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十月的一天,迪亞戈帶着關海法,和瑪斯雷一起離開了瑟銀哨塔。
鑑於這兩位對瑟銀兄弟會的巨大恩情,瑟銀哨塔舉行了隆重的歡送儀式。奧菲斯特、博恩奈特和斯克蘭格在通往山下的道口向他們道別,其他的黑鐵矮人們則在街道上和窗戶邊唱歌歡送他們,他們毫無例外的手裡都端着美酒。面對黑鐵矮人們的熱情,如果不是迪亞戈的堅決抵制,他們肯定會因爲酩酊大醉而延遲幾天出發的。
迪亞戈從來不認爲自己對瑟銀兄弟會有什麼恩情,即使有,矮人們對他的幫助和饋贈也足以回報了,但黑鐵矮人們顯然不是這麼認爲的。
“一個口信,只要一個口信,”奧菲斯特有些激動的喊道,他抱着迪亞戈的腰部,事實上,他的身高也只能夠得着這個部位,“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只要你需要,送個口信過來,瑟銀兄弟會遠都是你最忠誠的朋友!”
大鐵匠伯恩奈特則要現實得多,他走上來,同樣用力的抱了抱迪亞戈,然後遞過來一個銅質的徽章,上面是一個燃燒的鐵砧圖案。
“暴風城矮人區的瑟魯姆·深爐是我們的人,他和女兒在那裡開了座鍛造工坊,你有事的話可以到那裡找他,他會幫助你的,即使他解決不了,也會通知我們的。”他低聲說道,看來這個矮人是瑟銀兄弟會在人類世界的一個暗樁。博恩奈特連這個都告訴了他,看來是真的信任他了。
斯特蘭格則給他們牽來了一頭驢子——瑟銀兄弟會沒有來得及從地底帶走他們的蜥蜴坐騎,也還沒學會如何馴養大山羊,只好暫時使用這種夯貨充數。雖然兩個冒險者都有一個惡魔揹包,但一路行來,兩個人的傢什已經越來越多,惡魔揹包已經有些不敷使用了。一些不是那麼重要的物品比如毛毯、野外炊具什麼的,還是放在驢子背上的好。雖然驢子這種腳力不是那麼馴服溫順,但聊勝於無。
離開瑟銀哨塔之前,迪亞戈銷燬了m1的設計圖和有關製造這把步槍的所有痕跡。雖然他不認爲這款步槍比艾澤拉斯的武器尤其是火槍能先進多久,尤其是他知道在幾年後,燃燒的遠征開始時,隨着德萊尼技術的傳播,艾澤拉斯的火槍就已經不比地球武器落後了。但在目前這個階段,自動武器製造技術的擴散會不會對艾澤拉斯的歷史走向造成什麼嚴重影響,他可心裡一點譜都沒有。爲了以防萬一,還是把秘密深深的藏在心底的好,被青銅龍盯上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離開瑟銀哨塔之後,他們用了一天多的時間就來到了風暴祭壇,這個徹底毀掉的祭壇裡已經失去了對元素生物和食人魔法師的吸引力,變得冷冷清清。從這個地方,已經可以看到南邊的黑石山脈了。這道巍峨的山脈一片焦黑,有的地方還隱隱的透着暗紅,那是山體內的岩漿在流動,不時的就會噴發出來。
這一路走來,相當累人,兩個人很少交談或是輕舉妄動。如果不是關海法對驢子的調教算是旅行生活的一個調劑,在這一片靜默中,神祗的啓示所激起的雄心壯志可能會慢慢地冷卻下來。他們知道旅程的終點已經快到了,而這可能是非常恐怖的終點。
雖然這個季節的北方已經開始變得寒冷,但在灼熱峽谷依然如同熔爐一般燥熱。在這一地區的最南端已經是徹底的人跡罕至了,除了黑鐵矮人,很少會有智慧生物出沒。這個曾經一度翠綠、生機盎然的地方,現在草木不生,不管是灌木或是喬木都無法在此地存活,唯一留下的只有斷折焦黑的樹樁,述說着許久以前的美景。他們已經來到了炎魔的老巢,去面對那未知的命運。
他們一路上不受阻礙地來到了黑石山腳下,除了炎魔所造成死氣沉沉的大地之外,這裡沒有任何生命的蹤跡。這座聞名於整個艾澤拉斯的山脈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高大、恐怖。
他們在山脈的北邊紮營,在營地不遠的地方有一條石板鋪就的小徑,小徑向兩條黑石山的支脈形成的山谷內伸去,在轉過一個彎之後不見了。兩個人都知道那條路通往哪裡,但誰也沒興趣去提起。
在經過一夜的休息之後,兩個人踏上了這條小路。他們沿着曲折的小路走了半個上午,就來到了位於峭壁下的黑石塔的入口。
