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發動了車子,我本能地拉動車門拉手,但是車門已經關嚴。就在我反應不及的間隙裡,車子朝前開動,我慣性地鬆手後退,江樹失神的樣子在我腦裡便成了一道抹不去的深刻印跡。
我眼睜睜看着車子遠去,看那兩盞車燈一點點融進在霓虹之間,直到我再分不清時,我清醒着的思維漸漸變得恍惚,說不出心裡頭究竟是個什麼感覺。我似乎找到了來這一趟意義,於是漸漸催眠自己,我看過了,確定了,他現在還愛我,以後就會是愛過我,僅憑此,我已該知足。
我朝着霓虹深處久久揮手,然後用力地大喊:“再見,江樹。再見……”在凝視完前方模糊的風景之後,我轉身,迎着風雪走向另一個未知的世界。
站在出租房門外,我敲了半天的門,才把醉酒中的楊壙叫醒。
他睜着迷離又惺忪的雙眼,看到是我,略微回神,問道:“你怎麼這麼晚還來?你們和好才幾天又吵架了?你怎麼就不能消停一下。”
我從他身邊擠進屋裡,哆嗦地抱出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住,楊壙無語地白我一眼,正要回房被我叫住了。
“我想跟你說個事。你要有心裡準備。”我裹好自己,望着楊壙一臉認真地說。
他睇了我一眼,見怪不怪地說:“你真要離婚了?”
我噎了下,繼續道:“這也算,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你就不想知道我離婚的原因嗎?”
“呵……”楊壙輕聲嗤笑,已經清醒大半,在我一旁的沙發上坐下,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個恨鐵不成鋼的作貨,語氣裡更是透出無能爲力地放任:“你能有什麼原因?說真的,上次江樹在外頭養女人,我倒覺得你要離婚是合情合理,可你自己那會死命地要貼上去和好。既然和好了,江樹也跟那女的斷了關係了,你就該好好過日子纔對。你自己說說,你這是第幾次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你是不是以爲江樹離不開你啊?我跟你說啊,夫妻間你耍耍小性子可以,但你動不動離家出走,一次又一次地拿離婚說事,老實說啊,我都沒想到江樹他那種少爺先生做慣了的人,竟然能容忍你到現在。”
楊壙這番話很是犀利,把我說得一愣一愣,我氣極地拿過茶几上的紙巾筒朝他丟了過去,不甘地搶白道:“你懂個p,我們倆鬧離婚跟我們倆誰都沒有關係。”
“那還能有人逼着你離不成?”
“……”我頓時噎住,打定了主意要說的,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楊壙等了我幾秒,見我不作聲,起身就準備回房,在他眼裡我離婚這事就像是狼來了一樣,即便成真了,他也有了免疫力。
“我已經拿了分手費了。”我驀地出聲,改變了主意,不管我離還是不離,那個秘密就讓它到我這裡爲止吧。
楊壙陡然停下,片刻後冷聲說道:“隨你。反正日子是你自己過的,你以爲你很厲害,到時候別哭就行。”跟着進門,啪地一聲將門關上。
我內心說不上來的無力,那種死守一個秘密,被誤解又無處可以傾訴與依賴的感覺,有時候也能讓人崩潰。自我開解了好一陣子後,我解開被雪花落得半溼的頭髮,關燈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想入睡,可腦子裡揮之不去的卻是江樹在車內那個失神的眼神……
他有沒有聽到我喊出的再見?他回家後怎麼樣了?是睡着了,還是藉着醉意喊着我的名字?說愛我,說恨我?
……
清晨,我被手機來電聲吵醒。
當我開口說話,聽到自己沙啞得如同男低音的嗓音時,頓時沒了睡意。我翻坐起身,才感覺除了嗓子不對勁,我渾身上下其他地方也沒一處對勁。
打來電話的是昨天的售票員,她告訴我已經過了發出時間了,再等我五分鐘,不來,就開車。
我腦袋一片暈漲,也沒心思較這個真了,忍着喉嚨的疼痛跟她扯了幾句便掛下了電話。我披了件楊壙的大衣下樓去藥店買藥,當場向藥店營業員要開水,正拆開着藥盒時,進來一個學生模樣的女生,彆扭地要買驗孕試紙。
“我聽說有個三天就能測出來的。”小女生腆着臉,小聲說。
營業員見多不怪地回道:“三天只是個噱頭,準確率很低的,一般都是同房兩週才最準。你上個月大姨媽什麼時候來的?這個月來了嗎?”
