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笑笑怔了怔, 再看他的眼睛玩笑裡也有幾分的認真。
從那天在Y市裡她說了不能這樣之後,他們都刻意剋制,只是擁抱親吻都是淺嘗輒止。
現在蕭何猛然這麼說——甚至於她感覺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都越來越重。
她面紅耳赤, 迅速地從他腿上跳了下來急急地說:“時間不早了, 先去睡吧。”
蕭何沒回答, 只是靠在椅背上看她, 直到看得她頭皮發麻才悠悠開口:“我不急, 就算你現在欠着,以後可以慢慢討回來。”
沈笑笑的臉更紅了。
低頭不看他,只是說:“早點休息吧。”
蕭何翻了翻手裡的書:“你先睡吧, 我再看會兒。”
沈笑笑還是忍不住催他:“明天還要上課,不要看得太晚了。”
“嗯。”蕭何沒擡頭, 答應了一句。
沈笑笑這纔回去。
睡了不知多久, 沈笑笑起來上廁所, 她以前鮮少起夜,最近去廁所的頻率卻越來越頻繁。
穿上拖鞋打開門, 卻看到客廳裡桌子邊依舊亮着燈,裝飾照明用的壁燈,灑下的是一片的橘子黃。蕭何伏在案邊,在紙上寫寫劃劃。他的面目融在那團橘黃中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他的眉目原本就不是那種狂放深刻, 反而是一種無謂淡然的俊美。現在那種無謂隱去, 卻凸顯出一種柔和。
彷彿是一根羽毛輕輕掃過, 彷彿是甜可是又帶了些酸澀, 沈笑笑怔怔站了很久才走過去。
“怎麼還不睡?”
蕭何擡眼:“還差一點就看完。”
沈笑笑奪過他手裡的書, 兇巴巴的像只小河東獅:“現在就去睡!”
蕭何慢條斯理的把書從她手裡拿過去,語氣像哄一個討糖吃的小孩子:“乖, 去睡,我一會就好。”
燈光打在他臉上,睫毛在眼下投了一層陰影,沈笑笑埋怨:“就算看書也要開着大燈,這樣你怎麼看得清楚。”
蕭何還解釋:“這樣比較有意境。”
很冷的笑話,可是沈笑笑卻想哭,她最近似乎特別的愛哭,有時候看着書,忽然神思恍惚,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淚就一滴滴的落了下來。
可是這次,她知道原因,蕭何不敢開燈,是因爲怕她知道。
知道他這麼辛苦。
他一貫是隨性而散漫的,可是因爲她,他做了這麼多他不願做的事情。
她以愛的名義,給他加了束縛加了負擔,他這麼辛苦,卻還是不肯讓她知道。
她知道她不該胡思亂想,這是她這個時期最該避免的事情,她看了許多專業的書試圖避免。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的想,忍不住的想落淚。
可是她的胡思亂想,食慾大增,頻繁入廁,昏昏欲睡也都不能讓他知道。
她站在那裡,努力只抑制着奪眶而出的眼淚。
“是不是很感動?”蕭何忽然開口。
“呃?”她不明所以。
蕭何趴在桌子上壞笑着看她:“有沒有感動得決定留下來不走?”
剛剛感動的情懷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最近不僅愛哭還易怒的沈笑笑回答的斬釘截鐵:“沒有。”
蕭何挑眉:“這麼肯定?”
“肯定。”
眼看着已經成了一個刀槍不入人形碉堡的沈笑笑,蕭何恬不知恥的再度擺出怨夫嘴臉,一隻手橫跨了桌子拉了拉她的睡衣:“那就呆到月底,陪我過完生日再走。”
沈笑笑看了看他假裝可憐兮兮的樣子,又瞄到他身前一堆的書,頓時心軟,想想二十多天的時間自己還不至於“形跡敗露”,終於點頭:“好。”
蕭何繼續恬不知恥的得寸進尺:“不如干脆直接陪我過完十一……呃,十一之後還有聖誕,元旦……就陪我過完年再走好了。”最後還是一副很好商量的大方語氣。
沈笑笑看着眼前撒嬌耍賴的蕭何,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很少見到初遇時那個拽拽的蕭何,忍不住把疑問問出了口。
蕭何無語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充滿了不可置信的鄙視,他的口氣也相當鄙夷:“這麼簡單都不明白?”
沈笑笑搖搖頭,洗耳+側耳+雙耳+豎耳恭聽。
“開始時我會那麼對你……”蕭何衝她眨了眨眼:“是因爲那個時候我還不是你的人嘛。”
沉默,無邊的沉默。
沈笑笑覺得牙不由自主的打顫。
低溫造成的神經不受控制,換言之,凍的。
蕭何的幽默感果真是異於常人,怎一個冷字了地。
真正是胡天八月即飛雪……胡天八月即飛雪……
隔了很久,她才終於回覆了正常偏低的體溫,努力做正常的反應:“嗯……那個,你早點睡,我也先回去了。”她現在急需厚厚的羽絨被取暖……
“笑笑。”走到門口忽然聽到蕭何的聲音,他最近總是老婆老婆的叫,很少再這樣叫她。
“嗯?”她回頭:“怎麼了?”