迪亞戈和兩隻豹子看着眼前黑沉沉的巨大石門。很顯然,這是妥妥的矮人風格,除了那些黑鐵矮子出於身高自卑會建造這種巨大的石門,迪亞戈想不出這片大陸上還會有那種生物幹得出這種無聊的事情。
石門的一半是關閉的,另一半敞開了一點,留出了一條勉強能容人通過的縫隙。這扇敞開的門有十五尺高,兩尺厚。伴隨着飄出來的蒸氣和黑煙,一股硫磺味撲鼻而來。
迪亞戈第一個走了進去,得益於穿越前的記憶,他知道從這裡一直到黑石深淵,沿路沒有任何獸人或者矮人崗哨。
這座巨大的要塞是矮人建築師弗蘭克羅恩·鑄鐵精心設計的傑作——好吧,我們已經不止一次提到過他了,但是,我們還是要說,這個黑鐵矮人是那個時代艾澤拉斯最傑出的建築師,沒有之一。
黑石深淵是黑鐵之城索瑞森城被摧毀之後建造的,在他們近乎白癡的召喚出拉格納羅斯之後,後者破壞了黑石山的大部分山體,弗蘭克羅恩·鑄鐵只好設計建造了這座雄偉的要塞作爲黑鐵矮人的新家。
這座堡壘掏空了整座黑石山,分地下和地上兩個部分,地上的部分被稱作黑石塔,而地下的部分被稱爲黑石深淵,那裡有黑鐵矮人的地底城市暗爐城。
在第二次獸人戰爭中,一部分潰逃的黑石獸人從黑鐵矮人手裡搶到了黑石塔的控制權,從那之後,黑鐵矮人就只能呆在黑石深淵裡了。而在更深的地下,是熔火之心,一個充滿火山與熔岩的地方。那裡是他們的主子——炎魔拉格納羅斯的巢穴。
不過黑石獸人也沒得意多久,巨龍死亡之翼之子奈法利安從天而降,控制並奴役了他們,並在黑石塔的頂端修築了自己的龍穴——黑翼之巢。
現在黑石獸人和黑鐵矮人在各自主子的控制下展開激戰,爭奪整座山峰的控制權。在付出了巨大的傷亡之後,後繼乏力的雙方各自退回巢穴,舔舐傷口,爲發起下次戰役蓄力,並等待着最佳的時機。不過這也造成了這裡的勢力真空,雙方都不敢派出人手在這片區域巡邏,唯恐會被對方當做挑釁——在還沒有準備好開戰之前,所有的挑釁都是不合時宜的。
但這也給了迪亞戈和瑪斯雷可趁之機。他們穿過大門,來到一道高大的甬道,甬道內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在甬道另一頭,能看到猩紅的火光,兩個人對這個顏色已經很熟悉了,這標誌着那邊有熔岩在流動。
“你確定這裡沒有任何敵人嗎?”看着旁若無人,彷彿行走在自家後院的迪亞戈,暗夜精靈忐忑不安的說道。這太不可思議了,他們一路行來,不要說獸人或者矮人,就連老鼠都看不到一隻,彷彿這個地方剛被進行了一次徹底的大掃除一樣。
“我確定。”迪亞戈篤定的說,他都記不清自己前世來過這裡多少次了,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路。
往山體內行進的時候,猩紅光芒變得越來越強,而甬道里面也變得更炎熱——比灼熱峽谷那邊還要熱得多。一縷一縷的蒸氣從他們身邊飄過,讓他們全身開始冒汗,一個聲音也開始在他們的耳中躍動,聽起來像是鍋子裡面有什麼東西在沸騰冒泡的聲音。
瑪斯雷感覺自己就像走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獵豹形態下厚實的皮毛使得他很難耐得住這種酷熱。有同樣感覺的是他們的驢子,這頭夯貨已經熱的煩躁不安,響鼻不停了。如果不是關海法的彈壓,可能早已掉頭狂奔而去了。但實際上,他們向着發出紅光的地方走了沒多久,大概一刻鐘之後,眼前豁然開朗。兩個人走進了一個巨大的山體空間內。
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熔岩湖,湖岸陡峭,猶如絕壁,在距離湖面大約四十米高——也就是他們剛出來的地方,矮人們沿着山壁架設出一條寬闊的圓環形橋樑,從左右兩側斜向下通往熔岩湖的對面。在對面湖岸的橋臺處,瑪斯雷看到那裡有白色亮光透出來,在這一片熾紅的環境中分外顯眼,那是通往燃燒平原的出口。
在熔岩湖的中間,懸吊着一塊巨大的岩石,這石柱上粗下細,看上去像一個到處都是棱角的雞蛋。這個雞蛋被上下兩層,共六條周圍山體內伸出的巨大鎖鏈固定着。
