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靈想要扮個無邪的假相,儘可能多和白子灝敷衍一陣。雖然白子灝是個色迷心竅的,但是事在人爲,興許自己能夠全須全尾的“班師回朝”呢!她倒是沒有一女不嫁二夫的老思想,不會因爲失節而死去活來,但是爲了她與何養健的天長地久,她想自己還是完璧歸趙爲好。
況且她對白子灝其人十分反感,白子灝多看她一眼,她心裡都難受得慌。她有心給何養健打個電話,問問他白子灝是否已經出手相助,然而長途電話並不是很容易能夠叫通的,好容易叫通了一次,偏偏何養健又不在。一轉眼,她已經在天津住了三四天——對於她來講,三四天已經難熬似三四年了。
她甚至都有點想容秀了。
這天夜裡,她照例又出了門和白子灝“交朋友”。平心而論,白子灝這幾天對她挺規矩,彷彿真認了她做小妹妹,她天真,他也老實。兩人一起去逛跳舞場坐電影院,希靈跟着他學會了跳華爾茲,兩人鬆鬆的相擁着旋轉,看着是很不協調的一對,希靈像是從高小裡溜出來的洋派女學生,而白子灝一身花花公子的氣味,則是很有幾分痞子相。
跳舞歸跳舞,他並沒有對着希靈摸摸索索。希靈以爲自己的裝傻充愣有了效果,結果在離開電影院坐上汽車後,她忽然發現今天的汽車行進路線有些不對。
“不是回飯店去嗎?”她坐在汽車後排,問身邊的白子灝。
白子灝對着她一笑:“你猜!”
希靈搖了搖頭:“我猜不到。可是我困了,我不餓,我不想吃宵夜了。”
白子灝又一搖頭:“錯了,你再猜。”
希靈狐疑的看着他,同時擡手悄悄摸上了汽車門鎖,可是她知道自己摸了也白摸,因爲車門外的踏板上正站着全副武裝的衛兵。
白子灝噗嗤一笑,伸長手臂拉過了她的手攥住:“小手亂摸什麼呢?想跑哇?實話告訴你,沒門兒啦!老何拿你當了個人情送給我,求我幫他出面說話呢!”
希靈沒有把手往回收,只說:“何家是何家,我是我,大哥要送人情,也送不到我身上。你若是想和我做朋友,就正正經經的做,若是不想,那我明天就走,何家是死是活,我也不管了。”
汽車在空曠的街道上加了速度,流星趕月一樣向前飛馳。白子灝對着希靈一聳肩膀,嬉皮笑臉的答道:“是嗎?那麼等到了我家,你打電話和老何對質吧!”
這句話讓他說得理直氣壯,讓希靈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心慌意亂的扭頭望向窗外,她就見路燈一閃而過,汽車穿過兩扇大敞四開的高大鐵門,沿着甬路駛入了一處庭院之中。衛兵跳下踏板打開車門,夜風立刻冰涼的吹進來,她雙手緊抓着洋裝下襬,一顆心開始狂跳。
白子灝跳下汽車繞了過來,彬彬有禮的向她伸出了一隻手:“小寶貝兒,還等什麼呢?下車吧!”
“不!”希靈這一回是真怕了:“我要回飯店去!”
白子灝收回手背到身後,俯身把腦袋探進了車裡去:“妹妹,別鬧了,老何都對我打包票了,說好了你歸我,我幫他。人都讓我拉回家了,怎麼還帶反悔的?我告訴你,這不行啊!”
然後他對着希靈一笑:“好乖乖,下來吧!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滿天津的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白某人的脾氣?我對你是特別優待,你也得給我點兒面子不是?老讓我剃頭挑子一頭熱也不行啊,對不對?”
希靈直勾勾的瞪着他,發現不知何時,他臉上的微笑已經轉成了獰笑。
“我要和大哥通電話。”她開了口:“你口口聲聲說是他把我給了你,我不信!”
白子灝一咧嘴做了個鬼臉:“沒問題!走,帶你打電話去!”
希靈跟着白子灝往前方的洋樓裡走。洋樓一共有四層,放在天津衛都是了不得的恢弘建築了,四層樓房,每一層都是燈火通明。一腳踏上大廳內的柔軟地毯,她就感覺自己每一步都是深陷。大吊燈煌煌的耀人眼目,一如午夜的太陽。
隨着白子灝進入一間小客廳,她坐在了沙發上,看一名僕人在前方拿了話筒,守着電話機要號碼。午夜的長途電話倒是容易接通的,不出片刻的工夫,僕人把話筒遞給了希靈。希靈雙手攥着聽筒開了口:“我是表小姐,我找大少爺聽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遲疑了一下,隨即答道:“表小姐,大少爺睡了,有事情的話,您明天再找他吧!”
“不,就是現在,我有十分火急的事情要找他。”
電話那頭的人聽了她斬釘截鐵的回答,明顯是有些亂了心神:“可是大少爺他剛睡,我不敢——”
希靈忍無可忍的站起身,忽然怒吼一聲:“快去!”
白子灝當即擡頭望向了她,聽筒中也寂靜了一瞬。短暫等待之後,電話那頭的人囁嚅着作了回答:“那我去叫叫大少爺……”
希靈開始等,足足等了五六分鐘,纔等到了何養健的聲音。
這一回她什麼都顧不得了,劈頭就問:“大哥,我在白子灝家裡,他一派胡言,說你把我給了他,還讓我親口和你對質!”
然後,出乎意料的,她聽到了何養健的回答。
何養健聲音很低的說:“表妹,對不起。”
這五個字如同驚雷,立刻震住了希靈。
“什麼意思……”她靈魂出竅,聲音也輕成了一段煙:“我們不是這樣定的……大哥,你是什麼意思?”
“對不起……”何養健似乎要哭出來了,喃喃的只是重複:“對不起。”
難以置信的,希靈又問:“你騙了我?賣了我?”
然後在聽到又一聲的“對不起”之後,她擡起頭對着前方,很沉重的笑了一聲。
腦子裡的一根弦,忽然就斷了。
將手中的話筒狠狠一扯摜向地面,她在一片稀里嘩啦聲中狂叫一聲,然後邁步就要往大門口跑。白子灝眼疾手快的追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後衣領,然而她像瘋了似的轉過身對着他又抓又打。他想攥住她的兩隻手腕,可是沒料到她會衝着自己的手背一口咬了下去。
猝不及防的疼出了一聲慘叫,他將希靈向前用力一搡。希靈輕飄飄的向後摔了過去,唯有後腦勺像是有硬度的,能在牆壁上撞出一聲悶響。而白子灝用力的揉了揉手背牙印,也變了臉色:“媽的小婊子,老子給你臉了是不是?”
說完這話,他上前彎腰抓住希靈的頭髮,不由分說的就往樓上拽。希靈被他扯得頭皮銳痛,一邊哭號一邊擡了手拼命抓撓他的手背。白子灝又被她撓了幾下狠的,情急之下索性俯身把她拎起來往肩上一扛,幾大步就跑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