車, 所以家裡還有一輛Q7和一輛路虎,平時他都開着那兩輛,可今天卻開着這個來接我們, 你說爲什麼呀?肯定是怕車太高你上車不方便,你說, 這不是接受一半了麼?”這句話說的聲音稍稍大了一點, 林先生從後視鏡瞄了小麥一眼, 嘴角幾不可見的勾了勾,到底是我林書宇的女兒, 聰明,從細微處見精神。
立行聽了,身體稍稍放鬆了些,在小麥耳邊說,“你爸爸媽媽真好。”小麥得意的笑笑, “那當然, 看我就知道了。”
一路無話。到了家, 小麥家住的是一棟聯排別墅, 兩層房間, 加上屋頂花園。麥女士安排立行住在一樓的客房,小麥住在樓上她自己的房間。大家各自回房換了衣服, 麥女士說飯早就做好了,她去熱熱,先吃飯。小麥跑去幫忙,立行也走過去要幫忙端菜,麥女士看看他的腿,“算了,你坐着吧”。小麥臉色一滯,立行卻仍然是面帶微笑,“阿姨,我可以的,在家也做這些。”麥女士沒說什麼,遞給他一盤牛肉,立行右手接過來,拄着手杖穩穩地走到餐桌邊放下。
“他在家也做這些?”麥女士看着立行的背影,遲疑的問小麥。“做啊,家裡的事情,像做飯、洗衣服、打掃房間,我們都是一起做的。”麥女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吃飯的時候,小麥像平時那樣,細心的給立行挑菜。立行看了一眼麥女士,看她的臉色有點不高興,趕緊給小麥使眼色。隨後,自己夾了些宮保雞丁放在餐盤裡,挑出了裡面的雞丁,把花生米撥進小麥的餐盤裡,麥女士的臉色這纔好了起來。小麥這姑娘吃宮保雞丁,就愛吃裡面的花生米,所以平時他們一起吃這道菜,都是雞丁歸立行,花生米歸小麥。
飯後,小麥讓她爸媽先去休息,自己和立行一起收拾桌子。兩個人在廚房裡關着門洗碗,小麥說,“立行,我爸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是肯定會多少給我們一點臉色看的,要是這幾天他們說什麼,你也不許往心裡去”。“嗯,我看叔叔阿姨都挺好,比我想得好。”
從廚房出來,客廳裡面沒人,小麥想爸媽估計是午睡去了,就拉着立行回他的客房,催着讓他也睡一會兒,再說假肢這麼久,腿都不知道有多累了,也該歇會兒。小麥讓立行坐在牀上,蹲下身幫他脫下假肢,然後擡起頭仰望他,輕聲笑着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哦”。立行撫了撫小麥的頭髮,把散落下來的一縷頭髮別在耳後“爲了咱們的未來,我會努力的。”小麥讓立行躺下,給他蓋好了被子,立行便催着小麥也回自己房間休息,爸媽看見他們呆在一個房間太久不太好。
也許是早上起早坐飛機,小麥這一覺睡得有點久。起來出了房間,聽到客廳有說話聲。走到樓梯處,聽見爸爸的聲音,“你這個腿這樣子,就沒想過會拖累小麥嗎?真愛一個女人,是這個愛法兒?”“啪”落子的聲音。小麥一看,這是邊下棋邊訓話?立行的聲音很平靜,“想過可能會拖累她,也試過推開她。叔叔也許不知道,當時我爲了推開她假裝已經訂婚了,然後她主動要求去玉樹援助,頭部受了傷,好幾天才醒過來。”立行落下一子,“我覺得是我錯了,我以我的角度,認爲推開她是爲了她的幸福,卻忘了問問她,那是不是她要的幸福。那以後,我就決定,再也不會推開她了,既然她要的幸福是和我一起,那麼即使我拼了命,也要給她幸福。”
長久的沉默。然後林先生先開了口,“性子像他媽一樣,認準了就不回頭,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立行輕聲說,“叔叔,我知道我現在不夠好,而且,我的腿也不可能再長出來了。但是,我在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到足以給她幸福,懇請您相信我。”
又是沉默,只剩下落子的聲音,半晌,林先生似乎笑了笑,“如果你是我,你會願意把好好養大的女兒送給你這樣一個人嗎?”隔了一會兒,立行的語氣越發堅定,“也許不願意。但是現在,我必須要努力讓您願意接受我。如果讓我離開小麥,我肯定做不到,但是如果不能讓您和阿姨接受我,小麥即使和我在一起,也不會開心。所以,您看,我沒有別的選擇。”兩人不再說話,只聽見落子聲越來越快,小麥走下樓梯,朗聲說“在下棋啊,立行,你不用讓着我爸,他是高手,你不見得下得過他。”
