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樹內斂,要麼不開口,要麼總能讓人打心底感動,比如他之前說的“我恨不得替你生病”,比如他剛剛說的“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我思忖,有那麼一瞬,認爲婚姻之於愛情,並不算什麼,我知道他愛我就已經足夠。
“你想要怎麼辦?”我思維一變,反問他。
江樹語氣裡淨是無措與糾結,搖搖頭說:“別問我,我不知道。”
我這會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決心撇開那些客觀的事實,爲自己爭取一回,我回擁着他的腰身,貼着他的心口一字字說:“我是無辜的,江樹,偷東西的不是我。如果你放不下我,就別懲罰我了好嗎?我們已經有了孩子,你不想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嗎?”
江樹僵硬的身體在我的這番話後明顯有了一絲放鬆,我知道他其實更難過的是自己那一關,我唯有不斷地加重籌碼,爲自己贏取希望。我更緊了手臂,臉頰蹭過他的胸口,鄭重地說道:“我愛你,江樹。”
江樹才放鬆的身體隨之又緊繃起來,他同樣緊了緊擁我的手臂,卻又立即將我推開說道:“我怕我會精神分裂。我想找兩全的方法,你卻來得這樣猛烈直接。我想答應你,可轉念又是滿心的愧疚……”
“我知道。”我打斷他的話,內心微微有些失落,但又怪得他,他對他父母的感情,我這一路走來,心知肚明。
“對不起,楊淇。”江樹望着我,語氣無奈又誠懇。
我笑笑,老實說,我是個容易滿足的女人,我們各都已經把內心的想法坦誠地說到這個份上,即使繞了一圈,他選擇的態度依然不曾改變,但我的心裡卻沒有不開心。
“我要回去了。”我適時結束這個無解的話題。
他隨即像是鬆了口氣地樣說:“我送你。”
這種現象很怪,當我們都有意識地不去討論這個話題時,我們就彷彿回到了剛結婚時少有交流的狀態。但隨着我下樓時的一個踉蹌,他快速地伸手扶我後,我們彷彿又恢復到了沒有隔閡的從前。江樹扶着我的那隻手再沒鬆開過。
下到停車場,我看到他的車屁股凹進去了一塊,忍不住便問他怎麼回事,早上送我去酒店時還沒有。
江樹回道:“這是你肚裡的小傢伙送我的禮物。”
“什麼意思?”我愣是沒聽懂。
他面上微訕,彆扭道:“聽不懂算了,你就當我是震驚興奮過度了。”跟着弓下身子,對着我的小腹逗道:“小樣,你可真會替你老爸花錢,我們認識才第一天呢,就掏走我十來萬,以後他會不會是個敗家子啊?”
最後這句江樹擡起頭是問我的。
我真的很難想象,他這種方式是真的愛這個孩子嗎?
“你祈禱是個女兒不就好了。”我冷冷地回覆。
江樹隨即咧嘴一笑,說道:“對,女兒好。我喜歡女兒,是女兒我就不計較了。要是兒子,我還真怕他敗家。”
我真無語,白他一眼,突然覺得跟他沒話可講了,遂拉開車坐進了車裡。繫好安全帶擡頭的那一個剎那裡,對面停着的一輛汽車的車燈突然一閃,我本能的眯起眼睛,看到車內竟然坐着鍾魚,而他此時正拿着手機朝我揮了揮。
下一秒,我的包裡傳出滴的一聲,在我垂頭去找手機的間隙裡,他已發動車子開了出去,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
我拿出手機,鍾魚的短信躍入視線。
“你懷孕了?算算日期是不是在d市那幾天?氧氣,帶着孩子嫁給我,這是我們從前的約定。我在西山度假村等你。”
我的手一顫,手機掉落腳邊,整個人猶如遭遇了當頭棒喝,腦子一片混亂。我努力回想在d市那晚的情景,我的的確確是從鍾魚懷裡醒來,但我衣着完整,沒有絲毫感覺,……
江樹拉開車門坐進來,呯地關門聲將我驚得一抖。我猶如受驚的小獸,渾身每個細胞都充斥着恐懼。他訝異地看着我,跟着目光就落到了我的腳邊的手機上。
“你怎麼了?”他俯身過來,伸手替我拾起手機。
我緊張地奪回,死死攥在手裡,頭搖得如同撥浪鼓:“沒什麼,沒事,我突然間很不舒服,想躺着睡覺。”
江樹溫和地笑了笑,邊發動車子邊說道:“懷孕了是要多休息,況且你還生着病。回去我後我讓吳姐過來照顧你。”
我“嗯嗯”地應着,等到了家他走後,我迫不及待地給鍾魚打了電話。
“你是什麼意思?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我跟你不可能。”我不敢相信他所說的那事是真的,怒不可遏地衝他吼。
“你聲音怎麼成這樣了?”鍾魚的聲間淡淡傳來,以四兩撥我千斤,我恨不能立即衝到他的面前,撕碎他這可恨的淡然。
“要你管我!”我大吼。
他依然淡定:“我只是想關心我的孩子。”
“呸,孩子不是你的,跟你根本就沒有關係!”
