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在客廳裡倒水,拿東西,放東西,再倒水,來來回回走了數十遍,腳步聲放得異常的大。再看一眼沈笑笑,仍是毫無所覺的對着電視傻笑。
蕭何暗歎一口氣,再次確定某種曲線救國的思想不該用在某些腦子只能直線運轉的人。
手指輕輕一按,一,二,三,不出所料聽到沈笑笑怒氣騰騰的指控。
“蕭何,你幹嗎忽然關電視!”
蕭何指了指門口:“幫我把東西搬下去。”
沈笑笑這才後知後覺,原來門口居然多了兩個大箱子,怒火被好奇打敗,她問:“那裡面是什麼?”
蕭何回答的很是隨意:“煙花。”
“煙……煙花?”沈笑笑的舌頭有些打結,心中某個屬於少女情懷的地方忽然升起粉紅的泡沫。
蕭何看着雙眼差點變成紅心的沈笑笑抿了抿嘴:“嗯。”
“那,那然後呢?”沈笑笑有些語無倫次。
蕭何有些不耐煩,也不回答,只搬起一個箱子,對沈笑笑吩咐:“你搬另一個。”
沈笑笑得令抱起,纔想起問:“要搬去哪裡?”
“小廣場。”
所謂小廣場就是他們所住小區後面一塊有些空曠的石灰地,似乎曾經規劃過要建成一個健身區或是籃球場。也不知道爲了什麼原因,沒有實施,只留了一塊石灰地在那邊。
“去……去小廣場那裡放?”想象的誘惑力太強大,沈笑笑發問的有些困難。
“不是。”蕭何回答的很嚴肅:“是去吃。”
呃?吃……煙花,沈笑笑看着一臉認真的蕭何,半晌才明白,他是在開玩笑。
不得不說,很冷,非常冷。
沈笑笑打了個哆嗦,看着手中的大箱子,小心翼翼的確認:“其實是去放煙火對吧?”
蕭何回了她一個廢話的眼神,從裡面打開了門。
儘管整個人都快被粉紅泡沫淹沒,某個良民遵紀守法的思想依然不屈不撓的擡頭:“可是現在北京不是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嗎?”
蕭何一副理所當然:“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沈笑笑怔住,看着這個無視紀律無視法規的兒子兼學生。
不得不說,真是……酷到掉渣。
沈笑笑瞬間被打敗。
怔了半晌,纔想起自己的身份以及隨之而來的義務,清了清喉嚨,準備開始說教:“蕭何,你這樣是……”不對滴還沒說完。
蕭何已經很是不耐煩,皺着眉頭,音量稍微提高:“你到底去不去?”
“去!”某遵紀守法的良民忙點頭如搗蒜,迫不及待的標明態度。
於是一大一小各自抱着一隻箱子,開始往小區後面走。
如同七色祥雲之於紫霞仙子,猶如水晶鞋之於灰姑娘,沈笑笑對於煙花有種近乎執拗的情結。
這還要追溯到許多年前,那時沈笑笑還是稚童,由當時還是一個小小公務員的沈爸爸抱着看一家財大氣粗的建築公司在新買的地皮上放煙花。由於煙花放磬後,沈笑笑留戀不肯走。於是沈爸爸半哄半騙:“等你戀愛了,無論你想看多少煙花,那個人都會放給你,而且只放給你一個人。”
沈爸爸的一時哄騙,使得當初年少無知的沈笑笑對於幸福的定義,就是兩個人肩並肩,相互依偎着看煙花騰空綻放。
儘管後來發覺這種伎倆,在偶像劇集言情小說中比比皆是,集了狗血天雷小白於一身,沈笑笑深深自鄙,但是那發了芽的念頭還是在沈笑笑的腦袋裡紮了根。
這種紮根的粉紅夢想,讓沈笑笑在與陳然的交往中一次次的唾棄自己。
本來長相氣質家世都無可挑剔的陳然破格“錄取”自己,已經夠周邊人跌破眼鏡,也足夠讓沈笑笑連睡覺都能活活笑醒。可是她居然爲了一場不切實際徒有其表的煙花,而時時感到有些失望,沈笑笑深刻感到自己一副得隴望蜀得寸進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醜惡小人嘴臉。
爲了不讓自己成了那個貪心不足想吞大象的傢伙,沈笑笑每天在睡覺前都要深省己身,對自己進行深刻的自我批評與檢討。
不過……按着今天自己熱血沸騰的跡象來看,顯然效果並不甚大。
正想着,已經到了小廣場,蕭何放下手中的箱子,打開,取出幾個相同的煙花,按次序排列成一排。看着蕭何自口袋裡拿出打火機,“啪”的一聲,幽藍的火焰燃起。
“等等!”某好龍的葉公忙喊暫停,往旁邊跑了兩步,雙手捂着耳朵:“好了。”
蕭何無奈搖頭,等她站好,才點燃了煙花。
一簇簇的煙花在爆裂聲中騰空,在天空中綻開絢麗的花朵。那樣繁盛的美麗,彷彿所有想要的一切都鋪面而來。俊美少年站在其中,低頭以手擋着風,點燃了一根菸。驟起驟落的煙花,明滅間他精緻的輪廓若隱若現。
沈笑笑胸口忽然一熱,微微的眩暈。
蕭何吐了口煙,衝她說了聲什麼。在巨大的聲響中,她聽不清楚,眯起了眼睛喊:“你說什麼?”
