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靈沒有讓玉恆也發誓,因爲懷疑這孩子和自己是一個德行,對待不重要的人。誓言可以隨時不作數。既然如此,也就不逼着他說謊了。
心裡惦記着小桐,她儘管知道自己這一趟回去,前途怕是會有兇險,但是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邁回瀋陽去。小桐和小黛到底哪個更重要?這時候就看出來了,胖丫頭再討她的愛,終究也還是比不過小桐重要。
和小桐過了這麼多年,過得他倆相依爲命,扮演了彼此的一切親人。小桐實在是好,平時越是覺得他臉酸脾氣壞。越是覺得他欠揍可恨,這時再想起他來,越是覺得他好。
希靈打算好了,這一趟回去。就算拼了命,也要把小桐從日本人的手裡弄出來。日本人目前還沒有要小桐性命的意思,這就好,能留他一口氣就好,希靈想自己有辦法——自己這麼厲害,一定有辦法!
這個時候。她沒想到玉恆忽然也有了用。小黛這孩子實在是太沒有她的風格了,簡直像是一團面,沒心眼,沒謀略,就是有一把子好力氣。她是沒有小桐重要,可希靈也不能隨隨便便的就把她往天津一扔,幸好還有玉恆。玉恆這孩子其實像她,她知道。玉恆要是想保護誰,那是真的肯保護,也真能護得住。
話只能說到這裡了,小黛不小了,又不傻,萬一讓她瞧出端倪來,希靈怕自己不好脫身。擡手摸了摸小黛的蘑菇頭,頭髮黑漆漆的又厚又滑,再過一兩年,就可以燙起摩登的式樣了。
於是手上摸着小黛的腦袋,她很用力的又看了玉恆一眼,然後說道:“你去陪着小黛做功課吧,我還有事情要忙,不管你們了。”
小黛聽了這話,便跟着玉恆往外走,玉恆推開房門讓她先走一步,同時回頭又看了希靈一眼——生平第一回,他發現其實她也是個人,有溫度,有氣味,不是妖魔邪祟。
但終究還是人味不足。貞嗎吐扛。
希靈在家只住了一夜,翌日上午便趕火車又回了瀋陽。玉恆並沒有住到吳公館去,怕叔叔會以爲自己起了外心,投奔到那個死女人的懷抱裡去了。早出晚歸的跑來跑去,他和小黛把日子過得還真不賴,小黛是沒心事的,因爲從記事起,她那一對父母就是有錢有勢、天下無敵,玉恆倒是知道一些內情,但是表面遮掩得很好,一點蛛絲馬跡也不露。
除此之外,他心裡還另惦記着一樣東西——就是希靈留給小黛的那個信封。信封裡到底裝了什麼?還要等到一個月之後才能看?難道一個月之後還不回來,那個死女人就真死在瀋陽、永遠也回不來了?那個信封裡裝着的東西,其實是她的遺囑?
這個念頭讓玉恆周身的血液加快了流速——遺囑能和什麼相關?無非是錢。這女人這麼有錢,她要是死了,財產一定是要留給小黛的啊!
那麼,除了小黛之外,能否也有自己一份呢?自己畢竟也是她親生的兒子啊!
想到這裡,玉恆的心思就活動了。他問小黛:“你媽給你留的那個信封裡,你說到底裝的是什麼東西?”
小黛直接搖了頭:“不知道。”
“咱倆偷着打開看一看呀?”
小黛不假思索的再次搖頭:“不行不行不行!我都答應我媽了,說話不能不算數。再說我媽要是知道我不聽話了,非生氣不可。她生起氣來,連我爸都害怕,我可不敢惹她。”
“我小心點兒,打開之後再把它封上,讓你媽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小黛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不不不不,我媽什麼都能看出來。”
小黛既然是“孺子不可教也”,玉恆也就不對她再費口舌。只在這晚離了吳公館之後,他在回家的路上買了一把剃刀——他是白白淨淨的臉,還用不着每天刮臉,所以想用剃刀,就得現買。
然後這天,趁着小黛上學考試去了,他獨自留在吳公館,眼見張媽等人不留意,他貼着牆根就溜進了小黛的房間。輕手輕腳的把房門一鎖,他開始去翻小黛的抽屜。
不出一分鐘,他就從小黛的抽屜深處翻出了一隻盒子,這盒子是鍍金的,表面用水鑽拼成小花,還帶着一把小鎖頭。玉恆繼續摸,結果在抽屜上方摸到了一把小鑰匙——看來小黛也有點智慧,竟是把鑰匙粘在抽屜上面了。
玉恆拉出抽屜,歪了腦袋向內看,把那膠布的層次長短都看清楚了,然後才把鑰匙取了下來。手指將鑰匙兩面搓了搓,他很興奮的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打開了盒子。
果然,小黛的寶貝——一串鑽石項鍊,一塊質地不明的綠石頭,一個大豆子那麼大的小瓷貓,還有那一封信,都躺在盒子裡。
玉恆在褲子上用力擦了擦手上的汗,然後拿起那封信,開始尋找信封的縫隙。
在這間屋子裡,玉恆足足耽擱了三個小時。是桌上的一隻小座鐘提醒了他時間——中午到了,張媽知道他沒有走,應該會給他預備一頓午飯了。
於是他屏住呼吸,將面前的一切恢復原樣。汗水順着他的髮際線往下淌,他額上有個小小的美人尖,美人尖上也流下了一滴汗珠。
收起剃刀的時候,他的手指被刀子割了一下。他咬了咬牙,低頭先往地上看,幸好,血並沒有立刻流出來滴下去。攥着拳頭悄悄的出了門,他末了在走廊裡背靠牆壁,長長的籲出了一口氣。
信中果然藏着天大的秘密,和這秘密相比,遺產之類的分配簡直不算了什麼。原來小黛不是我的親妹妹啊!他想,原來我和她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我們就只是一個男一個女。
左手心裡黏糊糊的,他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攥了一手的鮮血。趁着張媽還沒有召喚自己,他匆匆的下樓去客房浴室,很細緻的洗淨了手。然後出門向張媽打了一聲招呼,他隨便找個藉口回了家。
他需要一點私密的空間,來把那封信中的內容重新梳理一番。