小女生捏着試紙,紅着臉,沒回答營業員的話,轉身跑了出去。
營業員笑了起來,搖搖頭嘆了一聲‘現在的學生’,見我還拆着藥,忙抱歉地接了杯溫水遞給我。
“那個三天的試紙真的不準嗎?”我怔着問她,手中的藥盒被我越捏越緊。
“概率比較低,都是藥店搞出來了噱頭,誰會三天就去測啊。”營業員無所謂的說道。
我卻已然慌神,要不是突然而來的配方真相,我怎麼會忽略了我當時那麼強烈的直覺,甚至把有可能因爲懷孕而造成的停經,當做了正常的延遲?
“那,那個,給我也一盒,我,我可能懷孕了。”我想到可能的事,不知是激動還是慌張,一下子變得口齒不清。
營業員訝異地看了看我,然後遞給我一盒試紙,又好心地提醒道:“你要是懷孕了,這個感冒藥就不能吃了。”
“我知道。謝謝。”我朝她感激地笑了下,抓起藥就往回跑。
回去我把正對着鏡子刮鬍子的楊壙拖出了洗手間,然後迫不及待地做起了測試。當試紙上快速地出現兩條槓時,我整個人猶如被雷劈過。
我懷孕了?真的懷孕了?這個試紙會不會騙我?我真的有了江樹的孩子?
我的眼淚突然間飆了下來,這一瞬,我沒有想過與江樹的現狀,我只知道有了這個孩子,我會更有好好生活的動力。我希望他是個男孩,長得像江樹,我會加倍地愛他。
可下一秒,我陡然間又心生出了恐懼,我在此之前高燒到達41度,打過針,吃過藥;在老家天天聞着各種裝修建材的化學氣味;現在還患上了感冒……,這些會不會對他有影響?
突然而起內心的懼怕與掙扎,讓我在得知懷孕的這一分鐘裡經歷了許多不曾體會過的感覺。我速度地收拾好試紙,打開門,拎着包往醫院裡趕。我要留住這個孩子,用我後知後覺的方式消除我之前不負責任對他所造成了的影響。
我走下樓,因爲得知自己懷孕,我再不敢像去藥店買藥時那樣急急忙忙,我小心地踩在泥濘的路面,一步一個腳印地趕往醫院。
一番檢查之後,醫生拿着報告給我下定論。
“懷孕已經有六週了。”
“六週?”我訝異了下,怎麼會有六週啊,明明才三週多啊。
醫生像是知道我的疑惑,擡擡眼,無語道:“要從最後一次月經起算。”
我立即哦哦,長知識了,跟着問起了那陣子吃藥打針對懷孕的影響,可得到的結果是,這個不好說,不放心就打掉。
我愣住,其實我跑來這只是想尋找一個內心的安慰,我吃過藥打過針,但並不影響孩子的權威說明;我並不是來尋求要或不要孩子的決斷。因爲我很明確自己的內心,我要這個孩子,他是我與江樹的孩子,即使我可能給不了他父愛,但我還是會盡全力的補償他,教養他,讓他健康成材。
我告訴醫生我不會打掉,問她還有什麼辦法彌補。
她回道:“現在指標一切正常,我也不好說什麼,你定期做好孕檢,以後看情況再定。母體健康的話,胎兒才能健康,你要注意自己的身體,這發燒成這樣熬得住不?”
我忙不迭點頭:“熬得住。”
“那就等後期孕檢再說吧。”醫生說完又叮囑了一陣,與我約好下次孕檢的時間。
我懷揣着醫生給的新希望,從診室出來。搭乘電梯到一樓大廳時,一個女子風風火火地從我身邊竄過,我下意識地拿手護住自己的腹部,她竄出幾步後又回頭,然後叫道:“楊淇。”
我定住神,看到是姚西西,便衝她笑了笑,說道:“怎麼是你?”
姚西西折返回來,臉上不見從前的明朗,衝我半是委屈半是氣憤地抱怨道:“我還想問你呢,你不是回你老家去了嗎?怎麼又來了?你是來看鐘魚的吧,你要是打算跟鍾魚重新開始,你就給他也給我個準信吧。否則,我怎麼能死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