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96章 叛離之路

夜晚的魔域顯得更加黑暗和陰冷,沒有人氣,沒有光亮。只有諾玉手中的一盞宮燈在夜幕中微微發亮。她穿着深紫色的裘皮衣,踏着冷冰冰的青石小路,獨自一人來到婉笛的住處。因爲婉笛已經失去了護法之位,這裡所有的屬下就被撤走了,空蕩蕩的大殿死一般沉寂。諾玉走在裡面,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她輕輕喚着:“婉笛姐姐,婉笛姐姐。”

最後諾玉是在一個雕着金色牡丹的柱子旁找到的婉笛。她披散着頭髮,穿着白色長裙,抱着膝蓋靠着柱子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在想些什麼。諾玉還是第一次看見婉笛不穿紫色的長裙,她平日好像十分忠愛紫色,總是一身紫色,面帶神采出現在衆人面前,永遠一副戰無不勝的樣子,讓人心中不由生畏。而此時的她就好像開敗的花一樣,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默默等待着歸入泥土的那一刻。

諾玉輕輕走到婉笛身邊,把宮燈放在一旁,也坐在了地上。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陪着婉笛。婉笛沒有看諾玉,只是輕聲說道:“你知道嗎?我多麼懷念以前的日子。”

諾玉沒有回答,因爲她知道婉笛此刻需要的是傾聽。

那一年,我才六歲,帶着三歲的妹妹一起玩耍。爹和娘突然跑回來了,一副很着急的樣子。我們一家四口都沒收拾東西,就一路跑到村子口。到那一看,全村的人都在村口。而最前方站着的是魔域最厲害的殺手,殺長靈。天崩地裂期限將至,所有人都想活下去,我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窮苦人,只會在天崩地裂中無辜喪命。但是殺長靈的到來,給所有人帶來了希望,他可以帶領大家躲避魔域的追捕,逃離火禺大地。

所有的村民都精神振奮,齊心協力,死心塌地的跟隨着殺長靈。我們沒日沒夜的趕路,走的全是艱險無人之地。本以爲一切就要結束了,我們終於逃出來了,終於遠離死亡的厄運了。可是,卻在快要翻越最後一座山的時候,被魔域的殺手包圍了。

諾玉已經知道後面的事了,那就是暗影記憶裡殺長靈的那一段,原來當時年幼的婉笛就在那堆人裡。那天橫屍遍野,血流成河,諾玉只要一想起來,就覺得還能依稀能聞到血瀰漫的味道,渾身不自覺的心痛。諾玉握住了婉笛的手,她的手冰涼,她的眼神黯然,一滴眼淚悄然滑落,婉笛擦去,接着說道。

殺長靈倒下了,他們就開始大開殺戒。老人,婦女,孩子通通一刀斃命,毫不心軟。我們都是火禺大地之人,都是自己人。我們只是想活下去,難道這也有錯嗎?爲什麼連生的希望都不給我們,一定要置我們於死地才善罷甘休。我親眼看着父親,母親和妹妹被殺,我也腹部中劍,倒在了血泊中。我恨,我恨死了魔域所有的人。他們如此冷酷,兇殘,我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一個月以後,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客棧裡。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龔欽城,他當時只有八歲,心智卻早已超過同齡人。他剛剛得知自己父皇母后的真正死因,於是偷偷從東明山遛了出來,想要回青鸞國打探一下,卻在途中被我死死拽住了,他不得已纔將我帶回。我們都心懷仇恨,於是很快便聊到了一起。

我們達成了盟約,我稱呼他爲大人,他稱我爲青狐。我們各自壯大勢力,相互支持。我在一次次任務中藉機,和借用大人的力量,殺光了當年追殺我們的所有魔域殺手。作爲回報,我把魔域和雪峰山的所有事都會相告,必要時會暗中出手,幫大人排除異己。

這麼多年過去了,昔日站在這大殿上的每個人都是魔域最厲害的戰士,各個都無上榮耀。如今,這裡人去樓空,他們跟着我奮戰多年,如今卻無辜被牽連。直到此刻,我才覺得我這一生竟然過的毫無意義,最後全是一場空罷了。

諾玉看着婉笛護法,又再次爲她擦去眼淚,此刻的婉笛護法真的不一樣了,她好像變回了真正的自己。也許人生就是這樣,當真正放下的時候,一切纔會變得真實。你可以盡情的笑,放肆的哭,沒有人會去阻攔你。

婉笛護法看着諾玉:“起初,大人說會再派一名細作。我一直很期待,說真話,當看到你時,我並不認爲你有這個能力能勝任。可是當我看到你明知道莫羽善妒,心狠,卻還要死心塌地去愛她的男人,我就知道你身上有不怕死的韌性。”

“所以婉笛護法,纔開始慢慢帶我出任務,培養我的能力嗎?”