蕭何沒有回答,只是衝她微笑,沈笑笑從未見他這樣的笑,一向冷漠的臉上有種清秀而靦腆的微笑,如同初升的旭日。偶爾一束煙花騰空,照亮了他的眼眸,那眼底卻如同有如水的憂傷,靜靜流淌。
沈笑笑忽然有種流淚的衝動。
這樣繁盛的煙花,這樣美好的少年。
蕭何對她招了招手,做了個過去的手勢,她吸了吸氣,捂着耳朵跑過去。
蕭何指了指一邊一個沒有燃起的煙火:“你去點。”
沈笑笑連忙擺手:“我不敢。”
蕭何無奈:“我幫你捂着耳朵。”
沈笑笑開始有些蠢蠢欲動,因爲安心——蕭何是不會讓她受傷的。
她仰頭還是確認:“你要在一旁幫我。”
蕭何笑了笑,取下嘴邊的煙:“用這個。”
這個還保險一點,打火機她還真不敢用。
沈笑笑接過了煙,戰戰兢兢的蹲下,手顫巍巍的往那個炮筒處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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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何在後面捂着她的耳朵,見她實在太慢,終於不耐煩的把她往前面一送,毫無心理準備的沈笑笑身體不自主的前傾,然後——導火線就呲呲的往上爬。
“啪!”一聲巨響,天空瞬間猶如白晝,白色繁星閃亮。
適才被人陷害的怒氣被無邊的喜悅代替,沈笑笑喟嘆:“真是美!”
蕭何卻沒有擡頭看天空,只是看着她,笑着說了句什麼。沈笑笑這才發現他的雙手還在她耳朵上,儘管隔了這麼近,她已然聽不到。
她伸手拉下蕭何的手,眯起眼睛問:“你剛說什麼?我沒聽到。”
蕭何沒說話,依然是適才讓她眩暈的那種神情,聲音暗啞:“本來就沒打算讓你知道。”
……
看着已經扭過頭去蕭何,沈笑笑再次被打敗。
忽然間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那邊高喊:“誰在那?”好像是小區保安的聲音,沈笑笑頓時六神無主。
果然壞事做不得啊,自己除了偶爾亂扔垃圾,唯一做過這一件違法亂紀的事,馬上就被抓了個正着。自己靈魂塑造者人民園丁的形象算是被破壞完了,沈笑笑臉馬上就耷拉了下來。
剛剛開始傷感,手就被人拉住,整個人被拽着往前跑。
蕭何邊跑邊回頭瞪她:“快點!”
沈笑笑立馬反應過來,忙不迭的逃離案發現場。
按着這個小區的設計每個住戶都有一塊小菜地,一樓的在菜地前面又多一個面積很小的小院子。許多一樓的住戶都在鏤花不鏽鋼的院牆邊種滿了爬山虎,夏天綠油油的不僅悅目而且清涼。到了冬天,儘管已經衰黃敗落,可是那些烏壓壓的藤條依然如同一堵灰牆。
蕭何拉着沈笑笑躲在爬山虎的藤蔓下面,兩個人蹲着,低低的喘着氣。
兩道光束打過來,他們往後貼了一些。
光束在他們咫尺之遙的地方晃了過去,拿着手電筒的兩個保安走了過來,一路還不停的嘀咕。
“嘿,跑的還挺快。”一個說。
“肯定是年輕人,小情侶來點菸花,玩浪漫。咱們這老胳膊老腿的怎麼跟的上!”另一個說。
忽然感到脖子上一熱,沈笑笑擡頭,就看到蕭何滿臉的笑。因爲角落地方太小,兩個人捱得很近,蕭何一笑,熱氣就撲在她臉頰和脖子上。
蕭何滿眼的笑,離得這麼近,他長長的睫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沈笑笑從不曾跟家人以外的異性離得這麼近過,即便是陳然,也不曾有過。頓時有些不自然,稍稍往外錯了錯身子。
手臂間忽然一緊,蕭何整個身體覆上來,擁住了她。
沈笑笑的胸口一熱,心跳難以抑制的加速,擡頭見蕭何瞪了她一眼——原來是那兩個保安還沒走。
這樣擁抱了一會,那兩個保安的腳步才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聽不到,蕭何這才放開了她。
明明只是權宜之計,沈笑笑莫名的覺得面紅心熱,呼吸都有些不暢,她依舊蹲在那裡,仍是蕭何剛纔抱着她的姿勢,腦中轟隆隆的響。
空氣中像是粘了膠,沉悶得讓人窒息,時間都似凝固了。
半晌,蕭何猛地站了起來,聲音一貫的冰冷:“回去吧。”擡腳慢慢的往前走。
自始至終沒有看過她一眼。
沈笑笑也訕訕的站了起來,像是犯了錯的孩子,只低低地“嗯”了一聲,跟在蕭何的身後回家。
一路走過小廣場,長短不一的炮筒凌亂的攤了一地。
沈笑笑的心也毫無章法,有些東西好像……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