“有沒有關係要等生出來才知道,但你別想否認那晚的事。”
“我沒有做過!”我扯着喉嚨嘶吼。
他卻說:“做沒做過等生出來就知道了,不過你現在來度假村,我給你看樣東西,你也許就會對我改變這種惡劣態度。”
“什麼東西?你直接發給我。”
“要不要連帶着給江樹也發一份?”
我驀地一驚,直覺不管是什麼,既然他這麼說了就是不能讓江樹知道。我點着頭道:“好好,你等着,我這就過來。”跟着掛下電話。
我搭上出租,直奔近百里外的度假村。本就發着燒頭痛欲裂,卻更揪心鍾魚在這個時候給我的突然一擊。
山裡面雪下得比市區大些,到達那時,地上已有了一層積雪。我小心翼翼地下車,看到等在門口的一個男人舉着傘快步朝我跑來。
“楊小姐。”近時,他開口叫我,並說道:“是鍾魚哥叫我來接你的。”
我看看他覺得有點眼熟,他替我撐好傘說:“我是小馬,夏天時鐘魚哥的車子跟灑水車碰上了,那時我們見過面。”
我隨即哦了一聲,跟着他進到度假村內的依山傍湖的一幢中式風格的別墅裡。別墅很大,迴廊曲曲折折,等到小馬把我帶到一處大廳時,我已被繞得暈頭轉向。
“鍾魚哥在裡面,你進去吧。”小馬指了指大廳邊上的門。
我隨即推門進去,以爲會是個小房間,卻不想是處露臺,撲面而來的是廣闊的湖面。鍾魚就坐在露臺的大傘下,穿一件毛領的大衣,頗有閒情逸致地看着書煮着茶。
我走近時,鍾魚擡頭看了看我,笑着開口道:“果然是不下猛藥,你便對我視而不見,無動於衷。”
“孩子不是你的!”我怒道糾正。
他合上書,笑不眼底:“你再看看短信,我沒說孩子是我的。”
我早已將那條短信刪除,卻將那內容一字不差地記在心裡,現被他這麼一提醒,再一回想,他的確沒有說孩子是他的。
我高懸着心總算放了下來,語氣微微放軟,卻因爲他就這麼騙我過來而感氣憤,我衝他道:“你想讓我看的東西是什麼?”
“你是孕婦,這樣站着不累嗎?坐吧。我特意給你鋪了毛毯。”鍾魚扯開話題,伸手倒了一杯茶,遞給我。
他做得很優雅,但不知爲何,我卻極度厭惡他此時的樣子,開口衝道:“我沒那個興致陪你長聊,你要我看什麼,快把東西拿出來。”
鍾魚表情冷了冷,看向我的目光卻透着些許縱容,微嘆了一聲,說道:“別那麼着急,先回答我幾個問題。還記得那年夏天我跟你說過的,如果懷了孕就帶着孩子嫁給我嗎?”
我驀地一怔,心頭莫名滋味,回道:“你到底什麼意思?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看來你還記得。”鍾魚脣角微微揚了揚,繼而又道:“如果江樹與你離婚,我願意扶養這個孩子,這個約定還有效嗎?”
我搖頭。
他隨即道:“考慮清楚了再回答。”
“沒有。”我篤定答道。“我們離不了婚,即使離了婚,江家有的是錢,我們的孩子也用不着別人扶養。”
鍾魚在聽到江家兩個字時,微微笑了笑,待我說完便道:“你也知道那是江家的錢,不是他江樹的錢。”
“有區別嗎?”我挑眉。
鍾魚微笑:“他要不是江家人,這區別就大了。”
“什麼意思?”我看到鍾魚的表情,臉色一變,心裡沒由來地咯噔一聲。
鍾魚動手取出夾在書中的一頁紙,遞給了我:“這是前陣子我回自已老家時收拾出來的東西,覺得挺有意思的,你看看。”
我接過,是一封信,從字跡看是老爺子的手筆,細看一下確切地說是老爺子寫給江美麗的一封信中的其中一頁。
我疑惑,鍾魚拿這個給我看是什麼意思?
“第三段。”鍾魚適時地解疑提醒。
我目光掃到第三段,老爺子字跡有些潦草,書信用語甚是講究,我細看了兩遍,纔看懂這其中的意思。跟着,我便被信中的‘遺腹子’三個字驚得目瞪口呆。怪不得老爺子在江樹父母出事後,會做出那樣明顯的掩飾和包庇舉動,原來江樹的父親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子,而是老太太與前夫的遺腹子!
我無比心驚,如此一來,江樹根本就不是老爺子的孫子。鍾魚所說的區別指的便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