蕭何看着她眼裡卻似乎有些隱約的凝重,可是語氣卻輕快而隨意:“今天你去學校,有沒有遇到熟人?”
沈笑笑怔住,又想起了陳然轉身的背影還有他那句漠然的再見。
心裡有些觸動,如果說是難過,倒不如說是愧疚。
回過神來,看到蕭何還在看着她,她笑笑:“剛巧遇到王老師。就說了一會話。”
她唯一能做的是不在其他人面前提起他的是非。
“是嗎?”蕭何笑了笑,那笑容卻似乎有些勉強,這句話問的都彷彿是喃喃自語。
沈笑笑也發覺了他的不對勁,只問:“有什麼事?”
蕭何嘴動了動,終於只是搖了搖頭:“沒事,晚安。”
沈笑笑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只是點了點頭,轉身就要推開門就要進去。
“笑笑。”他又喚她。
“嗯?”她詢問的看向他。
蕭何在橘黃燈光裡對她笑了笑:“我愛你。”
這不是他第一次說,可是第一次他說的時候卻有些意氣用事。
沈笑笑沒有想到他今天又忽然這麼說,有些意外的站在那裡,擡眼看他,他的臉隱在那團橘黃裡,看不清楚。沈笑笑的臉上驀然升起一團火燒雲,強自鎮定的點點頭:“哦,謝謝。”
然後就同手同腳地走進了自己房間。
哦,謝謝。
這算是什麼回答啊!
走進房間才從剛纔混沌狀態復甦的沈笑笑,把自己的滾燙的臉埋進了枕頭,痛苦□□。
她的回答真是徹頭徹尾的白癡……
拿起手機,沈笑笑決定亡羊補牢。
屏幕上是新鮮出爐的“我也愛你”四個大字,沈笑笑看了看,怎樣都覺得臉紅。
迅速的刪除,想了想又一個拼音一個拼音的按上去“我也是”,可是想想依舊覺得彆扭,乾脆把手機撂在牀上,整個人鴕鳥一樣的悶在把被子裡。
過一會兒才探出一隻手把手機抓進被窩,回了一句自己絞盡腦汁的話:“明天要上課,記得早點睡。”
……
這一天,沈笑笑在家裡睡得正舒坦,忽然就聽到門鈴響。
睜開眼才發現已經是十一點多,這纔想起來這兩天廚房的線路有些問題,昨天蕭何提起今天找人來修。
原來這個人是蘇情。
從打開門看到她的那一刻,沈笑笑就開始不自然。
撇開她現在也算是一種形勢上的奪人之愛不提,但是蘇情那句“沈笑笑,我真的很討厭你。”就讓她渾身不自在。
蘇情依舊是那副老樣子,漂漂亮亮卻冷冷淡淡的,對她是一種不加敷衍的客氣。
不過幸好跟她一起來的那個男人,長相普通,看起來一副老實憨厚,從進門就樂呵呵的,親和力十足又不讓人覺得輕浮,跟沈笑笑反而話比較多。
或許這也算是一種物以類聚……
原來沈笑笑只以爲他跟她一樣只是普通人,長相普通,生活普通,工作普通。或許只是蘇情或者蕭何請來的電工之類。問了才知道,他居然是一個在X城一個知名網站的負責人。
沈笑笑不禁再三感嘆。
感嘆一,久聞大名,沒想到他這麼年輕。感嘆二,這麼一個金光閃閃的大人物居然來給自己換燈泡。感嘆三,蕭何和蘇情認識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像自己這麼從外表到內在都很普通人的算不算是害羣之馬漏網之魚?
其實線路沒有問題,只是一個燈泡起了什麼串聯並聯……總之就是沈笑笑聽不懂的緣故,金光閃閃的臨時工很快換好了燈泡,收拾好了東西。
然後眼巴巴的看着蘇情。
感到他的視線,蘇情揚眉:“還不走?等着拿錢呢?”
沈笑笑第一次見到用人嘴還不軟的人,瞠目結舌。
更瞠目結舌的是,這個全部身家換成硬幣就足夠X市下一場金錢雨的臨時工居然不以爲意,咧開嘴露着潔白的牙齒憨笑:“你說的什麼話,我本來就是來幫忙的。”
蘇情雙手環胸:“現在幫完了,你還在這幹嗎?”