鐵鏈大概有四米粗細,是最簡單的十字鏈環扣,環扣呈方形,每個都有桌面大小,通體用黑鐵鑄成。環扣之間結合緊密,每個環扣都只能容下相鄰兩個環扣穿過,這樣做的目的是爲了保證橫向的環扣都是緊緊相鄰的。環扣在安裝時全部被設置成正“十”字形,這樣“十”字的“橫”上左右兩側都可以走人。
有意思的是,固定上層三根鐵鏈的巖壁被雕塑成巨大的泰坦神像,這些神像肌肉虯結,身體後仰,看上去就像在用力的抻着鐵鏈。而下層的三根鐵鏈則埋置入雕成柱形的巖壁深處,沒有絲毫鬆脫之虞。
在這塊巨大的岩石的頂端,是黑鐵矮人建造的一座石砌建築,那是它的設計師弗蘭克羅恩·鑄鐵的陵墓,在這座陵墓的內部,有通往地底城市暗爐城的暗道,許多人猜測這可能是弗蘭克羅恩·鑄鐵的一個小心思——每個試圖進入黑石深淵的人都必須先瞻仰一下他——這個冠絕整個時代的矮人建築師的墳墓。
如果說瑪斯雷忘記了呼吸,其實還不算過份,在人類或者精靈的語言中,根本沒有任何語言可以描述他的激動。他聽過吟遊詩人描述黑石山的歌曲,但這澎湃洶涌的熔岩之湖,鬼斧神工的空中墳墓,完全超越了他的想像!他的心中充滿了震撼與敬畏,動也不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完全忘記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他呆了幾乎有一世紀那麼久,最後,他不由自主地從甬道口中跑了出來,越過橋面,來到大橋的邊緣。
瑪斯雷小心翼翼的走到橋邊,然後探頭往下看去。一股灼燒感鋪面而來,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的頭髮被烤焦發出的茲茲聲。
這個熔岩湖不是那種即將冷卻的暗紅色,而是白熾的彤紅,這使得它看起來稀薄一些,流動性也更強。這些熾熱的熔岩像湖水一樣流動盪漾着,粘稠的岩漿不停的脹動翻滾,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用力的攪拌一樣,不時有熔岩包裹着氣泡在湖面凸起、腫脹,然後炸裂,濺起一團團濃稠的漿液。
雖然已經在盡力的支撐自己的雙腿了,但在這熔岩地獄般的恐怖景象面前,瑪斯雷感覺自己是那麼的無力,他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渾身發軟的向湖面倒去。但在他徹底失去平衡之前,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點,瑪斯雷。”他的人類夥伴把他扯回安全的地方,然後鬆開了手。
他回過頭,看到迪亞戈把驢子的繮繩拴在一條石筍上,然後往左邊的巖壁走去。那個地方是個巖壁的凹陷處,從甬道口這邊看過去,只能看到黑洞洞的一片。他只是落後了幾步,就看不到獵人的影子了。
“這邊走,小子。”黑暗中,那熟悉的聲音大聲說。瑪斯雷沒有開啓黑暗視野,而是摸索着走了過去。這種光暗對比太過強烈的環境對於黑暗視野來說,傷害實在是太大了。
他貼着牆壁向前走去,從這個位置向外看,他看到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迪亞戈·阿斯納爾正在試圖跳上那道牽引着巨巖的鐵鏈。
“如果沿着橋繼續向左走,那裡有個通往上層黑石塔的甬道,那是黑石獸人的地盤。”站在鐵鏈上,迪亞戈指着下方的橋面說道。
瑪斯雷順着他指的方向向南看去,但什麼都看不清楚。他走上岩石,和迪亞戈一樣跳上鐵鏈。他此刻才發現,這鐵鏈遠比它看起來還要粗,光這一側,就足以並排行走兩個成年人。不過這是理論上說說而已,但事實上沒人敢那麼做,尤其是沒人敢站在外側,因爲鐵鏈不是低矮的小橋,下方也不是平靜的水面。
雖然前世在遊戲裡,在這鐵鏈上走過不止一次,但當在現實中真正走上這座鐵索橋時,迪亞戈發現他還是太高估自己了。在橋上看熔岩湖和在鐵鏈上往下看,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迪亞戈是在從鐵鏈的一端走出七八米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恐高的。那個時候,他只是不經意間向下看了一眼,一陣頭暈目眩的感覺就突如其來的襲擊了他,