林先生哈哈大笑,“你這是誇你爸還是誇他啊”立行也笑笑,讓棋不是女婿討好岳父第一招嗎,可惜他這個岳父棋下的太好,他沒這個機會。
第二天是春節,經過昨天一天的相處,林爸林媽雖然沒有說接受了這個女婿,但是態度上倒是從開始的疏離客氣到漸漸熟稔起來。做年夜飯的時候,小麥說立行也會做飯,蒸魚蒸的特別好。於是麥女士就把這個活兒交給了他,立行一絲不苟的弄着他的魚,小麥和她媽媽在旁邊嘰嘰咋咋的一邊閒扯一邊做其他的菜。
小麥說起了苒苒,說上個月還通過電話,和張鑫就要結婚了。苒苒也說要學做飯呢,結了婚總不好還每天跟着張鑫去他父母家蹭飯吧?麥女士突然涼涼的來了一句,“你這兩年菜倒是越做越好了啊,怎麼以前在家時候不見你學做菜呢,敢情現在這一手也是爲了別人學的吧”
小麥嘻嘻哈哈的抱住她媽的腰,“媽媽啊,是你說的啊,要留住男人的心,就先要留住他的胃。你看看,我現在這麼做,還不是跟你學的。”麥女士這幾年工作不忙了,也開始學着下廚做飯了,上次小麥回家看見了,麥女士就這麼說的。
一旁的立行聽見小麥的話,側過頭,深深的看着小麥的眼睛,黑眸溫柔流淌,嘴角稍稍向上彎着,小麥看着他又有些癡了。,麥女士看着他的表情也是一愣,回頭看着女兒,“就是被這麼迷得五迷三道的?”
吃年夜飯時候,林先生說倒杯酒吧,小麥有點爲難,擔心立行的胃,立行用眼神示意她少喝點沒事。小麥給每個人只倒了小半杯紅酒,立行先舉起杯來,“叔叔阿姨,新年好!”麥女士看看小麥,女兒期待的看着她。心裡嘆氣,女生外嚮啊,也端起杯子,和他碰了碰,立行的眼睛亮了亮。麥女士心裡就又嘆了嘆氣,活該女兒着迷的離不開,這孩子這眼睛長得,直直看進人心裡,就算自己年輕時候,估計也是扛不住這眼神兒的。
一家人吃了年夜飯,一起坐在沙發上看春晚。小麥看小品的時候,又是笑得直不起腰。演小品的估計最喜歡的就是這類觀衆,笑點低,你一個包袱抖出來,就把她笑得喘不過氣了。立行就側頭看着小麥笑,自己也跟着笑,目光柔情似水。林先生和麥女士看着他們這個樣子,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
晚上四個人一起包餃子,這是林家的傳統,一定要全家一起包一起吃,來年交好運。包餃子的時候,立行一邊包,一邊聲音低低的說,“叔叔,阿姨,謝謝你們。自從我媽媽去世以後,我已經好多年沒有一家人一起過年了。這種家的感覺,真幸福。”一雙黑曜石一樣的眼睛水霧濛濛的看着林先生和麥女士,林先生咳了一聲,沒吭聲,麥女士的心已經軟成了一片了。其實,麥女士是個特別心軟的人,小麥心軟的毛病就是隨了她媽媽。“咳咳,以後你們每年都回來過吧,咱們年年一起包餃子。”麥女士的聲音有些不自然。林先生側過頭看着自己的老婆,勾勾嘴角,是誰說再好也是一條腿,要勸勸女兒別犯傻,是誰說不能同意他們在一起,結果,心比誰都軟。
小麥他們定在初五走,去立行老家拜祭他的父母。初四那天,林先生說他公司的網站被人黑了,登陸不上了。立行要了管理員賬號,上線修改了一些參數,又加了一些防攻擊的設置,搞定。林先生挺高興,這個女婿有兩下子。
從小麥家離開的時候,麥女士對立行已經從沒有稱呼變成了帶着疼愛的叫着“立行”。送他們到機場的時候,麥女士囑咐着小麥,“家裡你多幹點,要不乾脆僱個阿姨,立行身體不好,累着你也是你心疼。”又囑咐,“過幾個月我和你爸要去法國參加一個展會,你把立行的尺寸給我,我給他買幾件Burberry的衣服,立行這氣質,這個牌子最合適。”“哎呀,媽,還有我呢,你怎麼有了立行就把我給忘了啊,我也要買東西,我也要那個牌子的衣服。”林先生和立行在一邊看着,互相看一眼,無奈的笑笑。
拍了拍立行的肩膀,林先生神情嚴肅,“立行,小麥我可是在手心裡面捧大的,現在交給你了,你可給我捧好了。”“叔叔放心,這次來,我明白了爲什麼小麥可以那麼勇敢的追求愛情,是因爲她是在充滿愛的環境裡面成長的。我會繼續用愛呵護她,讓她永遠保有着這份可貴的勇敢。”兩個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