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染跟誰談戀愛本不要緊,可徐璟看到了,她分明是在走自己年輕時的那條老路。所以她不看好楚君逸,死都不看好,一直碎碎念着,他們鐵定會分開的。
楚君逸卻原來不是裴清伊的兒子,楚傲天娶人居然也娶得毫無原則的,不知怎麼就輪得到那個叫阮雲卿的女人,在徐璟看來,她及不上裴清伊百分之一。
是呢。
裴清伊多可惜。
徐璟在楚君逸訂婚那一晚去宴會找人,是真的去找裴清伊的,她想知道她過得怎樣。而關於楚傲天,她是已經沒有任何的想法了。
什麼風花雪月,什麼山盟海誓。
她徐璟的浪漫都被蹉跎在歲月裡面,碾壓成灰了。他當年對她那捕獲芳心的一個眼神,一句話,抵不上她伺候歲月裡吃過的半點苦,抵不上她流過的半滴淚。
因爲這世間最薄弱的感情原來就是愛,愛教你怎麼死,卻不教你怎麼生。
裴清伊死了,徐璟居然,那麼痛心。
有些痛心徹骨的感覺。
對楚君揚的感情,徐璟是極爲複雜的,因爲這個男人,跟楚君逸不一樣,跟楚傲天就更不一樣,他更光明磊落,冷血無情間也讓你痛得清清楚楚,他就是傲氣,就是強勢,就是想要。
徐璟沒碰見過楚君揚這樣的人,以她全部的人生閱歷都無可招架,連道理都沒辦法講。
女兒交給他,她的心情就像過山車,大起大落。
曾經擔心到睡不着,夜半驚醒,打電話給女兒,她迷濛模糊的口吻裡卻全是被寵壞的味道。
日子,本就該在她想法的逐漸改變裡;
在她感覺生活在慢慢明朗、慢慢有盼頭的希冀裡;
這麼一直一直好下去的。
卻不知道卻被這一件事,生生打斷在這裡。
邱若彤又輕輕翻開最後一頁紙,她只是複述這些故事而已,這些東西她全部都沒有經歷過,但卻看的驚心動魄,這樣的一生足以讓她唏噓嘆息,但此刻,卻半點憐惜感慨都暴露不得。
“所以你現在知道了?徐阿姨不知道,她就是真的……不知道而已,畢竟那麼多年過去,她再也沒有憐惜過你父親,可君揚,在你的印象裡,你父親是那麼容易吃虧,善罷甘休的人嗎?”
邱若彤臉色蒼白地淺笑,問他:“他疼愛了五年的女人,最後離開他身邊,他與她半點肌膚之親都沒有,就放縱她真的去過自己的一生,你認爲,你父親真的是這樣的人?”
“我認爲?”
這樣的故事,叫楚君揚聽得內裡大動。
他感慨的,是徐璟一生的坎坷,與可惜;但更讓他揪心的,是那個女孩從存在到降臨來這個世界的悽慘與無奈,她哪裡知道自己的存在帶來過那些變故?她只知道從小母親對她不大疼愛,她不明原因,她乖巧懂事……這些事,哪裡是她的錯?
可現在更緊要逼迫的事情卻在威脅着他,讓他心都跟着劇烈顫抖起來。
狂亂到險些停跳。
“事實是簡單一句我認爲就能確定的嗎?”他揚起略顯蒼白但冷酷霸氣的臉,下巴微擡,啞聲道,“你叫我留下就是爲了讓我看這個?這故事,纏綿悱惻,挺曲折感人的,別的還有什麼?父母間的新仇舊恨關我何事?我就因爲這些憑空的猜測,就覺得她不能跟我在一起?”
“是啊,你現在大概在瘋狂地想要相信,沐染的生父就是個混蛋,是個猥瑣的犯罪分子,哪怕是那樣都不要是你父親,對吧?”
邱若彤紅着眼睛,攤開資料的最後一頁,緩步走向他,逼近他。
仰頭,與他近距離相對。
“這樣你就不用怕了,你,沐染,楚君逸,你們三個就不會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你沒有愛錯人,沐染肚子裡的那個孩子,也就不會有99%的概率是畸形的怪胎,是嗎?畢竟,君揚,你還曾經幻想過你是個丈夫,是個父親的,是不是?”