澎湃的熔岩在腳下潮汐般起伏,如同地獄,但更致命的是這個高度本身。對於一個恐高的人來說,迪亞戈幾乎用盡了所有理智才控制住自己的自毀衝動,沒有跳下去。就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猛地攫住了一般,他的心臟一下子停止了跳動,幾秒鐘之後,那顆心臟重新恢復了跳動,但這跳動是如此的劇烈,彷彿那顆心都要從胸腔裡蹦出來一般。彷彿被心臟連帶着,迪亞戈感覺自己全身都在抖,都在出汗,短短几秒鐘時間,他感覺自己的衣服就被汗水溼透了。
多年的使用,鐵鏈已經被磨的光滑鋥亮,而且這鐵鏈還有大概三十度的向下傾斜,更是增加了行走的難度。迪亞戈雙腿一陣發軟,忍不住伸手向鐵鏈內側扶去,手心的汗水落在滾燙的鐵鏈上,發出滋的一聲輕響,但是他卻彷彿絲毫沒有感覺到一樣,緊緊的扣着鐵鏈不敢放手。
“別往下看,迪亞戈。”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個乾澀的聲音在背後說道,這個聲音喃喃的唸誦着禱文來給夥伴,也是給自己鼓氣,“我們不必害怕,因爲艾露恩與我們同在,她必堅固我們,她必幫助我們,她必用公義的右手扶持我們”。
迪亞戈哆嗦着回過頭,看到暗夜精靈正同樣扶着鐵鏈顫抖着,他那紫色的面孔此刻看上去一片鐵青,但卻依然堅定的往前挪動着。迪亞戈猜測自己的臉色也好不到那裡去,但他被暗夜精靈的堅定感染了,也開始機械的一寸一寸的往前挪。
“你能確定,這是通往暗爐城的唯一通道嗎?”暗夜精靈喘息着問道。據說暗夜精靈的主城達納蘇斯是坐落在世界之樹泰達希爾之上的,那可是數千米的高空。按理說暗夜精靈是不應該恐高的,但眼前所見,顯然並非如此。
“我確定。”迪亞戈感覺自己就像個機器人一樣僵硬,他用了很大力氣才掰開自己腮幫子上的肌肉,回答道。
“我詛咒這條鐵橋的設計者被吊在世界樹的最高處!但那些愚蠢的黑鐵矮人爲什麼不在鐵鏈的那邊佈置守衛呢?我敢打賭,只要一個守衛,就什麼人都過不去了,除非是鬼魂。”瑪斯雷咬牙切齒的說道。據迪亞戈所知,有些強大的德魯伊可以變身風暴烏鴉,翱翔天際,但很顯然,眼前這個恐高的暗夜精靈似乎註定與天空無緣。
迪亞戈扁了扁嘴,雖然他很清楚,除了黑鐵矮人和黑石獸人打來打去的時候,這個地方很少有人來,但暗夜精靈的這個不詳的猜測仍然讓他打了個寒噤。
好吧,兩隻蝸牛一邊胡言亂語一邊往前爬,雖然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如果這個時候,鐵索對面有任何一個矮人火槍手發現他們,都能很輕鬆的把他們兩個送進岩漿湖。但幸運的是,一直到他們踏上對面的土地,這一切都沒發生。
兩個人平躺在地上,像被甩上岸的大魚一樣劇烈的喘息着,貪婪的把每一絲空氣吸進自己的肺裡。迪亞戈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榨乾了,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打死我都不想再來一次了。”暗夜精靈有氣無力的說道,他很佩服自己能真的爬過來,“接下來,我們不用再走這種路了吧?”
但是很奇怪,他的夥伴沒有迴應,而是報以一陣沉默。
“不會吧?“瑪斯雷感到有些不好的預感,他歪過頭,看着迪亞戈,這個神奇的人類獵人總是知道所有的道路,就好像他曾經去過那些地方一樣。
“我告訴過你,你有做先知的天賦嗎?”迪亞戈咧開嘴,無奈的說道。表情看上去就像前世裡一個最喜歡說“恭喜你,答對了”的主持人一樣。
“啊……,讓我去死吧!”暗夜精靈以頭捶地,沮喪的哀嚎道。就在這時,他聽到迪亞戈正大聲呼喚着自己的寵物。
“這邊來,關海法,乾的真棒!”獵人欣喜的誇讚道。
暗夜精靈努力的從地上爬起來,看到關海法正蹦蹦跳跳的沿着鐵索往這邊走過來。它看上去靈活而敏捷,就如同行走在寬敞而平坦的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