言下之意,我用完你了,快滾。
畢竟人家幫了自己的忙,沈笑笑覺得自己有必要開口說話,可是她還沒來得及發第一個音。某臨時工已經背上了那套行頭點頭:“那我就先回去了,以後有什麼事情記得還找我。”兩隻眼睛巴巴的看着蘇情,彷彿找他來換個燈泡都是天大的恩賜。
蘇情這次很大方的點頭:“嗯。”然後轉向沈笑笑:“我待會把他的號碼給你,以後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找他過來。”
金光閃閃臨時工的臉色都有些變了,不過還是好脾氣的跟沈笑笑笑了笑:“以後有什麼事情,儘管找我。”又轉向蘇情:“待會我來接你?”
平凡的眼睛裡一漾一漾的是溫柔。
蘇情毫不客氣的拒絕:“不用了。”
他低了低頭,又擡起來,依舊是一臉的憨笑:“反正我今天休息,待會也正好在這個區……”
蘇情耐性用完,冷冷地說了一句:“宋顯御,你煩不煩?”
宋顯御頓了頓,居然還是笑:“那你們慢慢聊,我就先回去了。”
神經粗如沈笑笑都察覺到了他的失望與傷感。
楞楞的看他開門出去,沈笑笑還是不禁唏噓搖頭,回頭看到蘇情還站在那裡,一臉的無謂。
沈笑笑忍不住雞婆:“他好像……很喜歡你。”
蘇情眼都不擡:“那又怎樣?”
這表情這回答,沈笑笑恍惚覺得是蕭何站在面前,果然是物以類聚……
定了定神,她才又開口:“我看他對你挺好的。”
好的忍辱負重,連她這個經常在蕭何面前喪權辱國割地賠款的人都覺得怒其不幸,哀其不爭了。
蘇情淡淡的回答:“我知道。”
她的表情依舊是淡然,沈笑笑明白她所說的知道也僅僅只是知道而已,連多餘的一點感情都不帶。原本她不該說,可是還是忍不住:“其實他對你真的是很好。”
蘇情嗤地一聲笑出來,看着沈笑笑像看一個天真的孩子:“一個男人喜歡你,他當然會想法設法的對你好。可是等到哪天他膩味了死心了,他對你用的招數也都會原原本本的用在另一個人身上。爲着他滿足自己目的而耍的手段,難道我應該感激涕零?”
冷冷的看了一眼沈笑笑,嘲諷的開口:“他可以爲了你做任何事,可是他也會做任何事爲任何一個他喜歡的人。你以爲人人都能遇到一個蕭何,費盡心機都是隻爲你一個人?”
沈笑笑怔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只是沉默。
蘇情卻不以爲意,看了看掛鐘:“剛好中午,我們去吃飯。”
兩個彼此有隔閡的人去吃飯?沈笑笑連忙推辭:“我已經定了外賣……”
她中午訂的外賣都在十二點多的時候送過來。
蘇情並不理會到沙發邊拿起沈笑笑的外套:“連看個線路都讓我跑了半個城過來,如果被他知道我丟下你一人去吃飯,估計又要給我擺臉色看……唔……不過他的臉色原本就夠臭的。”
沈笑笑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起蕭何愛臭臉,直覺就要握爪稱同志。可是再看蘇情一副自然熟稔的語氣,還是忍不住心裡泛酸。
結果吃飯的時候她不僅心裡泛酸,連嘴裡都是酸的。
對着一桌香噴噴的飯菜,她只覺得不僅全然沒有前幾日的胃口,反而酸水不停的往上冒。
猛地喝了兩口水,稍稍壓了下來。
蘇情看她一直沒動筷子,問:“是飯菜不對胃口?”
沈笑笑想說不是,可是噁心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只是勉強笑着搖了搖頭。
蘇情依舊是冷冷淡淡的模樣:“不用勉強,不喜歡我們就換個地方。”
沈笑笑正要開口解釋,忽然眉頭一皺,急急站了起來,手捂着嘴往洗手間跑去。
在水管那乾嘔了幾聲,才舒暢了些,擡起頭,鏡子裡如實的照出她一張微微有些蒼白虛弱的臉。
這該是第一次的妊娠反應,比書上說的晚了近一個月。
摸了摸肚子,沈笑笑皺起了眉頭,看來要早點走,不然恐怕再也瞞不住……
所幸現在要瞞的是蘇情,如果今天在這的是蕭何,她根本一點成功的可能也沒有。
用手拍了拍臉,深吸了一口氣對鏡子裡的自己做了個加油的姿勢,她才往回走。
剛轉身就定在那裡。
蘇情站在身後看着她,臉色異常的蒼白。
沈笑笑努力搜索理由,或者不需要什麼理由,只要隨便上前哈拉兩句就行。
可是她腦子只是空白,什麼都想不起,只是呆呆站在那裡。
蘇情首先打破了沉默,聲音彷彿有些顫:“你……”她只說了一個字就彷彿乾澀的說不下去,停了停才又開口:“你是不是有了蕭何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