她的話,一字一句,針尖一樣狠狠戳刺穿了他的心臟。
眼眶裡浮着幾縷血絲,不知是同情還是別的,她低下頭,看了看啞聲道:“可是真不湊巧,老太爺派的人的記錄裡,寫着那一晚楚傲天根本就不在楚家,也不在別的地方,他是跟着徐璟去了車站,當時屬下的通報是,他,是去送她的。”
她看着男人這張驟然變了的俊臉,冷酷地幽幽一笑。
輕聲咬字:“好可怕的送別方式啊,你說是嗎?”
男人臉上的神情已不是自己能夠控制,他可以對任何事情僞裝鎮定,用自己強大的意志力短暫的壓下怒火與不耐,僞裝自己不透露自己的情緒,可唯獨這一件,唯獨對沐染的事,他做不到,也不可以。
畢竟人生裡,沒有什麼事,比她更重要。
比她肚子裡的孩子更重要。
事業沒了都可以再重建,用不管五年十年的時間,白手起家也好,建立起一個王國都不難,可是對她,他是真的想要一輩子的。
是他……將這個最大的賭注,押錯了嗎?
這怎麼……可以?
他極力穩了穩自己的情緒,冷哼:“你還是沒有最直接的證據……”
“最直接的證據是什麼?錄像?口供?精ye檢測報告?徐璟當時昏過去了,又怎麼能確定是幾個人作案的?孩子是楚傲天自己的,還是他爲了泄恨讓他的下屬也有份呢!”邱若彤情緒激動起來,不惜將他逼到極點,“我沒有最直接的證據,但是你有,你有你身邊的沐染,君揚,怎麼不去做個親緣鑑定呢?既然你那麼言之鑿鑿,覺得不可能?你去做吧,我等着你,如果你覺得這樣被逼着跟我結婚,太難接受的話!這件事或許可以給你臨門一腳,給你和她分開找一個理由。你說好不好?”
“或者你不敢的話,等到四個月,四個月的時候就可以做檢查來看嬰兒的骨骼發育情況了,好或者不好,畸形不畸形,你到時候自己看,又怎麼樣?”
有些事情,你可以輕易地判斷它不可能,哪怕你確定有50%的機率你是對的,你也不敢……去賭。
楚君揚看着她臉色微變,手已經不可抑制地在發抖了。
他不是不能去做這個鑑定,換做以往,換做任何人,他都敢直接去,毫無猶豫。
但就因爲那是沐染,那是沐染,他才……不敢……
對。
的確有可能只是虛驚一場。
但如果,他是說如果,真的是呢?
楚君揚試圖說服自己,試圖用自己二十多年對父親的瞭解去判斷這件事情發生的可能性,但是沒用,沒用,他的腦子是短路的,因爲他不敢去判定,他不敢確認自己想的是對的因爲萬一,是楚傲天自己強暴的徐璟,他楚君揚面對的將會是毀天滅地般塌陷的人生……
他臉色終於全然蒼白,冷冷看着她,後退了幾步,到了門邊。
邱若彤還是在拿那樣的眼神看他。
下巴微微仰起,冷血,倨傲,因爲事不關己,所以再殘忍無情,都幽然而堅定。
他死死抿着蒼白的薄脣,冷冷開門,出去了!
邱若彤強撐着,強撐着的力量終於可以散去,腿一軟,虛軟地徹底倒在桌邊,手扶着桌子虛虛地站穩了,纔回到椅子上。
胸口微微起伏,深深地喘着氣。
胸腔顫抖震動。
如果沒有問題的話,那麼這一步逼到這裡就差不多了,他只要心裡有那個最最恐懼的擔心就行了,那她的逼迫籌碼就又加了很大的一成!
楚君揚跟他弟弟不同,等做出了決定,該放棄的他就會放棄,因爲知道得到的每一件東西都要付出代價,他選擇了黑暗就會一直朝着黑暗走下去,再不會像楚君逸一樣,身在地獄卻總還祈盼光明。
這樣的男人,殘酷,無情,卻是最真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