“大人說的沒錯,你是璞玉,只要稍微雕琢,就會震撼一切。如今你把尊主已經牢牢攥住了,現在又多了一個烈風,將來你會在魔域如魚得水的。大人野心勃勃,絕不會只顧眼前小利,他要的是天下。你只要能一直留下,他在魔域的勢力就不會散,他的宏圖大業就還在。”婉笛拍拍諾玉,“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大人有着一顆死人心,他是沒有感情和人心的。善於把握時機,做對的事,是你保命的首要條件。”

諾玉仔細的聽着,然後點點頭,又問婉笛:“婉笛姐姐,那國主會派人來救你嗎?”

“一顆棄子而已,何須大費周章。從我們結盟那刻,我就清楚會有這一天的。”

“那魔域還有其他青鸞國的細作嗎?你知道的有哪些?他們會爲我所用嗎?”諾玉其實是想知道這些,好有效的保住公子的秘密不外露。

“龔欽城如此心機,怎會做出這種不明智的事。現在,我還有最後一個任務要完成。”說完,婉笛就抓住了諾玉的胳膊。

諾玉疑惑的看着婉笛,然後見她開始喚出體內所有內力。諾玉一面使勁甩手,想掙脫開,一面想制止婉笛護法。但是,婉笛的內力還是從諾玉的經脈源源不斷的傳了進來。婉笛一頭青絲頃刻變白了,她虛弱的靠着柱子,看着諾玉笑笑:“好了,我終於可以放心的去了。”

諾玉扶住婉笛護法:“爲什麼,爲什麼不讓我早點知道,爲什麼讓我現在才知道。婉笛姐姐,我去求將軍,讓他們帶你回青鸞國,好不好?”

“我不是青鸞國的人,我是火禺大地的人。我不要死在他鄉,我就要安安靜靜的待在這裡。”婉笛渾身無力,眼睛也快睜不開了。

“婉笛姐姐,你堅持住啊。我去找思勿大夫,你堅持住啊。”

“我真的好累,好想好好睡一覺。我真的累了,爹,娘,妹妹,我終於又見到你們了。”婉笛幸福的笑了,向着前方伸開了雙臂,從諾玉身旁衝了過去,然後面帶微笑的摔倒在地,閉上了眼睛。

諾玉泣不成聲,來到婉笛身邊:“婉笛姐姐,你的內力在我的體內,我會好好運用的。但是,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忠於青鸞國。他日,若是我們在那邊相見了,我一定好好給你賠罪。”說完,諾玉抱住婉笛,眼淚不停滑落。

第二天,婉笛還是以魔域護法的身份被下葬了,尊主隱瞞了她是細作之事,仍然給了她一個榮耀的封號。婉笛所有的部下仍然被重用,所有的部下都在這一天泣不成聲。諾玉站在遠處,看着這一切。這應該就是婉笛一生最大的榮耀了,她的屬下全部忠於她,全部爲她痛哭流涕。她是一個好護法,一個背叛了魔域,卻讓所有人緬懷的護法。

諾玉一身黑衣,本想靜靜得待在人羣中,可是卻還是不幸被莫羽看見了。她現在處處針對自己,毫不嘴軟,連尊主都拿她沒辦法。諾玉倒也無所謂,反正只要能繼續待在魔域,就是刀山火海也要堅持。

“不是說三日後處決嗎?看來有些人就是等不及,生怕會被說出來,就迫不及待動手了。”

“諾玉,不明白夫人的意思。”諾玉面無表情,實在不想跟她說話。

“昨夜你一人去了婉笛的住處,今日天剛亮,巡視的人就發現婉笛死了,這難道跟你沒有關係嗎?”

“夫人這是想給我安什麼罪名嗎?”

“婉笛被發現的時候,一頭白髮,她的內力被人全部吸走。你可真夠狠心的,說到底我要抓的是你,她卻替你擋了一刀。你怎麼忍心的呢?”

諾玉強忍住怒氣:“夫人,今日是婉笛護法的喪葬。你說這些好像不太合適吧,要想對付我,我們大可以換個地方。”

“怎麼,怕別人說閒話嗎?就是因爲是她的葬禮,我纔要說的,我可不想婉笛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就這樣被草草下葬了。”莫羽一把抓起諾玉的手腕,“是不是我有意爲難你,一試便知。”

諾玉一把甩來莫羽,一掌劈了過去。當那一掌硬生生打在莫羽肩上的時候,諾玉看見莫羽笑了,然後她自己振傷了自己,吐了一口血就倒地了。

衆人嚇壞了,尊主他們也趕了過來。尊主趕緊一把抱起地上的莫羽,狠狠地瞪着諾玉:“不要忘記你的身份,失了分寸。莫羽要是有事,你也別想活了。”諾玉站在那裡,看着自己的雙手,不明白自己只是輕輕的一掌,她怎麼就吐血了。

烈風走到諾玉身旁,小聲說了句:“你沒事吧。”

諾玉看着烈風,有些驚訝:“你相信這不是我做的?”

“我相信你。”烈風看着諾玉,堅定的回答。諾玉有些感動,和烈風對視着。思勿站在人羣裡,看着諾玉和烈風,眉頭緊鎖,心裡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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